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生命中重要的路人（一）

    对阵丽水路的比赛见证了中雅附中足球队迈出了成长的第一步——历鲲鹏、桑珊，还有我们的足球小将们在这场比赛里哭过、笑过、疯狂过的每一页，都将被记忆凝成岁月往事。

    中雅的每一个人在他们的过往时光里都有着各自不同的足球故事，但是在这个下午的这场比赛开启了中雅众人作为一支球队的故事新篇。

    带着全国赛再战的约定，杨帆远们同周雷们挥手作别。对大家而言，这场比赛的洗礼启迪或能受益终生，但是他们的足球人生绝不会仅靠一场比赛就能成长为完美。接下来，大家都要好好练、好好赛，下次再战，再谱新故事。

    接下来中雅众人回了酒店吃饭，休息。

    中雅附中足球队剩下的两场比赛都被安排在了第二天。他们上午踢大连聚奕U14；下午踢西班牙赛拉诺U14。

    他们踢完就将直接返程回星沙市，以免耽误孩子们的正常学习。在中雅的建队理念里学习和踢球是一样的，都是球员们养成职业习惯并学会学习的重要过程。

    退役转型再当教练的历鲲鹏和学院派教练桑珊，这俩在一起工作生活难免会产生一些摩擦碰撞，但难得的是他俩在中雅建队理念、在对待孩子们的文化学习的态度上能保持着高度的契合。这大抵同两人都在黄金年龄就因伤告别足球赛场的悲催职业生涯有关。

    爱足球却无法再登场这种痛苦使得俩人明白，想要继续爱足球就得去学习怎样继续爱足球，就得接受痛苦的转型。

    晚饭过后，历鲲鹏和桑珊就同老桑及家长们一起来督促少年们在酒店或休息、或看书写总结，然后让他们早早上床睡觉。很快，少年们就回到各自房间，他们洗澡、看书写总结，等到他们一沾床，前一刻还在打闹斗嘴的他们，下一秒就进入了甜甜梦乡。

    从星沙到辽东，大家一路舟车劳顿，紧接着又踢了一场如此艰苦的比赛，少年们的精力已经被消耗殆尽。如果不对他们这样严格管理，不帮助他们培养职业素养，可能就会有少年即使精力耗尽，也要再玩、再刷手机，甚至会上演“手机砸脸已沉睡”的名场面。

    若果真如此，那不得一声叹息的目睹又一个天才少年跌落凡尘的故事了。所以，把少年们当成自己孩子的老桑就显得尤为重要——少年们都熟睡了，老桑也不去休息，他就在酒店的长廊里坐着，看着，生怕少年们的睡眠被惊扰。

    历鲲鹏和桑珊还不能睡——复盘比赛、总结成败得失经验教训、分析明天的对手、制定战略战术……都得他们来。

    暮色降临，辽东的星海湾燃起霓虹。与白天的端庄大气不同，夜晚的星海湾五光十色、璀璨夺目，与之辉映的是遥远的足球城被灯火点亮后昂起的头颅——那是辽东人共同的足球情怀。

    此刻，桑珊和历鲲鹏正坐在辽东星海公园的某处沙滩上，迎着海、吹着风，看那海天一色的深沉。

    “我还以为你们年轻人都喜欢泡吧呢，没想到你喜欢静坐发呆。这是你捋顺比赛的特别方式吗？”历鲲鹏看着正在静静发呆的桑珊，用调侃打破了海湾的静谧。

    “额……我没去过酒吧。”桑珊撩撩被海风吹扬的头发，她认真地说。

    “我说我也没去过，你信吗？”历鲲鹏也很认真。

    “信，怎么不信呢。”桑珊毫不犹豫，“大叔，你可是一直生活在我眼皮底下呢！”

    历鲲鹏愣住了，他看着桑珊，想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大叔，你知道为什么我不仅要当队医，还一定要跟你抢着当教练吗？”桑珊侧过头，她远眺那灯火中遥远的足球城。

    历鲲鹏摇头，然后又点头，他沉默，他静静等待下文，等眼前这个倔强、优秀的女孩讲述她的故事。

    桑珊入选过女足国青队；她因伤退役后考取了申城体育学院的本硕连读运动医学专业；读书期间还通过带丽水路女足梯队的履历考取了C级教练证。她的故事一定很精彩，是什么让她如此优秀？

    “我还是第一次来足球城辽东。此刻，我就想这样坐着，静静地看她。大叔，你知道她点燃了多少孩子的足球梦吗？我是其中的一个，虽然我从没来过这里。”

    桑珊把她的故事和着潮汐与海风娓娓道来。

    “我在国青队重伤，那一天我的世界黑了，我知道我的职业生涯完了。我以为一切都完了，我的爱没了！”桑珊的声音很轻，她不能再踢球为国征战，这成了她一辈子的心伤。

    “我也是。”历鲲鹏感同身受。

    “大叔，你知道吗？我从没去过酒吧，但是离开国青队那天我超级超级想去。有位路人跟我说——你去可能没啥，但是你现在是在国家奥体中心，如果恰好被其他小队员看见了，然后向你学，那以后中国体坛可能就会少掉一个天才。因为你代表的是运动员形象！哪怕你不在国家奥体中心……”

    桑珊提到这位路人时，她的话语里有淡淡的喜悦，还有莫名的哀伤。

    “真是一个可爱的路人！”历鲲鹏心头大赞。

    “这个路人就是辽东人，我就见过她那一次。”桑珊的眼睛里有泪滑过，“但是她教会我很多，是她指引我走到现在。我今天其实想去看她——她不见我。”

    “为什么？”历鲲鹏轻声问。

    “肺癌晚期——她谁也不见，就想静静离开这人世。她活着是要给大家看到最努力的自己，离开…………”桑珊开始啜泣，她不再讲下去。

    “女足姑娘张江影？”历鲲鹏隐约猜到了这位路人的身份。因为晚饭时，王大龙偷偷来找过他，告诉了他一些有关覃鹰的事。

    覃鹰转学这事，王大龙会亲自去办；历鲲鹏也联系好了黄校长，中雅附中已弄好转学手续有关的材料用快递发出；剩下的事由王大龙搞定。

    至于为什么是王大龙？覃鹰是孤儿不是唯一的原因。

    覃鹰自幼丧母，是他的父亲——那位一手缔造辽东球迷协会、常年随辽东队随国家队出征在看台上擂鼓的辽东鼓王——辛辛苦苦把他养大，培养他踢球。

    就在覃鹰展现出足球天赋成为辽东青训佼佼者后不久，他的父亲就在那场宣告辽东足球队保级失败的比赛中，突发心脏病去世了。

    辽东足球队失去了中超资格；覃鹰更失去了父亲。

    覃鹰父母双亡，是几个辽东老足球人怜惜他，并主动接过照管他的责任——从此，覃鹰就在辽东聚奕足球俱乐部青训营长大——可以这么说，“覃鹰就是辽东老足球人共同养育的孩子，是他们眼中辽东足球未来的希望之一。”

    王大龙是这些辽东老足球人里最年轻的那个，他主要负责带覃鹰踢球。

    这次，因为全国媒体都盯着辽东聚奕小队员打裁判这事不放。所以，这些辽东老足球人为了使覃鹰远离是非、还能有机会好好踢球；当然，也是为了尊重覃鹰的选择，同时对历鲲鹏也了解认同，才会同意把覃鹰托付给历鲲鹏。

    这几个辽东老足球人的带头大姐，正是女足姑娘张江影。只是这一年，张江影受肺病困扰，很少去看覃鹰，才会把重担都压在王大龙的肩上。

    谁知道，王大龙竟然带队搞出在全国比赛里打裁判这么大的事——王大龙也觉着很痛苦很绝望。尤其是张江影已到肺癌晚期，王大龙都不知道该怎么给她交代……

    所以当王大龙离开时，他对历鲲鹏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覃鹰培养好。”

    “这还是自己认得的那个经常犯浑的王大龙吗？”搞得历鲲鹏都差点怀疑眼前这王大龙是不是穿越重生了。

    肺癌、辽东足球人，那位路人确定是张江影无疑——念及此，历鲲鹏的眼眶也湿润了。

    他为什么也从不去酒吧？因为，在人的生命里，路人真是很重要呢！当人处在低谷绝处，若能获得路人给予的幸福，那就有可能重燃希望爬出泥淖，重新开始充满希望的美丽人生。

    历鲲鹏想当这样幸福的路人。所以，历鲲鹏很注重自己的形象，尽管他早已不再踢球，可他就在做着那样的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