第三章 深眠不醒

    建立起相关的信任需要年年月月日日的接触，而要让大众认识到这一点却只要体系失能，只需短短的几天就能让各处的幸存者们都认识这一点了。那些管理、那些学说，乃至于最起码的关注都崩解成了无数的碎块，不但是照不到受苦受困的众生，就是连自己的存亡都无暇顾及。

    有的地方是王权至上管天管地管空气，有的地方是神明昭昭一切意志覆盖生老病死，但他们很少会遇到过骤然而至的崩坏。

    于是焦虑恐惧在翻着番地孳生，进而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念头，并在为了眼下和将来的生存而开始下决心。

    比如组织起来，不是照着以往的模式去寻找贵族或教士问计，而是以适应当下物质和人力资源的方式组织，能找到谁便就地与谁结成队伍。即便是有尸变的恐惧也得先活下来再说，等满足起码的保障后才好去思考将来该怎样的事情。

    类似如此的行径已经在天下各处发生，如同烈火一般地将整个王国、乃至于整个文明都卷了进来。虽然这些事情放在和平时日的标准看来犹如群起造反，但那也就是在往日里，现在已经没有谁来处理这种事了。

    毕竟干得最欢的就是王国曾赖以为支柱的武力团体，那么在崩坏的现在又有谁能来此阻止他们呢？

    然而王国的核心不是没了嘛，他们在那今天下的灾难之中或死难或失踪，即便有幸存下来的也聚集不了太多力量，更没法将自身的存在昭告天下，那又何谈整合这个国家的残余力量呢？

    只是天下的情感未必是共通的，土著的灾难和痛苦只能自己承受，对于散播瘟疫的外星种族而言却是大大的利好。只见一群毛茸茸的异星种在他们的飞船内大肆庆祝，又是吃喝又是以他们的歌舞开心欢唱，哪怕浮现在周围的监控画面中都是无穷的惨相。

    城市化为废墟，大道上再无车水马龙的景象，反而开始有杂草开始蔓延。

    村庄变作鬼蜮，大片的田地中再无照料庄稼的身影，家养的禽类牲畜或死或逃亡。

    曾经的主人们都化作了毫无生机的躯体，还以僵硬的动作在各种地方游来荡去，那惊人的数量让寻常的通行都变得再不可能。

    唯有饥渴的呻吟声日夜响彻整个大地，直到骸骨在不可逆的崩解下渐渐腐朽，只求能在一切结束之前多少寻得些惊慌的血食。

    而这个国度之中不是没有固若金汤的要塞，但是在情况大变的当下却也未必安全了。内部紧密的设施反而更方便疾病的传播，复杂的建筑则方便活尸的隐藏，而等这种危险累积到一定规模之后就再难抵挡，偌大的要塞很容易就会因为内部爆发的混乱而陷落。

    再无哪个智蜥敢于聚集成群，一般只能以知根知底的亲族为纽带互相扶持，而就算是这样也会时不时地出现悲剧。以至于无论是躲避还是觅食的智蜥群体都难以提供安全感，于是就出现了大群变小群、小群再分化成若即若离的松散现象。

    而此等惨景和剧变都只能由智蜥一族来承受，至于在此中插过一脚的小组却是无从得知，他们在多日的强加速飞行后已经来到了合适区域。

    “飞行命令：推力开始降低，在安全范围内调整至0.5G。”

    明确的指令由子桑合下达，紧接着就是影响到了常规发动机逐步降低功率，强大的加力开始以一个平缓的速率渐渐减小。以此为标志就意味着飞船虽然在快速飞行，但持续了近一周的速度提高终将有所放缓，而这也将影响到船内的每一个成员。

    先是每个人都觉得身上的负荷变小，原本非常沉重的举手抬足都随之轻松起来，感觉就像是压在身上的几十层厚毛毯在被逐次揭开。而同时发生的则是体内的血液流速也得以降低，于是被动加速泵血的心脏就跟着逐渐放慢，总算能从多日以来的高强度工作中轻松下来了。

    生物总是会在一定范围内适应环境的，在常规状态下有常规的适应，在一直遭受大力挤压的情况下也会有所改变。

    像是大量的血液就从脏器和组织中挤压出来，每次让它们重新返回原本的循环体系都很费劲，即便是强力的心脏也得加班加点才能完成。

    当然也可以一口气就将加速度降到零，但那后果与一口气将加速度突然提到最高没有区别，同样会使得每个受到影响的人都骤然受创。而这创伤会是由表及里地波及身躯的每一个部位，哪怕有着缓冲液护着身体内外也依然有极限。

    或许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养病才行，依靠人类的自愈能力才会渐渐重回健康状态。但没事谁愿意病怏怏地呢那不啥都干不成了么？

    恹恹睁开双眼的羽高海晃了晃脑袋，开始本能地试图活动手脚以测试躯体的状况，然后就感到了阵阵酥麻的感觉。他知道这距离身躯回归正常状态还得有段时间，但谁让他的舌头要更加灵活呢，便吐槽道：“真讨厌啊，感觉多来几次会短命的样子。”

    “说话喘气都是在消耗时间，无非是多或少罢了。”满不在乎的叶正青难得说了句实话，但吐出的每个字都比平日迟缓许多，一看就知道情况其实也并不怎么好。

    组长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按飞行程序进行通告：“现在已经离开行星引力干涉的核心范围，空间平滑度降低，符合跳跃需求。所有人就各自状态进行最后一次自查，等确认安全无遗漏后就准备启程。”

    叶正青：“自查完毕，没问题。”

    羽高海：“自查完毕，没问题。”

    然而汇报的步骤到了阿诺德那边就出了问题。

    只听他先是报告了自身自查并无问题，而后就轻轻敲了两下舱壳，略微有些着急地说道：“薇薇安，她没有回应，这边似乎有点状况，她……看数据似乎是还在深眠，并没有醒来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