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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薛家父子

    翌日,府衙门口张贴出来告示。

    正场的头三名分别是:泰兴县陈恒(甲七),兴化县崔游道(甲五),江都县杜云京(甲一)。

    前来看榜的学子,一见中的都是各县案首,也不做其他多想。倒是有泰兴县的学子,说着陈恒的一些往事,很是出了些风头。

    兴化县的人颇有不服,也说了些崔游道的趣闻。唯独江都县的学子反应最奇怪,看到杜云京考中正场第三,非但不欣喜,反而相互抱怨道:“坏了,坏了,真要让这杜大头一飞冲天了。”

    “还好还好,他不是第一,不然不得笑话死我们。”

    旁人见到觉得很是奇怪,拉着他们的手问起原因。才知道这个杜云京在县里就以狂著称,行文大胆又泼辣,最喜欢干些借文骂人之事,江都县的士子早已深受荼毒。

    此番让他考中正榜第二,回去还不知道要怎么写文嘲讽。

    听他们说的甚为恐怖,大家听完,不免有些心生惧怕,都准备以后少与此人打交道。

    正榜一共收录五十名学子,副榜三十人。不出意外的话,正榜稳过,副榜还要看一看运气。其他不在两榜的学子到是可以自由决定要不要继续考,毕竟基本上没有入选的可能。

    一般来说他们都会继续考一考,全当积累经验。韦知府还有一年多的任期,这还是说短的,若是再任一期,那就是四年。不乘机多揣摩揣摩喜好怎么行。

    但终究是没有入榜的可能,这些学子心态一松,立马当场约上几个好友,准备在扬州寻一寻乐处。

    寻来寻去,自然就寻到钓鱼巷去了。大家在其中饮酒作诗,好不快活。这钓鱼巷昨日被关了一天,想到明日又要给关一天,红楼里的姐儿们今天不免拿出十足的力气,从阁楼处抛下手绢,引来路过的书生。

    一夜鱼龙舞后,双方俱是满意。交钱的交钱,出门的出门。府衙门口,又多了些衣衫不整的士子。

    陈恒自然没这个福分,他也没什么兴趣。只是收拾好心情,提着笔墨走进考场,准备迎接剩下的四场考试。

    不过跟县试一样,后面的内容难不倒那里去。头三名的名次一直没有变化,只有榜尾有两个倒霉蛋,被副榜的人顶替上来,也算是马失前蹄。

    等到最后一场考完,陈恒走出考场时,精神还有点恍惚。他实在受不了自己身上的味道,陈启担心他感染风寒,这段时间连澡都没让他洗过。

    这样在客栈的大通铺上睡了多日,那味道可想而知。陈恒心中暗想:难怪科举只注重第一场,这往后的科场里,学子们身上又脏又臭,还能写出什么好文章,能老老实实答完就不错了。

    陈启见到儿子精神恍惚的走出来,不免也有些心疼,上前一把背起儿子,道,“恒儿再忍忍,回到客栈,爹就给你烧水洗澡。”

    躺在父亲宽厚的背上,陈恒却摇摇头道:“爹,收拾东西先回家吧。”

    “噫,你不看榜了吗?”

    陈恒又好气又好笑道:“爹,这是还想把我闷在鼓里呢。咱们家里是不是二叔出事了?”

    正在走路的陈启一顿,沉默半天,才心虚道:“你怎么看出来的?不是,你咋知道是你二叔啊。”

    “村人向来和睦,爷爷奶奶又是庄稼人,能出什么事情。娘跟二婶也不爱出去窜门,也不像是会惹事情的。我第二天看三叔还在客栈内休息,就知道家里肯定不是娘有身孕。那剩下的,不就是二叔了嘛。”

    “看来读书真能让人聪明啊。”陈启干巴巴的笑了几声。

    “我知道,府试没结束,我若是说要走。你跟爷爷奶奶心里肯定不痛快,也就全当自己不知道。如今五场都已经考完,府衙也不会请我们这些童生开宴,就马上回家吧,我也担心二叔。”

    “好。”陈启颠了颠背上的儿子,又宽慰道,“你也别担心,你二叔的事情有我跟你爷爷呢,你只管安心读书就好。”

    陈恒没出声,他是真的有些累。此时也顾不上其他,趴在他爹背上,闭着眼睛开始休息。

    回到客栈内,收拾好行囊,带着还在蒙蔽的张三叔,一起赶到驿站。也是他们运气好,正赶上有商队要去往泰兴县送货,陈启交了钱,商队的管事便同意他们三人搭车随行,只是伙食要自理。

    归家的路上,张三叔才得了空,将陈淮津的原委说给陈恒听。

    原来二叔在恒舒典做的是跑堂买货的活计,上个月陈恒他们出发去往扬州后,二叔的当铺里来了個叫王生的人,拿出一幅画就问作价几何。

    陈淮津瞧着画风颇为瑰丽,就请出掌柜,让他自己称量。结果这幅画是前朝仇十洲的大作,名叫《艳雪图》。

    这仇十洲虽然只是前朝画师,可他一生都沉浸在画中,技法当世无双。与唐寅、文征明、沈周并成为前朝四大家。

    这样的大作,被何掌柜遇到,不免心生歹念。他让陈淮津出面压低价格,说这画是伪作、仿作,只愿开价十两。

    这王生若不是缺钱也不会来当铺,听到这个价格如何肯依,自然带着墨宝回家。没过几日,就听邻居说起,城东有个叫陈三德的人,为人十分豪爽仗义,若是碰到有人落了难处,还愿意出钱相助。

    王生一听,便抱着试试的心情来看看。结果陈三德二话不说,就借了他五百两,只让他拿出家中墨宝跟田契做抵押。

    双方约定好还钱之日,这人便带着钱两回家,那成想家中的困境解决的很是顺利。只过了五日,王生就带着五百两回来,另多准备了十两的利钱,准备赎回自家的东西。

    陈三德自然同意,拿出墨宝跟田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结果王生打开一看,这幅画又那里是自家的《艳雪图》,看上面的笔墨都是别人新作上去,当场就闹开来。

    陈三德也不是好惹的,带着几个人将王生打了一顿,说对方给的就是伪作,自己是因为好心才借他钱,怎么现在还被平白诬陷呢。

    王生挨了一顿打,那里肯依,连家都不回了,直接上县衙击鼓鸣冤。许县令开了堂,一番审问下来,两方人各执一词,一个说真迹,一个说伪作。

    许县令一时难以决断,这王生生性刚烈,留下一句‘你跟恒舒典的掌柜做局害我“,一头就撞死在公堂上。

    事情到这一步,就不好收场了。许县令任期将近,那里肯推诿,直接将陈三德收押。又遣官差抓来何掌柜、陈淮津二人,一并关入大牢。

    陈淮津给抓起来时,正赶上请张三吃饭。被抓之际,冲他说道:去扬州找我大哥,别让我爹我娘知道。

    这才有了张三一路来到扬州府的事情。

    听完三叔的讲述,陈恒也没觉得多意外。自从他看见二叔几两几两往家里拿钱,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那幅画呢?”陈恒问道。

    “我跟你二叔吃酒时,他喝多了跟我说,已经送到金陵薛家那里。听说京城有个老太太很喜欢书法名画,那个何掌柜跟薛家开了一千五百两的收价,事后还给了伱二叔,五两银子的封口费。”

    陈恒十分头疼的扶额,不禁深深自责起自己,为什么没学过《大雍律法》。又担心起二叔在牢中的处境,又忍不住责怪其对方,早劝过他换份行当。后者一直推说不肯,说现在的活又轻松又能赚钱。

    只是时至今日,再埋怨也是事后诸葛亮,陈恒索性闭上眼继续想办法。

    “他怎么做出这些混账事。”陈启拿起拳头,砸在马车的木板上。他们如今已经跟着商队,走完一半多的路程。再过两日,就能抵达泰兴县了。

    …………

    …………

    就在陈启等人抓紧赶路时,一辆马车也驶入泰兴县,正巧也停在陈恒县试时入住的客栈。赶车的仆人跳下马车,拉起帘子对内说道:“老爷,少爷,我们到了。”

    “蝌儿,我们下车吧。”

    “是,爹爹。”

    马车上走下一对父子,年长的做文人打扮,头戴两脚软幞头,身穿杏色天丝菱花纹提花纱交领大袍杉,足蹬黑履。看仪态,真是倜傥。

    小的那个戴儒巾,穿藏青色杭罗直领对襟褙子,腰佩双鱼玉佩,看着也是英气十足。

    大雍朝的服饰,“上承周汉,下取唐宋”。对民间百姓的穿着并无管制,只要不逾规,官府还会相当鼓励对方打破常规,毕竟这才有太平盛世的模样嘛!

    也有可能是前朝理教深严,大雍推翻前朝,又打退当时来犯的草原部落,得了天下正统。自然是把前朝的弊端,批驳否定再鞭尸一番。

    是故大雍朝的人都爱穿的五花八门。可像这样风流倜傥会穿衣打扮的二人,在泰兴县也是少见的很。

    客栈的掌柜觉得这两人必定不是寻常人,赶忙亲自上来迎客。迎进堂内,对方要了两间上房,又说出自己的名字来。

    年长的叫:薛瑱。小的那个叫薛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