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古斯塔拉，十
燃烧。 黑锋军团漆黑铠甲下的每一寸皮rou，都在紫黑色的火焰的灼噬下开裂剥落。那原本就是不死魔法支撑的已死之躯，在献祭的魔阵下化为薪柴。妖冶的火舌好似以巨笔蘸黑墨，在这片苍凉的大地上甩出一片片摇曳的死亡之花。而这死亡之花旁，樱花树在迅速复苏。 剑圣脸色骤变，明眸中流露出恐惧，这是在无数强敌面前她也未曾显露的惊恐。 “怎么回事？不对！为什么！怎么会这样！沙拉克！回答我！” 那威武的重铠并没有立刻回应，好似睡着了一般，而在剑圣几近嘶哑的喊声中，他终于好似梦呓般回应。 “这是王的选择。” 这句话，好似一把利剑插在巨石里。 身经百战忠诚不二的老战士，曾经驰骋天下未遇敌手的黑锋战阵，都将化为祭品，献祭给不死魔法的施加者——还能是谁呢。 古斯塔夫！ “吾王既然做此选择，吾等必选择尽忠！” “吾等化为吾王之力，便是继续守护这帝国荣光！” “吾等为吾王效忠！万死不辞！” 那巨人一般的身躯迸发出巨大的轰鸣，他举起燃烧的手臂与战戟，向着阴沉的天空狂暴地怒吼。 “万死不辞！万死不辞！” 只见无数剑戟伸向天空，好似钢铁的森林。无数不屈的灵魂在最后的燃烧中发出最后的呐喊。 樱花已然鹅黄嫩绿。 燃烧的热量卷起了阵风，阵风扬起了沙与尘，守护这片土地一辈子的战士，如今就将在这火焰中永眠。 黑锋，不死于敌手。 垮塌。 就如那燃烧殆尽的大块枯木，破碎的rou身纷纷地垮塌，即使是崩解，这些战士也未曾发出一声悲鸣，每一个人的战刃均垂直地朝向天际。每一个人即使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也保持着不倒下的尊严，每一个人只是在烧尽后崩解为尘，尘归于土。 樱花树的新芽长出。 然后灵魂也抽离。 青色的亮光如同蝴蝶破茧一样从灰烬中钻出，它们跟随着召唤的方向，它们飞向天际，如同冲天的流星雨，划过这片被守护又被抛弃的土地，划过这片沉默又黑凉的天空，划过在漆黑的地下长夜中中心心念念的故乡，却不能羁留一刻。 守护者便化作星河奔流。 最后走的是沙拉克。 他对剑圣说： “王做出了他的选择。我们也是。你也是。” 剑圣颤抖着伸出手，试图拉住她曾经并肩战斗半生的战友。 但是在即将接触的那一刻，她面前高大的身躯骤然崩塌。 又一颗星划过天空。 “我将化为星火。” 小魔王呆呆地看着漫天流动的星光，她心中升腾出一股不祥的预感。这股悲壮的景象的背后好像隐藏着什么恐怖的阴谋，而剑圣对此似乎并不知情……至少，她应该并不完全知情。 众星远去。 魔王转身，发现剑圣很不对劲。 剑圣看向魔王的眼神，令魔王感觉到怪异和陌生。 因为剑圣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也作出了她的选择。 风停，尘埃落定。 剑圣缓缓转过身来面对魔王，她行了一个军礼，以最高规格与水准，以一个剑圣的姿态，拔剑。 只见青红双龙出鞘。凛冽的杀意直逼魔王胸口。 魔王的胸前骤然多出两道狰狞的长长伤口。 樱花树绿叶葱茏。 如果不是有逆天的防御值，她已然化为四块。 除了震惊还是震惊的魔王忍着剧痛，没有后退，但第一次感觉到，面对一个充满了杀意的人，真的会有死亡的恐惧。 但是她没有后退或者是摆出战斗姿势，而是对着瞬间变幻归位，战斗姿势摆开的剑圣大喊： “塔拉！？为什么？” “我，要杀了你，魔王。”剑圣眼神凛冽如刀，整个人如同绷紧的弓弦一样进入了绝对的战斗状态。 “为什么啊？不是说好的要……” “魔王，将会奴役整个魔族，带来毁灭与战争。”她语气冰凉。“而我，不可能背叛。杀了你，是所有人的目标，也是他的追求所在。” “塔拉！冷静一下！我们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呢！我们还没搞清楚古斯塔夫到底……况且，况且，我们说好了的呀！塔拉！”魔王的脸急的通红。她胸前的伤口快速愈合。 “是你没弄明白。现在，你和我，只能活一个。”剑圣的眼睛化为红宝石一般的赤色，杀意如同暴怒的洪水一样从她身上汩汩涌出，化为近乎实体的磅礴环绕。此刻的她如同杀神附体。 “还有，古斯塔夫，是我的亲哥哥。” 魔王一惊，心中的忧虑逐渐清晰，但是明显剑圣没有给魔王太多的思考时间。 势能开山的狂暴重劈如雨点一般落下，仅仅是挥剑发出的狂风都在疯狂怒号，势如疯虎的狂暴令魔王都心生忌惮，她只能抬手格挡—— 只听铿锵一声铮鸣，那名为青色黄昏的锋刃贯穿了魔王的腹部。 青色的诡异光芒如同闪电一般瞬间灌满了整个剑身，一股冲天的气势恶狠狠滴破空而出。 “啊啊啊啊！”撕心裂肺的痛苦令魔王哀嚎出来，她试图向后撤退，逃避这令她痛到失态的恐怖魔刃。 却发现这正中对方圈套。 她忘记控制力道，所以直接飞了起来。这正是剑圣想要的。 剑圣发出龙吟一般的怒吼。 只见那传说中的双刃在她手中翩跹起舞，那战场上屠杀万军的梦魇，收割生命的传奇大戏，正为一人而舞。 血刃狂舞，化作一朵绚烂的曼陀罗花。 青刃飘飞，化作一朵醉人的死亡鸢尾。 双刀纵横，双龙无双。 只为斩杀魔王。 一瞬千击！ 樱花开了。 剑圣的攻势。 让魔王发动了空间转移。 她竟把魔王吓退。 远远望着如豆腐块一般被剑气余波轻松撕烂的层层乌云，遍体鳞伤的魔王开启了最高级隐藏，大口喘气的她赶紧疗伤。躺在一个摇摇欲坠小屋中两个破破烂烂小床上的一个上。 “没事，没事，伤口恢复得快，只要，只要拉开距离让她找不到就行，我自己去找真相，把真相呈现在塔拉面前，塔拉就一定能想明白吧……”浑身是血的她瘫坐在地上，伤口不断地长出新的血rou恢复。 “还是有希望的吧。” 如果她没有扭头看见古斯塔拉冰冷的眼神。 她已然身首异处。 那是一把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剑。 如果它不是砍向魔王的话，它永远显示不出它的效力。 它砍出的伤口，魔王无法恢复。 因为它是四把勇者剑之一。 “呃……”小魔王的口中涌出鲜血，她明显感觉到这把剑绝对不对劲，比两把魔剑疼多了。 疼多了。 下意识跳跃闪避的小魔王的肚子上多了一条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 永远。 当魔王遇到勇者之力，就如人类看见了毒蛇。魔王保护自己生命的本能便彻底觉醒出来。 磅礴的魔力从小魔王小小的身躯上不断升腾。一股恐怖的气场震碎了整个屋子。而迎着这扑面而来的气浪，剑圣直冲而上。 她以锋刃和rou身穿过魔素的洪流，试图在这几步之遥将勇者剑插入魔王的致命处。 魔王狠狠举起了双手。 然而她百战的直觉让她闹钟警铃大作，她如离弦的箭一般后撤。 她的选择是正确的。方圆十几米之内的岩石都直接崩碎，融化，然后如沸腾的液滴一般，飞溅而去。画出一朵火红的大烟花。 为了快速逼退剑圣，魔王在自己头上释放了阳炎爆。 这一技能对魔王自己伤害甚微，只不过是全身烧焦而已，不值一提，比起勇者剑那一捅。但是对于包括古斯塔来在内的几乎全部生物，都能瞬间让其化为灰尘。 紧接着，便是蜂群一般的阳炎火球。此起彼伏的巨型爆炸映红了整个天空，吞噬着接触到的一切。 而那青红双龙，在这绝对的毁灭中左右开弓，撑出一个生存的空间。然而，高达上百度的高温不可能让剑圣再多存活几秒，这是生命不可能穿梭的地狱。 除非有必死之志。 只见那世界最强的剑圣发起了最后的冲锋，只见她手中双龙鸣血，青红交织处，如同鲜花怒放。紧咬勇者之剑的她，誓死为那死亡的中心送去死亡。 她就差一步就成功了。 心意相通的双刃发出最后的怒号后含恨断折。她的双腿彻底碳化碎裂，她就一种扭曲的姿态砸到了地上，生死关头，她更难以忍受的，是这姿势如同屈膝而跪。除了他，还没有第二个人能令她屈膝。 如潮的敌人不能，恐怖的巨龙不能，狂暴的列强不能。 魔王也不能。 樱花开满树。 她用尽力气将剑狠狠甩出。依照她的经验，超大规模施法不可能不影响施法者的行动力，那么正常来讲，魔王现在就是固定靶。一步之遥的固定靶。 但是她没想到，魔王竟然能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堪堪躲过。 然后向着她迎面而来的，是魔王的全力一拳。 其力能摧山。 音爆发出巨大的轰鸣，拳劲卷起了疾风，吹落樱花纷纷。 如雨。 抱着剑圣的上半身，魔王明白这个强敌真的只剩一口气。她忽然觉得很疼。 “塔……古斯塔拉，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盐……” “古斯塔拉！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小……屋？” “是啊，在这里，我们说好的……最危险的地方，最，最安全，你就是走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想到这里来吧……” “对……如果没……咳……” “还有一个问题，”小魔王憋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他妈的到底是为啥呀？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了我啊！明明说好的，我们一起走，一起去旅行，去找到真相……你说过放下过去的！你说过……你为什么还是……你个大笨蛋！大笨蛋！” “因为……咳咳……因为，因为‘爱’呀……” “你在说什么呀！什么爱——” “我想……看樱花……” 小魔王一愣，想起那棵奇怪的樱花树。 樱花竟然顺着风飘了过来，撒了一地、 “对不起……如果……” 剑圣走了。 以那远去的辉煌之名 将这把剑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