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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徐正宁随着小童在宅子内四处转着,从小童口中得知,这家主人姓木名有字化之,因为自幼喜好方术,不肯读书,便被以诗书传家为重的父亲赶出了家门,早早地流落于江湖,行走四方。老太太娘家姓许,除了cao心小孙女的婚事外,基本就是位菩萨。小姐木柳儿年方十五,从小随着两位老人四处飘泊,是他们唯一的亲人。

    待来到一处月洞门时,来了一人急匆匆地把小童叫了去,留下徐正宁一人杵在那里,不知该往何处?

    莫不是刚才那番话惹了老夫人不高兴,因此故意给自己一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碰?徐正宁猜测着。如果真是这样,那现在自己是返回堂屋就此告辞好了?还是在这里等着好了?如果不是这样,又该何去何从?两下里,竟没有主意。

    “姑娘,我们该回去了。刚才有人来报,说老太爷回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响在了月洞门的另一侧。

    徐正宁心思一动,看看四周,不见半个人影。便探身上前,靠近月洞门,把脸贴在门边,小心翼翼地移出半边脑袋往里看去。

    门后有一小池塘,池中零星地散着几株枯败的荷叶,池边有一小巧精致的凉亭,亭里一坐一站两个人。坐着的是一位少女,十五、六上下,面容清秀,虽不是绝色,但那份鲜嫩和清纯一下子就把徐正宁心底的馋虫给勾了起来,顿时无心再去管旁边立的那个长什么样了。

    “姑娘。”站着的应该是个小丫环,“据说这次老爷子得了个宝贝,咱们去看看吧。”

    坐着的当是木柳儿无疑,“你怎么那么心急啊,爷爷的宝贝多了去了,这次不见得有什么可稀罕的。”

    “好姑娘,你就可怜可怜画儿的肚皮吧,它都‘咕咕’叫了。”小丫环拉起木柳儿的手摇晃着。

    被她逗得轻轻一笑,木柳儿用青葱般的手指点了一下丫环的额头,“你早上没吃饭吗?这么快就饿了?”

    小丫环画儿道:“也不是。今天不是来客人吗?听厨房的婶婶们说老太太吩咐她们做了好多特别好吃的。”

    “原来不是饿了,是馋了。”了然地点点头,木柳儿无奈起身,“那走吧。饿坏了你可就没人陪我说话了。”

    “多谢姑娘。”小丫环愉快地扶了一扶,动作很是敷衍,“姑娘,我们快走吧。”一把拉起木柳儿就朝着池塘另一边的门快步走了过去。

    斯人已去,空留景致也怅然,徐正宁顿感好生没落。可心底那馋虫到是一下跳了八尺高,提醒着自己该有所打算了。

    压住馋虫,平复一下心情,徐正宁开始盘算着应该怎么下一步该怎么走?听刚才小丫环的话,并非是老太太有意刁难,而是发生什么突发的情况。那么看来还是机会的,并且机会说不定还很大。首先自己的样貌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身家说出来也不差,已娶妻这一点是有些麻烦,但这里没人认识自己,只要现在不说也是能蒙混过去的,等到生米煮成了熟饭也不怕他们反悔。更何况一个一直漂泊江湖的九流人家,能攀上正经的富贵读书人家的门庭本就是给他们长了脸了。眼下要过之关有二,一是老太太,二是老太爷。老太太的情况虽不明朗,但结合听到的和看到的,只要自己努把力,十成里面应该能有八成的把握。老太爷还没见过,情况未知。看来,还得先按下心思,好好表现表现,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况且太容易到手的东西也没多大趣味。

    “徐公子还在啊?”背后有人叫徐正宁。

    回过身,一个青年男仆端着满脸讨好的笑立在后面,“老太爷突然回来了,家里一时忙碌,竟把公子一人晾在这里,真是怠慢了,还请公子看在我家主人份上不要与我等下人计较。”

    “没事,”徐正宁大度地说:“老太爷回来了,当然是喜事一件,合府庆祝也是应该。是我自己来得不巧。”

    “酒席已备好,老太太吩咐请公子过去。”男仆比了个请的手势。

    “劳烦带路。”

    徐正宁跟着男仆再次回到堂屋,不过男仆没有将他带到正厅,而是来到了左侧的厢房。

    房内正中一张八仙桌,桌上酒菜林立,碗碟齐备,老爷子面南坐北占了主位,老太太居右,左侧虚悬应该是待徐正宁入席。

    “公子快请坐。”见徐正宁进来,老太太一脸笑容,十分慈祥。“让公子久等,实在是怠慢了。”

    “晚辈打扰了。”徐正宁不知怎的心中有些忐忑,对两位老人作揖施礼,撩袍坐下,小心地瞟了眼老爷子。

    正好老爷子也斜眼看着他。

    咯噔!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好犀利的眼神!简直是直抵人心深处,让你那最隐秘的心思都无处可藏。徐正宁急忙转过脸,不敢再与老爷子对视。

    “你这是干什么?”老太太不高兴了,拿筷子头敲打老爷子手指的骨节处,“徐公子是我的贵客,不是求你办事的人,你这是什么眼神?看把人家吓的,脸都白了。你是信不过我的眼光是不是?是不是?!”越说声调越高,弄得徐正宁的耳朵都痛了。

    “好好好。”老爷子收起手指揉着,“你厉害,你厉害。你的眼光,我怎么敢说半个不字?”

    “知道就好。”转过脸,老太太对着徐正宁又是一脸慈祥,“公子莫怪。老头子这是习惯了,我回头就叫他改。”

    徐正宁哪里敢啊?刚才那眼神,分明就是个极厉害的人物,再加上仆人所说的情况,这老爷子必定不简单,不是可以得罪的人。当着老太太的面固然好,要是没了老太太在,一个不小心说不好背后被他下手弄死都是有可能。更何况自己还一心想着人家的小孙女了。于是连忙摆手,“不不不,”又打着圆场,“木翁是能驱邪镇恶之高人,目光锐利是必然。能得木翁指点是晚辈的荣幸。就是不知木翁有何指教?还请明示。”

    “你不就是人模狗样的人一个嘛,我能指教什么?”老爷子还挺有幽默感。

    老太太又不高兴了,“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人家小后生恭恭敬敬的。你阴阳怪气个啥?给我端正一下你的态度!”回头给徐正宁道:“别理他,这次一去半月,不知带回了个啥东西。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要。这个人也碰不得,那个人也不让碰,整个人都弄得神经兮兮的。他平常说话不是这样子的。”

    “不敢,不敢。”徐正宁陪笑道:“木翁所寻到的东西必是世间所罕见的宝物。”

    “也没啥稀罕的。”老爷子才开口,桌子下面就挨了老太太一脚,随即咽了下原本的话,改口道,“咳咳。来日方长,有机会一定请公子鉴赏鉴赏。”

    “那晚辈翘首以待。”

    “你啰嗦个什么劲?都不知道问一下正经的问题。”老太太扯扯老爷子的袖子。又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徐正宁的碗里。“公子不必客气,全当这里是自己家。来!吃菜!”

    老爷子则亲自给徐正宁倒了杯酒,“后生,家住哪里啊?”

    徐正宁受宠若惊地接下老爷子的酒,“晚辈家住常川县。”

    “喔。”老爷子道:“那离这里挺远的啊?是因为什么事来这里啊?听看门的老仆说你住在客栈。想来在这镇上应是没什么亲戚朋友的。”

    “是。”徐正宁道:“晚辈来此是有原故。只因为一远房堂弟,近日碰上了不怎么好的事情,心情忧郁,难以排遣。家母怕他作出病来,命我带他四处走走,以遣心怀。我听闻得镇上举办法会。主持者圆慈法师乃得道高人,想着佛法宏大,最能开解心志。便来了此地。”

    “我就说徐公子是心地柔软的好人吧?”老太太很是得意地撇了眼老爷子,“不知道令堂弟现在可大好了?”

    “多谢老夫人挂记。现在他人在净意寺,说是得了法师指点,心开不少,又于佛经中得了趣味,一心追求人生更高的境界去了。”

    “那家中可有妻室?公子这种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人,一定早就娶妻生子了吧?”老爷子回给老太太一个眼神。

    重点来了!嘻嘻,果不出所料,这老太太是看上自己了。想想池边亭子里那带着清露的柔弱小花,徐正宁心神不由一阵荡漾,“让木翁见笑了,家母早年替晚辈算过命,言不能早娶,直到今年年初才刚刚解封。因此,还是孤身一人。”这谎言以前说过无数次,溜得很。

    “真的?”老太太喜形于色,嘴都快笑得合不上了,“太好了。”

    老爷子却没多大反应,面色无悲无喜,有些漠然。

    那又怎样?看得出来,这家里还是老太太的话更算数,只要搞定了她,这婚事就十拿九稳了。到时候,做了老头子的孙女婿,还会怕他加害自己吗?若让小孙女做了寡妇,老太太还不得找老头子拼命?徐正宁想通一切,便不在着急。装傻不知他们为何如此发问,只低头喝酒吃菜。

    看徐正宁不言语,也不知道是真心没听懂了?还是害羞?老太太有点着急,但毕竟是女方,不可太过直接。只得又捅捅老爷子胳膊。“老头子说句话啊?让人家客人闷头吃东西算怎么回事?”

    徐正宁心头得意,看来静待鱼儿咬钩即可。

    老爷子被老太太捅得有些急了,瞪了她一眼,“还是三天之后再说吧。”接着扔下一个炸雷,“三天后他若还能活着,再说别的。”

    说得老太太一脸的惊愕,半晌都没能回过神。

    徐正宁更是被吓得不轻,实实在在地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木家老爷子这话是说自己活不过三天?!

    老太太愉快的表情也瞬间飞得无影无踪,眉头随即紧皱,“老头子,你这话可当真?”

    “我什么时候说过慌话?”老爷子很是不满。起身一甩袖,“我吃饱了。你们自便!”说完转头就走了出去。

    刚才还说来日方长,请自己看宝贝了。怎么一转头就预言自己活不过三天?这木老爷子的话到底哪句是真的啊徐正宁反应过来,仔细一想到也没那么慌了。见老太太神情不妙,有些不忍,说来,这位老人家对自己一直挺好的。“老夫人?”开口想劝慰几句,被老太太一抬手给挡住了。

    老太太对徐正宁道,“敢问一句,公子方才所说之言可都属实?”

    “千真万确!”徐正宁信誓旦旦。

    “那好。公子也是曾闻听过我家老头子的本事。我在此对公子多嘴一句,他的话从来没有出过错。因此,公子的性命恐怕真的堪忧啊。”

    “那可如何是好?”听老太太如此一说,徐正宁刚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

    “公子无须害怕。”老太太一副下了极大决心的样子。“既然老头子这样说,我这老婆子也就顾不得脸面了。公子也知我家有一待字闺中的小孙女,我唯一牵挂的也只有她了。如果公子不嫌弃,我愿意把孙女许配给公子,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徐正宁自然是求之不得,但面上的功夫还是得做的,“老夫人抬爱,晚辈岂敢不受。但方才木翁预言我活不过三日,倘若是真,岂不是耽误小姐终身。还望老夫人仔细思量。我生死事小,小姐终身事大,如果连累了小姐,就算到了九泉之下,晚辈也难以心安。”

    这番话好像又让老太太感动了,她眼中竟浮起了泪花,“好个懂事的孩子。我真是没看错人啊!”拿手绢拭了拭泪珠,道:“我即叫你无需害怕,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大可放心允了这门婚事。”

    “这?”徐正宁还是装模作样地犹豫着,“老夫人还请三思。”

    “不必了。”老夫人斩钉截铁地说:“你只要应允了这门婚事,我保你不死!”

    “多谢老夫人,那,”徐正宁还是迟疑片刻才道:“晚辈允了便是。”事情来的还真是突然,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难道是这老两口为了孙女的婚事联手演的戏?要不然,自己风华正茂怎的就飞来个魂归地府的劫数?想想也不太可靠。不过,不管怎么样,只要能娶回那朵娇花,就心满意足了。

    “这就对了。”老太太笑道:“你去客栈收拾收拾,搬到家里来。我就算把老头子的耳朵拧下来,也要让他把公子你的劫数给破了!”

    “多谢老夫人!”徐正宁跪地拜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