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君为社稷死,臣则死之(求追读)
“嗯?子儒直说即可,老夫知无不言。” “将军可知道,陛下要新建昌邑郎的事情?” “这是自然,那日在朝堂上,陛下不是已经当着满朝百官说过了吗,大将军也是应允了的。” 百官公卿在长安里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赵充国是大汉军中的柱石,自然也有一一套这样的幕僚班底,所以早在那一日朝议之前,赵充国就已经知晓此事了。 “大将军府下发的府帖写得很明白,这昌邑郎隶属我光禄勋统辖,但直接听陛下调遣,下官对此事有一些惶恐。” 在此时的大汉,统兵权与调兵权是分开的,绝对是不能发生交集的。 就拿羽林郎来说,平时在光禄勋的统辖下cao练、值守,但并不能随意离开驻守值守之地。 光禄勋也好,中郎将也罢,都只有日常的统兵权,而没有调兵权。 到了战时或者换防的时候,才会由大司马大将军拟定调兵命令,在加盖天子印玺之后,连同虎符交给领兵出征的将领,由出征的将领带着虎符和天子的诏令到前去军营调兵。 昌邑郎是新设的禁军,由光禄勋统管倒是没有问题,无非是多开一份钱粮罢了。 但是直接听令陛下调遣,却有所不妥。 “这有何不妥,我大汉的军队,最后不是都该由天子调遣吗,只要有玺书和虎符,天子别说是调遣这新建的昌邑郎,就是调遣全部的南军和北军也名正言顺啊。”赵充国不咸不淡地说道。 “可这调兵的虎符铜节和天子印玺,可都在尚书署了。” 这就是问题的所在了,尚书署作为天子的“门下”,替天子保管符节玺印,而大司马则负责军队日常的统领。 二者本应该相互制约,但此时大司马和领尚书事都是霍光。 也就意味着霍光同时掌握了大汉的调兵权和统兵权。 孝昭皇帝在时,天子从不过问军务,那一切军令自然只从大将军出,倒也不会有矛盾和冲突。 张安世看到赵充国没有说话,就又接着说道:“可如今,大将军说昌邑郎由陛下直接调遣,那调兵的时候,还需不需要符印呢?” 张安世的话有一些僭越了,让赵充国都不免微微皱眉。 “下官再说得直白一些,如果有一日,陛下不出示符节和玺书,亲自来昌邑郎调兵,但是大将军出示虎符和天子玺书,不许天子调兵,那下官是该阻拦还是该同意呢?” 没有虎符印玺的天子,有虎符印玺的大将军,孰重孰轻? 夜色之下,赵充国那双见过了无数次杀戮和死亡的双眼,突然闪过了一道光。 张安世问到了一个最为敏感的问题,是啊,天子亲自来调兵,那还需要符印和玺书吗? “大将军如何说的?”赵充国问道。 “此事如何能问大将军呢,下官前脚开口,恐怕后脚就要被轰出去了,搞不好还会因此而下狱!” 有些事情不上称没有四两重,上了称一千斤也打不住。 直接了当地对大将军问出这个问题,那无异于是在说:如果天子要调兵搏杀大将军,我站在大将军一边,还是天子一边? “子儒多虑了吧,我听说那般昌邑国来的少年郎,都是一些浪荡子弟,人数也不过几十人罢了。” “且不说大将军现在深受天子信任,就是退一万步说,天子如果真的受到他人蛊惑,下了乱命,这几十人也成不了什么气候。”赵充国缓缓地说道,“你是光禄勋,只要足额给昌邑郎发放粮饷即可,不必杞人忧天。” 区区三百人,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呢?大将军既然如此自信,他们这些旁观者何必忧人自扰。 “将军您是让我学孝武帝时的北军使者护军任安吗?”张安世问道,“可任安最后落得的下场可是腰斩啊。” 当年,废太子据谋反,给监管北军的任安写了手令,让其跟随自己诛杀江充,控制长安。 任安不敢自决,收下了太子的符节,但是却紧闭营门,两不相帮。 他满以为这样就可以躲过一劫,但是孝武皇帝回朝之后,立刻以“坐观成败,有不忠之心”为由,腰斩了任安。 想用当墙头草的方式来自保,恐怕是最愚蠢的办法。 不论哪一边赢下来了,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锄掉墙头草。 此时此刻,天子称大将军为仲父,用情同父子来形容也不为过,张安世与赵充国说的这番话传出去,都要背上挑唆君臣不合的罪名。 可是以后呢?以后还会这样吗? 霍光有霍光的自信和跋扈,但其他人也有其他人的想法。 张安世不得不小心翼翼,身居高位,如处于危墙之下,说不定哪天墙塌下来就会带来灭顶之灾。 他的老父亲张汤曾经身居高位,三公九卿不知道当了多少轮,但是却仍然轻轻松松被御史中丞李文和丞相长史朱买臣诬陷致死。 所以,从幼年开始,张安世就知道朝堂斗争的残酷性和血腥性。 真的到了君臣相争的那一天,张安世他们是一定要选边站的。 听完张安世的话,赵充国内心有一些意外,张安世是霍光一手提上来的重臣,没想到竟然也会有这样的担忧。
有这样的担忧,意味着就有不满。 赵充国对当今的天子不抱希望,但是他不会忘恩负义,更不会背忠弃义。 一是孝武皇帝对自己的恩,二是贰师将军李广利对自己的恩。 孝武皇帝让自己封侯拜将,所以自然要忠于汉室。 李广利战功不显,但对自己有知遇之恩,而这刘贺,不管怎么说,都是李家最后的血脉啊。 只要不是天子荒唐到动摇大汉根基的地步,那么于公于私,这长安真的发生了兵戎之事,那么赵充国只能站在天子这边。 赵充国叹了一口气,没有正面回到张安世的话,而是反问了一句:“子儒啊,你是大汉的光禄勋,还是大将军的光禄勋。” “将军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当然是大汉的光禄勋了,可是……”张安世还想要说什么。 赵充国抬手打断了张安世的问题:“老夫知道你担心什么,说到底你担心天子狂悖,被贼人迷惑,做出有损大汉根基的事情来。” “正是。” 大汉此时的根基是霍光,张安世从不承认自己是什么霍党,他只承认自己忠于的是大汉。 “你能想到此处就对得起大汉了,我等不需要太焦虑,如果有一日,天子与大将军相争,哪一边有益于大汉,我等就站在哪一边,即使身死族灭,也就对得起大汉的历代先君,对得起大汉的百姓,对得起大汉的宗庙社稷了。” “《左传》有言:君为社稷死,臣则死之;为社稷亡,臣则亡之。” 赵充国的这几句话,让张安世豁然开朗。 是啊,他们是大汉的臣子,自然应该为大汉的江山考虑。 只想着对某一人尽忠,未免太狭隘了一些。 “下官受教了,将军之言,谨记于心。”张安世行礼拜谢道。 “呵呵,时候不早了,你我要赶紧回去了,否则那闾巷的门都要关上了。” “唯!” 赵充国上马车的时候,张安世已经先行一步离开了。 看着消失在夜幕中的马车,听着逐渐远去的车轮声,赵充国回望身后森森的未央宫。 似乎,大汉要起一些波澜了,只不过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希望那言行无状的天子,不要做出有损大汉的事情来;也希望那大将军,不要做出有损大汉的事情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