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脑补的玄女娘娘支线情节
像他们这种平民子弟，一家辛苦一年，全部收入加在一起，也就十几两白银，在绝大多数时候，都不会用到银子，只会用到铜钱，或者以物易物。 既然有了钱，那么自然而然出去买东西就成了头等大事。这个时候的出去买东西，不是上街买蒜苗那么简单。 主要是刚刚经过战乱，道路上什么人都有，难免遇到铤而走险搞抢劫的。 马匹要精细地照顾，用来驮重物就太浪费了。所以这群采购小分队，只能手推车，徒步前行。少有的几匹马作为护卫警戒随行。 说起来路程不远，带上杂七杂八货物之后速度就快不起来。中途，这帮力夫脱下交领外套，露出穿在里面的对襟系带掛子，和下面穿的缅裆裤，坐在路边歇脚。三三两两的在一起聊天，喝水。 其中有一个看起来老实本分的坐在一边眯着眼睛打盹。孙占奎凑过去，神神秘秘地问道：“你听说过九天娘娘吗？” “啊？我只知道灶王爷……”那个农夫摸摸脑袋，很不好意思地憨笑着。 “我给你说啊，”孙占奎舔了舔嘴唇，他压低嗓音说道，“你可要知道了，这个九天玄女啊，可真真了不得！她可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呃……”憨厚的庄稼汉再次摸摸脑袋，疑惑地问道，“可是，菩萨，不应该是观音娘娘吗？” “那个……那个……”孙占奎他也回答不出来九天玄女跟观音菩萨有什么关系和区别，一时间舌头打了卷。 孙占奎没有读过书，他最多写得来自己的名字。他从小跑到茶坊听那些说书的，三教九流的，听到过一耳朵关于九天玄女的神仙故事。 明代平民百姓津津乐道、说得口沫四溅的非《水浒传》莫属，孙占奎自然是耳熟能详。话说宋江被官兵追赶，命悬一线，躲于九天玄女庙而获救，不仅如此，宋江还从玄女那里得到三卷兵书。 玄女娘娘可是会打仗的女神仙，这个林小姐可不是从天而降的玄女化身吗？ 孙占奎一个人在那里脑补了又脑补，脑补出了玄女娘娘在天上见到下界人间灾殃，便下凡来救苦救难的一出大戏。 他其实也搞不懂玄女娘娘是什么，只知道“头载金盔，脚踏火轮，手持宝剑，斩妖除魔”，乃天上的神仙。 先不管孙保镖如何脑补，林和宁对这五百多幸存者进行了摸底。她没法当救世主，没有二鱼三饼来喂饱他们，更何况还有一些人在打退山匪时受了伤。 这些人几乎都是男性，说他们不想回家乡是假的，但是目前这个情况，孤零零地上路等于自杀。有些离自己家乡很近的人，能够告辞的都结伴离开。剩下的人只能住下来，走一步看一步。 “三百四十八人是佃户，七十九人是奴婢，三十五人是匠户，还有四十四人是军户……”简单滴说，干啥的都有，来自京畿各个地方，林傻大姐一边琢磨，一边放下奶瓶，给夏夏拍奶嗝。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靠的是一个在曾经在地主家里做奴婢的男孩照顾的。 搞生产自救没有那么简单，需要有地盘、有资源、有外部交流渠道。她这个算什么？幸存者村的临时村长？ 正在为接下来的出路抠脑袋，这边何老爷大张旗鼓地回来了。 他穿着大袖道袍，外面罩着对襟系带的披风，就像是出门探亲一样，坐着轿子又回来了。 这是孙占奎他们去开平采购（换取）物资时，与何老爷取得了联系。这时何进遴才知道，那帮人打退了山匪，没有受到损失，此外，林小姐又冒出来了。 他立即就对孙占奎说，哎呀呀，我这边终于求到官府出兵剿匪了。结果你们已经清缴匪情，大大地有功啊！我一定上报指挥使大人，给你们叙功。 转身，何进遴去找到朱指挥使，先是奉上礼物，再叙叙旧聊聊天，这才说了自己的来意： “不瞒指挥使大人，此次何某能够死里逃生，全靠几百勇士相助，还有兰芳国的番婆林氏……” “番婆？”朱指挥使眼皮一抬，表示惊奇。这兵荒马乱的，哪来的番人？ 一提到可以装逼了，那个何举人便淡定地喝了一口茶，开始讲何为“兰芳共和国”，总之除了名字，一切都是他自己脑补出来的。 听闻兰芳共和国来的番婆皮肤白皙，所用之物又精美犀利，朱指挥使什么都没说，他只是不停地摩挲官背椅的扶手。 何进遴不停地催促他时，他才用很为难地语气说：“哎呀，要说收拢流民、遣返良民，的确是吾等之职责，不过呢，你看这个现状，每天都有无数的人涌过来，我哪里接收得过来嘛。一睁眼，就是米啊，银子啊，枪炮弹药的，你以为这乌纱帽好戴吗？难哦！还有——”朱指挥使侧身，故意压低嗓音道，“还有一尊大神供奉在这里，我整天都要愁死了，琢玉，你也要体谅体谅我。” 何进遴这几天也没闲着，他到处走访故旧亲朋，打听他家人的被掳到哪里去了。 于是，他的确也知道一支明军驻扎在城里，领头的人是掌管皮岛事务的副总兵刘兴祚，但是不知道具体的军务。 “这几天一直有西边的人马过来……这是要？” “不该知道的最好别知道。”朱指挥使淡淡地说道。 “啊，是是是。”何进遴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立即点头称是。这个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果上纲上线给他扣一个刺探军情的帽子，就太悲催了。 “别急着走，”朱指挥使还是很给何举人面子，没有给他扣帽子，而是慢条斯理地说，“虽然难处是有的，但是呢，看在琢玉你的面子上，再难也得接手是不是？那就辛苦你去一趟，让杨同知跟你一块去，把他们收拢进城。哦，对了，还有那个番婆，一并请过来。” 于是，何进遴在前面带路，杨同知等一群人也坐着轿子跟了过来。 孙占奎听说要去接收临时驻扎的幸存者，便留下了大部队看守物资，自己带着几个人护送着何老爷回来。 林和宁保持了最基本的谨慎，她没有露面，而是猫在车上，躲在隐蔽处，偷偷地观察。 杨同知此刻看起来像是一级封疆大吏一般，派头十足地享受着所有人的隆重叩拜。 接着就是登记造册、编户齐民、颁发路引等身份证明等等手续。本来一切都按照预先计划的那样进行，但是忽然有一个人先恭敬地磕头，然后开口道：“敢问老爷，草民只是一个庄稼汉，去了城里以后，没有生计，这可怎么办？” 后面两三百人都附和，表示忧虑。他们去城里，是为了生命安全，一旦战争过去，那他们接下来的生计又该如何？没有人愿意饿死街头。 杨同知咳了咳，身边的两个小旗怒斥道：“肃静！” 等到所有人都安静如鸡时，他才说道：“凡为平民，无作jian犯科者，想要返回原籍的就返回原籍，想投亲的就投亲。想要留在城里的，找活计也可以，不想留在城里的，就在庄子上找活干也行。” 他顿了顿，补充道：“啊，虽然，嗯，京畿附近的庄子被建虏给祸害了，但是土地，都是庄子老爷们的，等大善人回来后，你们就可以去租赁他们的土地，继续耕种嘛。” 闻言，不过是回到以前的日子，土地还是地主的，他们这些人还是当泥腿子的命。 尽管很多人知道官府肯定不会顾着他们这些草民，但是还是忍不住想官府能不能把那些被杀了全家的土地拿来分一分。事实证明是他们想多了。 官府的意思就是，这些流民如果没有饿死的话，就成立新的村落，建立里甲制。等着逃跑的大家族回来，这些人就去租赁地主的田地。漂亮话倒是一套一套的，就是没有实在的东西。田税、辽饷、徭役……一个都不落下，唯一开恩的就是免除今年，从明年开始征收。真是大恩大德啊。 事情办完了，但是杨同知没有动身的意思，也不说话，就那么坐着。孙占奎是城里混大的，他好歹是知道行情。对于官吏，哎哟，还是拿钱讲“礼”吧。 好歹把杨同知等一干人打发走，幸存的人们纷纷要求成为林的奴仆。他们本来就家人离散、到了新的地方，又要接受盘剥，而林小姐神通广大不说，还心肠仁慈，他们宁愿成为奴婢，也要逃避官府的捐税。 林和宁这才头疼起来，她带着这几百人又不能搞工业革命，怎么养活？全部训练为兵卒？想多了吧。她只是想送一份材料，不想在乱世里扯旗造反哈。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职业女性，她也没有这种组织社会工作的经验，特别是涉及到那么多人的生计问题。于是在勉强收拾出来的堂屋里，她和何进遴，一人一边，商议出路。 别的穿越者都是因地制宜，开展生产自救，鼓励和教授百姓生产东西来交易和发展。她连个正经的身份都没有，啥都搞不起来（当土匪倒是可以），呃，搞根据地的事情现在太为难她了。 何举人一再拍胸脯担保，她去开平绝无问题。 但是林对明末官府的德性有所了解，再加上那个姓杨的同知的表现，表示深深的疑虑。 “要不……你还是带着大家伙去吧，我就继续去京师了。” “哎呀，你不为你自己考虑，你也要为中夏、中花考虑啊。这个嘛，某无能，倒是在中屯卫找了两个婆子，都是带孩子的好手。有她们帮衬你，也是美事嘛。” 林和宁还在犹豫，何进遴继续加把火：“你不是要去京师找鸿胪寺吗？直接这样去会被挡在城外的，不如先去中屯卫里，通过朱指挥使上报朝廷。这样你就算没有堪合，也有人给你作保啊。” 她想想也是，她的确是凭空出现的，又没有广州、天津等地的入境记录，又拿不出朝贡国家的印信，总不能她说什么人家就相信什么吧。明朝那些官吏，腐败是腐败，但又不是没见过西洋人的土鳖。 临时落脚地并不安全，就在短短几天内，又有一波人马过来打探。嘴里说是交易，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过是看实力如何，如果火力强大，就“交易”，如果实力不足就当成猪宰了。这段时间，确实乱得不得了。 众人经过商议，最终决定还是先去城里避祸，活下来再谈下一步打算。离开临时安身的寨子，他们打着包裹带着物资全部撤退。 一路上，林和宁又收留了几十个无家可归的幸存者，她这个“杂牌军”越显庞大。 开平镇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是明朝军粮军草的贮备地。永乐三年开平中屯卫由真定迁至此地，建立开平镇，驻军屯扎，成为明朝北方军事重镇。明成化四年土城堡改建为砖石城堡，开挖护城河，周围则屯田垦荒，形成一座防卫严密的城镇。 临近开平镇城外，便看见密密麻麻挤满了流民，一个个面黄肌瘦、有气无力，绿着眼睛看着他们经过。 此时，城门开启，却没有人敢往前冲进去，原因很简单，一队又一队的武装到牙齿的军队拉着粮草进进出出。 听着低低嗡嗡的议论声，说是准备去打永平、打遵化的军队。 林和宁一行人，找了一个空地，如同刺猬一般，围成一圈，等待进城的时机。此时，再有善心，也不敢随意发放食物了。这里的流民几乎有上万，一旦秩序失控，他们所有人都活不下去。 等待整整一个上午之后，在付出了数百文铜钱的代价下，他们一行人总算进入城池中。 外面臭气熏天，进来之后，由于城墙围挡，里面更是臭不可闻。街上的粪便和尸体，都混杂一起，雨水一冲，隐隐有发酵的迹象。 按说，粪便肥料是很抢手的，不会没人要；尸体也应该有官府拉去乱葬岗掩埋。但是就是没有人来管理和协调，导致变得乱糟糟的。林和宁有一点点开始后悔进城了，她担心的不是臭了，而是瘟疫。她琢磨着把手续拿到手，她就带人离开。 何进遴坐在软轿上，用手绢捂着鼻子，一个劲儿地催促，赶紧去衙门，找朱指挥使过手续。 谁料刚刚靠近衙门，一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兵丁，将他们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