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一声炮响送来了高台跳水
一直以来受雇于长宗我部家的十市水军看似只是本地的一支地头蛇罢了,其统领池赖和也相当年少,但实则却是出自十市细川家。 说是为长宗我部家而战,也只是熟悉了这份雇佣关系而已。但要问其内心,怎甘心屈居昔日丧家犬之下? 但先主早亡,当主年少,诸家臣名为辅佐实则傀儡,又为长宗我部家所贿赂,纵有不甘又谈何反抗? 最开始还有一些家臣愿意追随自己摆脱长宗我部家,可随着长宗我部国亲复国之后势如破竹,甚至偷袭朝仓城一举而下,成了土佐国仅次于一条国司家的大名,原本就摇摆不定的支持者也很快投向了长宗我部家的怀抱。而自己为了不被废,也只能和长宗我部家定下婚约,迎娶长宗我部国亲的女儿。 那位长宗我部家的公主也算是温雅可人,但让他担忧的是朝仓城城破之时,嫁入本山家的另一位长宗我部家的公主却是被带回了娘家,加之一些其他的风声……让他不禁疑虑起当日长宗我部家骗开朝仓城是否有那位公主的手笔在其中。 若果真如此,娶长宗我部家的公主那真是一张催命符。 联想到自己这处处制肘的境遇,这位在砦内看着远处海上明灭的灯光十市水军的少年统领,不禁感叹远处的水军指挥此次轻易就将砦内小半船只吞下,回去定是大功一件。 想来对面的多半就是之前有风声的一条水军了,想不到居然成型得如此之快。 而今晚对方之所以能成就这份功绩,自己那些马鹿家老们还真是出力颇多。 起初敌人来诱敌,港口值夜的部队居然在夜间的海上直接追击。自己得知此事之后急令其他舰队支援其后,因为那点追击的兵力大概率是要被对方伏击的,到那时就是投石入海,溅不起多大水花。没想到自己一调动舰队,几个掌权的家臣就连忙派人打住了自己指挥,致使出击战舰数量不足。 已经前往支援舰队哪怕自己派人去叫回,事实证明也来不及了。这下是又给对方包围圈增加了新的馅料,又让自己背了指挥不利的锅,彻底被家臣们“请”到了屋外,连旁听的资格也无了。 而现在,自己的那些家臣们则有一位更加重要的客人要招待。 吹着海风,嗅到了夹杂于其中的丝丝血腥气味,池赖和心中百感交集。这架空当主难道是细川家家臣的某种传统吗? “大敌当前,赖和殿下怎么在此观海?” 客人来了。 池赖和心中微微叹气,转身见来的正是至此视察水军的长宗我部元亲和其身后秦泉寺秦惟,行礼道:“元亲殿下。” 元亲见此却只是摆手说道:“水军之事,元亲知道赖和殿下比那些庸才更内行。不用巧匠而用路人者闻所未闻。以殿下之见,我等如之奈何?” 见元亲诚挚的样子,池赖和心中虽然好受了不少,但面上却只能摇头苦笑。 “义兄看的起赖和,赖和心中甚念之,但我军如今锐气已挫,砦内小半舰船皆为敌所获。为今之计,只有固守。” “小半?!”听到池赖和的解释,元亲心中一惊。“父上之前不是增封十市水军领地以扩充海军了吗?怎么这就是小半了?” 元亲这话让原本心里好受了点的池赖和心中又冒起火来,就是因为这些扩充的封地,自己那些家臣这段都忙着巧取豪夺民众的土地,还强征其加入水军,搞得水军上下既没心思扩军,内部矛盾也越来越大。 但现在他所面对的毕竟是自己的少东家长宗我部元亲,只能硬压下怒火,耐心解释道: “元亲殿下有所不知,这造舰之事非朝夕之事,无有数月半年之时不可为……” 这边池赖和正解释,秦泉寺秦惟就插嘴冷笑道:“赖和大人这话说得不对吧,某不猜,斗胆一猜对面就是一条家的水军。那怎么一条家成型如此之快?” 被这么一呛,池赖和也不忍了。 “哼,传闻这一条家与南蛮、明国、朝鲜多有往来,想必这其中或有外来之力相助。说不准一条御所直接出重金求购其船也不一定。若是清泉寺大人也能为十市水军拨下足量金银,我一月之内亦有信心使十市水军舰船翻倍!届时秦泉寺大人怎么被围歼也无碍我之指挥!我甚至还能让敌军倒戈!” “你!黄口小儿!” 虽然秦惟在本山家偷袭莲池城之前便被聘为元亲的枪术师范,但秦泉寺家那时还是本山家家臣,只是当时两家关系密切,本山家也就没有太过在意此事。可后来秦泉寺家却因为受到了长宗我部家的拉拢,在国亲偷袭朝仓城后倒戈长宗我部家。如今池赖和提及倒戈,无疑是戳了秦惟的肺管子。 眼看着自己这边要先外面一步交上火,元亲气恼地制止道: “秦惟!住口!” 被训斥的秦泉寺秦惟纵使是元亲的枪术师范,在元亲的斥责之下也只能硬把心中的不忿压下去。 “赖和,如今不是我等内讧之时。无论如何,以砦内如今之情况,赖和可有良策教愚兄?” 见长宗我部元亲亲切与礼遇至此,池赖和也只能放下心中的不悦,对元亲分析道: “义兄大人,原先敌方诱敌,可知其数量不足以正面与我军相争,此时我军当大量压上,一鼓作气而破之。但现在我军小半被歼,只得固守。如果敌军见好就收那自然最好,但若是敌军要攻砦的话,十市砦河口虽深而不宽,敌军无法展开,我方防守正得其利。” 长宗我部元亲听这话却并未感到宽慰。 “这么说来我军岂不是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亏吃下去?”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果现在还出砦击敌,倒是正中敌军下怀了。”池赖和无奈地说道。 长宗我部元亲沉默片刻便做了决定,迟疑问道:“于河口用火攻如何?” “不可!”池赖和赶紧拒绝。“如今风向于我方不利,而且此乃我军水砦,若是火起则砦内皆葬身火海!” 见此长宗我部元亲虽只得将火攻作罢,但却对池赖和坚定地说: “那就麻烦赖和殿下组织砦内防务,另外请为我准备一艘快船,我当亲临战阵!” “殿下?!”听到这话清泉寺秦惟立刻急声劝阻道:“殿下上次在莲池城就以身犯险,如今风高浪急,危险更甚啊!殿下您完全可以在岸上指挥御敌!” 秦泉寺秦惟心直口快,担忧自家少主的安危的他直接点出了上次莲池城的事情。长宗我部元亲本就为上次被那位御所殿下手下留情感到不甘,如今旧事重提反而激起了其心中的逆反情绪,决绝道: “我意已决!为大将者不身先士卒怎可望士卒勇猛奋战?!” 池赖和见此也怕长宗我部元亲在自己这真出什么事,届时自己没法跟长宗我部国亲解释,于是劝阻道:“水战不比陆战,指挥胜于临阵,义兄大人还请三思而行。” 长宗我部元亲被这么劝,知道自己不改口是去不了前线了,只好略略妥协道:“那我乘船至前线指挥总可以了吧?” 发现长宗我部元亲无论如何还是要去前线,秦泉寺只得继续劝阻。池赖和却觉得可行,毕竟自己的家臣团近年来却是越来越不行了,指望他们还不如让元亲试试。 “那我多划拨人手给义兄大人,不过义兄大人请牢记届时务必固守,不得出砦迎敌。” 十市砦内坚守不出,兼定一行人却不急。首先一条水军此行兼定不打算就吃点小菜就离场,此战必须要取得更大的战果才行,一方面是要证明水军的价值,另一方面则是要向保守派家臣树立自己的威望。 “殿下,火炮已经就位。”作为一条家唯一有过火炮cao作经验的人,佩吉多自然负责起来一条家唯一一门火炮的指挥。此时的他来至兼定身侧,向其汇报即将进行的炮击的情况。“但是夜间我们还需要试射才能获得具体的射击条件以便进一步调节炮击。” “我了解。”倚靠着栏杆远眺十市砦内部逐渐聚集起来的水军众,心思又有点放飞。轻叹一声后,兼定向前指道:“就向那座殿守试射一下吧。” 佩吉多闻言也沿着兼定的指间望去远处的那座殿守,微微皱眉道:“殿下,如果是那里的话,恐怕射程不够啊……” “无妨,射程不够可以让舰队向前,刚才船员不是已经测量了过十市砦岸边的水深不会搁浅的吗?如今他们固守不出我们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 “好吧,遵从您的意志,我的殿下。” 佩吉多这边下去指挥舰队向前航行,似乎是上天配合,此刻也正好起风,风势还不小,舰队行进的速度很快。 看着十市砦的码头的兼定从身后被披上了一件羽织。 “殿下,风大了,要不您……”替兼定披上羽织的白河实量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兼定,自己这边甚至不是土佐一条家的少主,而是土佐一条家实实在在的主君甚至是独苗。 但他劝言未尽,兼定就说道: “实量你看,码头上居然还有妇孺。” 白河实量闻言看向十市砦的方向,果然见到码头上确实有一些女人和孩子在搬运防守用的器具。 白河实量以为自家少主心有不忍,只得说:“这……这大概是那些水贼们的家眷吧。” 但兼定听了这话微微颔首后又摇头道: “从之前十市水军的俘虏们口中我已知晓其中多有被强征上船的普通村人,不然先前也不会自相残杀到那般地步。所以纵使是从贼,也要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就像……就像佩吉多。”
白河实量默默看了一眼准备火炮的佩吉多。 “实量,刚才那些被俘的水手安置得如何了?” “殿下,俘虏尽皆被看管,能现在能医治的也让随船的医师尽力医治了。但是区分到底哪些是村人哪些是水贼恐怕还需要不小的工夫,在下建议等战后再一并甄别。”见兼定点头的白河实量又继续说:“比起那些俘虏,一会儿我军就要驶近十市砦了,甲板之上还是太危险了。殿下还是请回舱静候捷报吧。” “此乃本家水军首战,为大将者安能不身先士卒?唯此士卒方能用命一战。” “但是……” “实量勿忧。”兼定转身背靠栏杆,虽然因为年纪因素栏杆直接枕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但也宽慰道:“雪风周围还有小船拱卫,就是真接战我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一边和白河实量交谈,一边观看着四周不断后退的景物,兼定感觉舰队距离接战不远。 “实量,比起我的情况,我倒是想问问你:我军船只涌入十市砦,十市砦又是窄口,届时接战必然舟船相接,如若对方火攻,我军如之奈何?” 知道兼定欲考自己一番,白河实量便脱口而出道:“于本砦前逆风而使火计者,自取灭亡也。” “嗯,不错。”兼定笑着点头道。“故此时我军顺风实乃天助我也,正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我当一战而取全功!” 兼定双手紧握栏杆,决心已下。 “终不能留至后日进军反为其扰。” 就当主臣二人交流战术之时,一条水军已经驶至十市砦前,调整好火炮准备炮击。 “殿下!火炮准备就绪!” 佩吉多高喊着通知兼定,在得到许可之后终于发射了这枚日本历史上第一枚炮弹。 别看这炮管不粗,动静不小,哪怕船员们早已体验过也感觉震撼,更别说船上开炮所给船只带来晃动了,这不是几次试射就能马上习惯的。 兼定紧握着栏杆,盯着徐徐散去的白烟,喊道:“情况如何?!” “偏了!殿下!我们需要转向!” “殿下!码头上好像乱了!” 佩吉多和白河实量的声音同时传来,兼定急忙端起望远镜查看。 果如二人所言,炮确实没射中目标的殿守,但也击中了殿守的侧方,引起殿守的摇晃。而码头之上也确实发生了混乱,一部分人麻木不知所措,一些孩子则被惊吓得哭了出来。 毕竟没有向他们开火,所以他们对炮击的力量没有直观的认识,有些人甚至是茫然得抬头望天,许是以为是雷鸣。 但在人群中兼定却发现一个武士打扮的少年一边在船上指挥老水贼们维持秩序,一边死死盯着冒着白烟的雪风号。 ‘可以啊,这心理素质。’兼定心中赞道。‘就是这人我怎么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殿下!好像他们有人脱离队伍了!”白河实量一声提醒,把兼定从惜才情节中拉回现实,发现码头上确实有小股敌人离开。 ‘溃了?不对,这方向是……之前作为炮击目标的殿守!’ “佩吉多!继续向那座殿守开炮!那里估计就是敌军主将所在!”兼定突然向佩吉多大喊道,吓了边上端着望远镜的白河实量一跳,险些把这观察敌情的宝贝掉到海里。 “殿下,火炮射击范围不够,必须整艘战舰转向!” “那就转向!” “可那样舰船侧面受风颠簸幅度太大了!” “没关系!只要击毁敌军本阵就好!别让他们转移了!”现在兼定整个已经完全沉浸到大阪之阵中德川炮击淀殿所在的兴奋中去了。 佩吉多见此只好听令使雪风号转向。 “殿下,敌方主动出击了。”白河实量提醒兴奋的兼定下方的战况。“敌将甚是勇猛啊……” 两军已然接战,敌军却在慌乱之后已然组织起进攻。 兼定看着敌军如箭矢一般的阵型,尖锋之上正是方才那员小将,勇猛之前,在其他船只的掩护之下要直取自己的座驾。 “果然是被看穿了啊,不过没关系,就算再勇猛也……啊!” 兼定话还未完,火炮发射带来的巨大振动让雪风号船体侧倾,连带着兼定也脚下不稳摔倒在地。 “殿下!”见自家殿下摔倒,白河实量赶忙出手要搀扶,可还能等他将兼定扶起,一阵狂风袭来,转向后侧面受风的雪风号迎来了一个更大的颠簸。兼定年纪尚小,直接在颠簸中从栏杆之下被掉出了船上,扑通一声,在溅起不小的水花之后,落到了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