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老鼠(二)
“听起来,你好像在追查什么东西,” 佝偻驼背的高大怪人压低了身子,“而且已经有了方向。” “大致上来讲,是这样。” 和这个怪人相比,明参实在是娇小得可怜。他缓慢踱步上前,抬起头,一双阴鸷无神的黑色眼眸注视另一双苍白可怖的野兽似的双目,还有那可以令任何一个正常人恐慌的面容。 “告诉我需要的,然后继续回到你阴湿的巢xue里淌口水,就这么简单。” “你似乎是在‘失败’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的了,东陆人。” 没有毛发的硕大怪人突然发笑,露出来白森森、锐利且腥臭无比的牙齿,还有已经墨绿得发黑的牙龈。 “我有时候也这么觉得,但那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流着下贱血脉的杂种?” 明参用拐杖戳了戳庞然大物的胸膛,没有用多大的力量,但却让对方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表现得很是忌惮与骇害。 能感受到衣物下是钢铁般强韧扭结的筋rou与韧性十足的滑腻皮肤,或许和之前在大青松街解决掉的那些‘受污染者’相比要更加坚硬、强劲,但对于明参而言,他们的差别不过是在卸下四肢并将其插入胸口时要用的力道有所不同罢了。 “让我们别再继续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了,盛苛尔.道顿.皮特曼,” 他收回拐杖,开口道:“说说正事,我赶时间。” 这一怪物的姓名带有中缀,但并不是克乍索的贵族中缀名。 明参的思路很明确。 那一具在下水道漂浮的尸体和那一只靴子显然会被塔楼带走,他不可能去接触得到,除非加入塔楼——被谎言欺瞒的愚蠢之徒,徒劳相信虚假美好与信仰的可怜虫——潜入太麻烦,而且明参很难破除‘隐蔽’,或是重新拉起一条‘联系’......那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一具被不高兴先生描述成‘没关系’的尸体身上很可能有着某种隐秘且独特的线索。 这又是‘构衔’的特征之一——一起构衔事件中出现的一切都不会是偶然,它们之间必然多多少少都有着一定的联系,——至少,明参相信自己不会什么都得不到。 纳克萨对那种伤害痕迹的描述很像是他此前在凯闻巴多秘教团的书籍《西彼恩溃斯抄本》中见过的一种对祭品的处理手法,而只要找到类似的尸体,至少能掌握一条线索。 “我这里一直都有尸体,” 高大的怪人驼着背,发出野兽般低沉的声音,“无论哪里都不会缺少尸体。” “温莉,你先回你的房间去。” “好的,爸爸。” 女孩乖巧的点点头,一双宝石似的眼睛偷偷瞥了明参一眼——在这种阴暗的地方,她的眼睛也不受影响,真是强悍的种族基因——然后像是轻快的微风,又像是雀跃的小鸟,衣摆上的花纹像是绽放的艳丽茉莉,女孩跨上楼梯,不再出现。 “我真的很难想象这种样貌的孩子以后也会变成你这幅副模样。” 刚刚安静得有些异常的菲煽动翅膀。 它戴着明参的帽子,活脱脱像是动物表演上聪慧机智的.....表演动物。 “最符合人类审美的从来都不是纯粹的人类,小鸟,无论任何时候都是如此。” 明参修睫微颤:“我就更喜欢脸型以猫咪或狐狸为原型的画中的女孩——无论是谁都喜欢追求不存在的美好——这没有什么可说的。” “鹦鹉,对于我们而言,你和你怪脾气的主人的审美才是古怪,” 女孩的父亲张口,继续发出原始野蛮的低吼。 “我的女儿需要时间蜕变,鹦鹉,届时她才会是真正的自己。” 啪啪啪,啪啪啪。 明参拍了拍手,就像老练的训导员教导不知规矩的野狗:“皮特曼。” “东陆人,在我的印象里,你应该没这么急躁。” 少年的面容丝毫不变:“不是急躁,但我很讨厌你身上的臭味,杂狗——野兽的酸臭与霉烂肿胀的尸体的味道——所以你最好有我要的讯息。” 硕大的、仿佛难以闭合的苍白眼球注视明参,看不出他的脑海中在思索的到底是什么。 “从前个礼拜开始吧,几乎每两三天都有政府的人把符合你描述的尸体混杂其他尸体一并送来送过来——他们说这些尸体堵住了输水管道,滋生疾病和蝇蛆,很可能引发瘟疫——但他们都没有去仔细检查这些尸体的死因,瓦萨尔斯的警察并没有那么正直。” “据我所知,他们把尸体送来后就没在管过,就好像是把垃圾丢进了有着厚重污垢的垃圾箱——他们甚至没有上报,没有记录,什么都没做。” 漆黑色的少年对于对方所说的并没有惊讶:“这很正常——至少他们把尸体送过来了。” 如果是只有菲在的话,明参很乐意输出自己对于这个仍未走向科技正轨与先进社会的种种观点,但此时有个讨厌的家伙呆在这儿,哦——那他只能随便说些什么了。 “无论是普通人还是异人还是其他物种,在死后一般都会残留灵性,但符合你描述的那些尸体,” 他把长着锐利指甲的原始的与人类难以联系的手拍在桌上,“他们身上什么都没有,只留下了腐烂的rou和发臭的骨头。” “额,哇哦,那我们是不是该去看看.......明参,你说呢.......哦呵呵,抱歉小狗狗,这家伙有些害羞.......” 明参做出一个失礼了的手势,然后轻轻撇嘴,抓起菲脑袋上的礼帽放在腰带的搭扣上,紧接着,他抓起菲,狠狠的砸向墙面,四散的黑色黏浆炸起了一道辐射形的痕迹。 “听起来真是令人食欲大开,”明参点点头,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做,“尽管我知道你已经把他们变成恶臭的粪便和肮脏流动的血液与脂质,但一个猜测——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你仍保留着令我感兴趣的尸体哪怕一具?” “你如果在前天的晚饭时间之前过来,或许还能见到——但有一件事你一定很想知道,东陆人。” 明参轻抬眉毛,一对死鱼眼掩盖在茂密杂乱的刘海之下:“说说看。” “拥有你描述特点的尸体,他们的身体组织大部分残缺,”怪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要么少了点脑子,要么脊髓被抽空,要么血管被拉走——那么多美味——而且他们的血也很少,这点对我而言很容易判断,即使是尸体。” “这正是我所需要的信息,”明参走到墙旁,一边揪起还没定型、紧贴墙面不断蠕动的菲一边开口道,“如果真如你所说,我大致能猜到些许端倪。”
“但还不够,对么,东陆人?” “需要一点小小的验证,皮特曼,” 明参用拐杖重重的敲击地面,“最近几天,如果有出现我所描述的尸体时通知我——我知道你能分辨出那些非凡的乌鸦和老鼠,去告诉它们——我再确认一点,那些尸体的胸口都被利器捅伤,血液几乎都快流失,对么?” “就和它们已经干涸的灵性一样,几乎什么都没有留下。” 怪物般高大的男人点了点头,那种样子就像是一口暮暮哀朽的晃钟:“所有尸体在一定时间内都要埋掉——尽是些没人认领的可怜流浪汉,他们连棺材都没有,也没人给他们做身份登记——克布鲁区的警察并没有大青松街的警察要来得尽职负责——甚至比不上恩德拉区。” “吃不完就要埋掉,真是个守规矩的可爱狗狗——你是在向我解释么,小家伙?” 明参挑衅的眼神毫不含蓄委婉。 “我只是担心你误会,东陆人。” 盛苛尔.道顿.皮特曼——阴暗原始的鬣狗,热心勤劳的食腐者——口中发出兽吼似的低沉沙哑:“你的强势比以往更甚,你的阴郁甚至开始遮蔽了我已经浑浊的目,我现在只想尽快远离你。” “彼此彼此,但你就不觉得我会让你去把他们挖出来么?” 佝偻驼背的高大野兽站在明参面前就像是一堵苍白的墙面。他轻轻瞥了一眼少年的眼睛:“他们现在就像是被压缩进不合规罐头里的绞rou,发酵和腐烂在土壤中与菌群共舞,你不会愿意闻到那场酒宴的芬芳。” “但对你们而已,那就是最好的调味品不是么?” 明参从腰间的搭扣上把帽子取下,插上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漆黑色鸟羽:“我已经知道我想要的,也会自己去寻找我想要的,而你只需要遵照我想要的便足够了——我能在地下网络所获得的或许比不上你的族群,但一定不会太慢——记住我今天所说的,皮特曼。” “这听上去像是绕口令.......嘿!嘿!有人嘛?有人嘛?这啥........天黑了吗?现在是早上还是晚上........额,我是说哇哦哦哦哦哦!!!!” 把刚刚凝聚出大致形体的菲当做调酒器上下摇摆一番之后,明参戴上了自己的礼帽沉默了一会,才开口:“瓦萨尔斯不会平静太久了,食腐者,你应该回到自己的族群。” “这是你的提示么,东陆人?” “只是一个小小的建议,皮特曼,我其实更愿意看着你变成碎块然后被自己女儿吃掉的画面——食腐者不应该接触文明,就像是鬣狗不应该被驯化。” “凡事总有例外不是么,‘黑’的行者,” 他再一次露出墨绿黑的牙龈与森森的利齿:“你并不能审视一切。” “我总是喜欢你这样不信邪的混蛋杂种,” 少年已经抬脚踹开了铁门,他并不愿意用自己的手触碰已经被肮脏种族接触过的门把手。 “不然哪有乐子看呢?” 明参说完这句话,轻轻拍了拍手,带着尚未清醒的鹦鹉和银辉色的拐杖,离开埋葬尸体与秘密的钟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