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面具

    任谁都想不到，头天还失控暴怒得无法交流的云烨，第二天就恢复到往常运筹帷幄的门主风范。他虽然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修为，但身上的气势却还是不减从前。

    这时的云烨，正领着安予来到水城最大的练武场内，两人站在高高的台上，看着台下全部到齐的幽泉门众，完全一副审阅部下的统领姿态。

    安予手腕上的铁链，已收到了绑在手臂上的两个袋子中。这两个袋子，看似若有若无，其实却大有乾坤。小小的袋子，不仅能装进了长长的铁链，而且在装进铁链后，袋身还连半点鼓起的迹象都没有。

    铁链装到神奇的袋子里之后，不单只有隐形的效果，而是连重量都消失了。现在的安予，既不用忍受行动不便的苦恼，也不用担心如何同外人解释铁链的由来。

    这两个神奇的袋子，是雨灵特地为安予缝制的。安予只知道缝制的原材料是深海里的稀有之物，却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东西。

    台下的门众，全部身着黑衣，站姿挺拔，整个队伍排列有序，看起来格外的庄严肃穆。随着云烨一声令下，门众们纷纷下跪，武场四周随即出现了大片焚香时的烟雾。烟雾出现的同时，门众的衣服竟都慢慢的褪去了黑色，就像是被水突然漂去颜色了一般，所有人的衣服都在顷刻间变成了水绿之色。

    安予一开始还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待下方人群中出现了几个仍旧穿着黑色衣袍的人士之后，她才明白过来这个仪式的作用。

    那几个衣服颜色仍未变化的人，再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层层的围困在了一个圈内。意识到身份暴露，起初他们是想自行了断的，但都被出手快速的幽泉高手给拦了下来，最后这几个人被封住了全身经脉关进了水城大牢。

    看着台下被门众带着强烈怒火押走的潜入者，云烨突然开口向安予解惑道：“幽泉门众的衣服为了融入水境，本就是水绿色的，只有在水之外作为保护锦梁皇室的影卫时才会变成黑色。而现在锦梁已灭，皇族后裔所剩无几，也不再需要什么影卫了，把衣服颜色幻化成黑色，只是为了戴孝服丧。”

    “这个孝一戴就是十多年，导致外人都已经以为幽泉门众的衣服就是黑色的。时至今日，也是时候该脱下它了。人在仇恨中或许还能存活，但要是一直活在哀悼亡灵的形势下，就难免会消沉下去。数日前的重创，让幽泉的处境又回到了十多年前，那黑色一直以来就像一个枷锁，如今只有先卸下，幽泉才能快速的恢复元气。”

    安予静静地听着云烨讲述，在感到惊奇的同时，心里渐渐升起的哀痛，也忽地沉重了几分。她本身与锦梁毫无瓜葛，只不过是现在使用的这具身体，流着赫连皇室的血罢了。但这段时间和云烨的相处，还有居住的环境，都对她产生了一些不小的影响。似乎在一定程度上，锦梁在她心目中，也慢慢的形成了美好故乡的念想。于是在此刻，想到十多年前这个故乡被他人所毁灭的时候，她也会感到有些悲愤。

    在清理出潜入者后，云烨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大殿之内，一整天他都装作没有受到任何打击的样子，果断凌厉的处理了所有的门中之事，可现在只要一停下来，他就压抑的快要疯掉。

    自从答应了云烨之后，安予就一直跟在他后面，看着他如何处理门中之事。这一天中他所有情绪波动，安予都能透过他有意遮掩的表情读懂一些。看着他坐在门主的位子上默默的宣泄着心里的苦痛，安予心里也好难过，想去安慰可又发觉自己是最没有资格的人。

    在安予还在纠结，要不要厚起脸皮去安慰云烨的时候，闭着眼睛的云烨忽然开口道：“我们把身上的任务放在第一位，同时却又把幽泉的利益看的很重。如果有一天，两者只能选择一个，你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忽视幽泉的利益么？”

    安予一下子就被问懵了，这段时间总是状况不断，当思考起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突然发觉自己的脑袋似乎有些不够用。

    等了半天也没听到的安予回答，云烨睁开了眼睛，接着说：“就凭我们二人的力量，怎么可能找出早就绝迹的上古神基玉简。而幽泉，则是这个世间最隐秘，最无所不在的组织。拥有它的力量，我们要完成使命就容易多了。但拥有这股力量的前提是，我们要让他臣服于自己。”

    虽然云烨说的话很在理，也很深谋远虑，但安予还是震惊到了，毕竟她不久前还认为，自己也是锦梁复国的一份子。回想起以往，自己每次在高处被门众注视，他们的虔诚目光中充满的都是崇敬和期待，要是就这样去利用他们，安予实在是于心不忍。

    与此同时，安予还感觉到云烨有些变了，现在的他，表现出了以前从未有过的自私一面。也许是前几天前遭受的打击，暂时让他变的偏激了吧，安予在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

    面对安予的震惊，云烨似乎没有丝毫感触，而是面无表情的说：“在我们找到上古神基玉简的同时，幽泉也会不断壮大，只不过复国就是别人的事了。比起幽泉的门众来说，我更在乎的是一个人，一个只有完成使命，才有可能让她回到我身边的人。”

    说着，说着，云烨的脸色就流露出了几分苦楚。

    云烨口中的那个‘她’，对他来说应该比什么都重要吧，所以他才会开始变得有些自私，卑劣。想到这些之后，安予才突然忆起，自己也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完成了使命才能记起他是谁。自己当初不是为了他，才不顾生死来到这个世界的吗，那么跟他比起来，旁人的唾弃能算什么呢？

    在叹息别人不得不变得卑劣的时候，竟然也发现自己也必须学着卑劣，安予现在的感受，如果要她自己来，说哭笑不得未免太虚伪了，应该是自惭形秽才对，即使她的卑劣才刚准备萌芽。

    安予一直是喜怒形于色，云烨只要看她的表情就能大致的猜出她在想什么。知道她因为要利用幽泉的事，在心里过意不去，云烨话锋转而安慰道：“我不是说了吗，在完成使命的时候，幽泉也会壮大收益的。你不要太耿耿于怀，决定这么做的人是我，他们以后会怨恨的话，也是怨恨我更多一些。”

    “我跟你不就是一样的吗？”沉默了好半天的安予，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

    云烨听了这话，心里很是高兴，他放低了声音，缓缓的说：“我们没有犹豫的余地，只要能拿来用，且造成危害不会无法弥补的，我们都要把握好。所谓的道义都是留给闲人挂在嘴边的，我们只要记得自己的初衷就好。”

    安予闭上眼睛点了下头，心里面乱麻麻的她，此刻只求自己的思绪能停住一下就好，那样至少不会太难受。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两人都很安静没说话。直到云烨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才先前一步打破平静道：“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安予闻声睁大了眼睛，她很诧异而又好奇的看着云烨，似乎在说：“你瞒着我什么，又为何要瞒我？”

    云烨在安予的注视下，慢慢的把手伸向了自己的脸侧，然后说：“其实，这张脸并不是我的。准确的说，不是现在的我的，你明白么？”说罢，他用手做出了要揭去一层东西似的举动。

    随着云烨手中一层透明物体的出现，安予竟在原来的位置上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使得安予呼吸不禁一滞，她睁大的眼睛已经溢满泪水，但都忘了要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