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故事的开始
“其实,我并不害怕死亡。 那些虚无缥缈,无法触及的东西,在我看来,只是为了吓唬不听话的孩童所编造的故事,并不会伤害我分毫。 而我真正害怕的,是作为智慧生物的我们自身——更确切地说,是行凶者的那双流露出恶意的眼睛——那双就算是在黑夜里仍然泛出一丝凛冽白光的充满着杀意的眼睛,时常让我从黑夜中惊醒,此后整夜无法再度入睡。” 这一夜,也是如此。 少年独自一个人,坐在巨大玻璃窗前的窗台上。皎洁的月光从头顶的天窗投射下来,正好将其圈在光圈之内。 少年合上了手中的日记,将其抱在怀中,空洞的眼神不知看向了何方。 从有记忆时起,少年遍住在了那座巨大的建筑里,独自一人,无法离开,却又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亡。 少年从来不主动与人交流——面对时常出现在大厅内的人们发出的声声质问,他总是以最简单的方式进行回答,深怕自己说错了话而遭到别人的冷眼亦或是将本就乱作一团的局势引导向另一个更加棘手的局面。 少年从来都是一个人——他不喜欢与人对视,生怕自己的目光会让他人感到厌烦,但却无法忽视那些看他仿佛在看自己所有物的人的目光。 少年并不享受孤独——他只是从未走出过孤独罢了。看似热闹的大厅内,却只有少年一人站立在阳光之下,仿佛与他人之间隔了一层薄薄的纱。 曾经,他也想过要交些朋友。他走遍了整座建筑,却未发现任何一个可以被称作“朋友”的事物。 他也曾经想过离开,亦或者变得只为自己着想,可是那些眼神凶狠的人总是尽可能地制造出事端,让其无法脱身而去,并以他是一族之王的名义将其束缚在这王座之上,永世无法挣脱。 他想:也许终有一天,我会离开这座城市,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可是他错了…… 他等来的,只是自己的族人与外族开战的消息。 作为一族之长的他,自然要成为族人们的领头羊。可是!他并不想打这场战争——他想要的,只是能够在天空之下安静地享受温暖的阳光,不被世人当做一个没有生命的事物,而是作为一个拥有生命的生物一般,享受着世间美好而已。 可是,就算自己身为魔族之王,最终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 但是,转折总是来得很突然。就在那一天,年轻的魔族之王遇见了来讨伐他的人类勇者。也是在那一天,他与那个勇者的命运,永远的联系在了一起。 「你做了什么?!」 「你只要记住这珠子是你们那些大祭司们想要都得不来的即可,毕竟我在救你的同时也是在救我自己。」 「为什么……」 「你会知道的……终有一天……」一阵刺痛从他心口传来,他慌乱地低下头,呆呆地看着那颗深蓝的珠子缓缓地没入了他的身体。 夜里,肖恩缓缓睁开眼,胸口的刺痛并没有因为梦的醒来而缓解,反而转变为如心跳般一阵一阵的刺痛感。 外面的月光透过墙上那扇布满灰尘的玻璃窗投了进来,整好照在肖恩那略显苍白的脸上,因为想要极力压制那股力量而变得极度扭曲的肖恩的脸,此时稍稍的舒缓了些。 又做梦了啊……肖恩想着,侧过身将整个头埋进了被子里面,却因为梦的内容以及刚才的痛感再也无法入睡。一百年前的今天,两人第一次在魔族城堡的王座大厅内见面,同时,这也是两人因魔法的运转失误而联系在一起的第一百年。 “哟,看来又是个不眠夜呢。”一个略带挑衅的声音传来,让肖恩不由得促起了眉头。侧过头,肖恩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在房间的窗台上躯身坐着少年。银色的月光穿过因为灰尘而显得灰蒙蒙的窗户,照在他乌黑的短发上,将他的轮廓打上了一层薄纱。从肖恩的方向看不到少年的表情,唯独能看见的只是他的嘴角轻轻上扬,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般。 “你笑什么?”肖恩坐起身,冷眼看向少年。 “看样子我们之间的联系又进一步加深了。”少年伸出手,在黑暗里,那条手臂正泛着微弱的蓝紫色的光耀。在那条瘦弱的略显苍白的手臂上此时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如血管般的发光的细小纹路,喃喃自语道:“以现在的扩散速度,我们大概还能坚持个一百来年?” “抱歉。”肖恩低下头,似乎是在为某件事情而自责一般。 “你不用抱歉的,勇者大人。”少年坐在窗沿上,低头默默地说着;“毕竟我们现在的状况是一样的……生死对于猎人与猎物来说,本来就是这样相互影响的关系。” “如果那时候我没有发动这个术式,也许我们都会没事。”肖恩撇开了目光,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似乎是在回忆一般地说道:“的确,那个术式的确是以我与我的部下的性命为契子来展开最后封印魔族的封印,如果不是你把那颗珠子塞入作为钥匙的我的心脏内部,我也许早就死了。” “现在说那么多也没有用啊。”少年叹了口气,胡乱地揉了揉自己带头发;“当时我并没有想到你们的封印魔法居然要消耗掉我的一整颗魔力凝珠,最后还直接反噬到了我自己的身上。” “我就是一个战士,对你们这些用魔法的人所在意的那些所谓的反噬一点兴趣都没有。”肖恩下床,走到另一边的餐桌旁,随意捡了几个白天剩下的面包与牛rou便一齐塞入嘴巴;“讲道理……我们现在的状态算是共生对吧?”在把嘴里的食物咽下肚后,肖恩如是说道。 “说到底,我也才做了一百多年的魔王,在这之前我也没见过这样的情况。况且当时的我们都认为只要等到你作为人类的寿命结束之后,这个封印便会自然解开……”小小的魔王偏过头,深邃的血红色双眼平静地看着一旁正在大快朵颐的男子;“现在看来,除了你的手臂在我们昏迷的这一百年里莫名其妙地再生了这件事之外,你的外貌也并没有像普通人类一样衰老。” “所以我们要不要再试一试?”肖恩从餐桌上拿起了一把切牛rou的刀,一脸寒意地看着一直没挪窝的小小魔王;“看看我现在解决掉我自己会发生什么?” “你最好下得去手,我倒是挺乐意看到我老家的那个当初你拼了小命设下的封印因为你这颗作为钥匙的心脏停跳而解除的。”少年冷笑一声,示意他继续;“上次你这么做了之后,我们两个因为你的受伤而以及封印对于魔力的消耗沉睡了将近一百年。勇者安德鲁先生,我希望现在的你至少要配得上勇者的这个称呼。”
“切,你知道我不喜欢那个称呼!”肖恩将刀狠狠地扔在桌上;“喂,魔王。”肖恩冷冷地看向此时正平静地看向窗外的魔王,问道:“如果我们在术式布满全身之前没有解开这个术式,我......不,我们会变成什么样?” “呵,我也还是不喜欢你叫我魔王啊!”少年冷言道,抬起那只布满着纹路的手;“因为咒文缺失的原因,在我们两个都活着的状态下解开这个封印是几乎不可能的。已知的情报是这个封印在我们身上以相同的纹路与进度吞噬着我们的rou体,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封印的术式会逐渐布满我们的全身,同时因为术式本身带有的约束条纹,我们自身身体的各种循环系统也会被封印。如果被寄生者是普通人,此时应该就已经因为无法为术式供给魔力而被术式完全吞噬而死。但是,因为身为魔族之王的我本身就可以视为一个可以不断产生魔力的魔法结晶,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魔力到底要如何消耗完全。换句话说,如果不在其完全吞噬你我的意识之前解除术式,这个术式便会以我体内的魔力为养料,逐年吞噬我们的灵魂,在未来的某一天完全将我们的意识消耗殆尽。” “至于在那之后嘛......”魔王抬起头,故作镇定地说道:“因为失去了作为魔族之王的统领,魔族会从压抑了数百年的封印里破茧而出,竭尽他们所能地吞噬他们可以触碰到的所有生命体。” “所以啊,安德鲁大人,希望你提供的情报能指引我们找到正确的破解封印的办法。” “呵,这倒不像是一个身为魔族的大魔法师能说出的话啊,魔王法耶兹。”安德鲁咬牙说道,紧握着的拳头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青蓝色纹路闪出了最后一丝光芒,随后缓缓地消散而去;“只要到达圣都,我们一定能够找到解开封印的办法。” “呵,要不是我们两个在那个封印里昏睡了将近一百年,我犯得着这样费尽心思地寻找解开这个封印的办法吗?我倒是希望你们人类的文明不要在这些年里有太大的改变啊!毕竟在我知道我们因为消耗而沉睡了一百年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开始不指望你们的大祭司还活着了!” “真是可惜啊,我们人类并不像你们魔族一样,能够轻轻松松地活上上千年呢!” “你闭嘴吧!废物勇者!” “你这个魔王也做得不怎么样啊!傻瓜魔王!” 就这样,两个人整夜就因为名号的问题不断争执着到了清晨。虽然略带疲惫,但两人仍然以暂时的共同目标一齐努力着,向着他们的目标圣都巴罗尔前进。 今年,是王国1928年,距离魔族被封印过去了102年,距离两人在魔界苏醒仅仅过去了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