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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九十三章 抽刀

    纵帆船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救中路,巴达维亚等舰队已经集结到中路,要给对面的和记战船致命一击。

    宋克注意到那些八浆船已经往回划了,他略略放心。

    八浆船上如果放上满满的纵火物,火油和炸药之类,抵近之后勾住船尾或船首,爆炸起火,便会是天大的麻烦。当然那样会有人员死伤,爆炸之下小船上的人也很难逃生,看来中国人还是没有狠到那种地步。

    但他的注意力很快又被下方吸引了,十余艘中国人的小船驶出了外海,有的大一些,大约是十几米长,有的小一些,只有五六米左右的大小,小船和普通的中国戎克船没有区别,三桅横帆,但大船很不一样,前方船首到甲板中都是连成一体一样,后尾楼也很矮,象是椭圆形的形态,整体形象,象是一只浸了水的胖鸟,看起来有些滑稽。

    宋克眼里却是一片冷厉,完全没有感觉滑稽的意思!

    这鸟船可不是普通的中国船,三根主桅和普通的福船一样,前后又加两桅,五根桅杆高矮不同,横立成片。

    中国船原本就是重于cao控,而且相对简单,跑长途的话,利用风力和抵抗灾害不及大帆船,但在近海跑短程,其载重性和可靠性不比帆船差什么,水密舱的设计更是精巧。

    只是这年头是重炮大舰的时代,水密舱的设计没有办法加装火炮在甲板两舷,所以没有办法采用,要等二百多年后,西方也开始大面积的采用了水密舱的设计,也算是中国人在造船史上的巨大贡献。

    加上前后两桅,还有流线型的船身,这种十步长的小型帆船的优点就很明显了,易cao控,速度快,就是不知道和记是不是拿这船当火船?

    宋克很快就摇了摇头……火船没必要这么大,十来步长的福船都勉强够格跑外海贸易了,虽然赚的不多,但从福建走到日本还是很快的,这种小船抵抗风浪的风险是大了些,但只要不是遇到台风天,避开大浪,跑日本航线没有太大问题,这种船拿来当火船用,宋克不觉得和记有这么大方,能这样挥霍浪费。

    倒是那些五步到六步之间的小船,那可能是真正的火船,离数十步时船上人员就可以逃海逃生了,张帆之后风力会带着小船急速向前,冲角抵入大船船身,上面的引火物有引信,到大船附近就起火爆炸……这种小火船海盗有,大明的福建水师也有,宋克并不感觉陌生。

    虽然看到了鸟船和小火船,宋克并没有太大压力,中路来说集结了五艘战舰为主的大半主力,和记派出来的小船太少,可能近不了边就被击中,就算不被击中,火船纵火可不是想象的那样一次就能成功,可能要两次,三次,引火才会成功,会给大舰造成伤害,和记的火船并不多,在宋克看来威胁并不是很大。

    而反观和记的中路,已经快要被打跨了。

    三艘盖伦船冒着炮火移动,虽然被打中多炮,但还是把主力移到中间,火力密集之下,中路的和记船只已经被击中多次,横列在海上的几艘和记船纷纷中弹,炮弹之下木块横飞,短暂燃烧的火焰和浓烟之下,船只显得千疮百孔,场面相当的壮观,震撼!

    那是相当壮观和美丽的场面,一艘艘横列的军队,隔着里许海面互相对射,那喷薄而出的火光,那飞舞的炮弹,还有炮弹对完美的木制船身带来的破坏,那些打击,那种炮弹飞啸而至砸在船身上的场面,真的是令人沉醉。

    尽管在海上讨生活多年,也经历过若干次的海战,但宋克对眼前这样壮观的场面还是心醉神迷……当然也是因为自己所处的赫克托号上威胁不大的原因。

    如果是在已经面临跳帮的几艘船上,宋克怕就没有这么悠闲的心思了。

    被四艘帆浆船勾住的是宁辛克鲁之屋号,艾赛湖号,还有两艘武装商船,赫克托号刚刚的位置靠西,所以很幸运的没有被勾住。

    不过荷兰人并不这样看,有很多水手在不停的叫骂着,往海那边吐着唾沫,这当然是徒劳的,离的最近的也有几百步远,唾沫能飞过去才见鬼。

    然而勾索勾住之后,和记的人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跳帮,而是在侧舷边列起队来。

    每艘帆索战舰的侧舷处都集中了两到三个中队的火铳手,半个中队左右的跳荡长兵或长枪手,由于侧舷相接,荷兰人已经从尾楼和对面的甲板上开火射击,在火铳声中,时不时的有和记的战兵被击中倒下,然后迅速有军医官过来把人拖走。

    这是一个相当怪异的场面,不仅宋克看的呆住了,军舰上的水手和士兵们也好不到哪去。不少水手都张大了嘴巴,看着眼前四艘帆索战舰上和记士兵的表现。

    对方还在列阵,排齐阵式,一队队士兵在轻快的鼓点声中迅速站在船舷边站好,哪怕眼前几步开外就有一个荷兰人在持枪打算射杀自己。

    没有犹豫,没有停顿,没有畏惧或恐慌。

    这个时代也一样有锡兵,很多人喜欢玩弄,宋克也藏着一套,是他在巴达维亚利用职权叫公司的匠人打造的,打算托人带回国给自己的儿子。

    那些锡兵摆在哪里,就是尽忠职守的样子,不管叫他们前行还是后退都只是动手就行了,玩锡兵的时候,人们很容易感受到上帝视角,就是自己是cao持士兵生死的上帝,哪怕是在炮火之下死伤惨重,残余的锡兵也是指东打东,指西打西。

    成年人玩儿几回就腻味了,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真实的战场不是这样,人们有私欲,而且有人勇敢,有人胆怯,有人遇敌则前,有人会犹豫不动,哪怕是悍不畏死的海盗,要么就是一窝蜂的暴燥而上,要么就是一窝蜂的落荒而逃,士气鼓起来和泄下去都很快……

    荷兰人在陆军上的成就相当有限,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几十年后他们会败在训练严格的法军之手,严重削弱了实力,在这个时代,火枪出现了,不再是中世纪骑士的对决,一个骑士带着几个仆从就可以主导一场战争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西方的军事学正式开始了发展的过程,从瑞典方阵,到古斯塔夫的成就,西班牙方阵,然后是法国陆军,最终到拿皇的巅峰和普鲁士军人的辉煌,在其后的三百年内,排队枪毙的战术成为主流,冷兵器被彻底淘汰,整排的士兵在军官的带领下,明知必死,却在鼓点声中迈着整齐的步伐稳步向前,整排的士兵被火炮轰倒,被火枪打死,一个个连方阵被打的一个人也不剩下,但接下来的方阵还是要继续向前……和记摆出来的就是完整的火铳三排攻击阵列,可笑的是,发源地的欧洲现在也没有完成成熟的战术理念和实际cao作,最少在陆军基础原本就弱的荷兰人这里根本还没有这种概念,看着商团军在阵列时,这些荷兰人要么发呆,感觉明国军人愚蠢,要么就是趁着机会多放几枪,趁机削弱着列阵商团军的实力。

    所有一切的动作,都和商团军无关。

    王敬忠就在帆浆战舰一号舰上,这些舰是消耗品,也就没有按和记此前的规矩取名,不然的话应该是以卫名来取,这样倒也是省事。

    蒋奎和杰日涅夫做出决断之后,王敬忠等中层军官就是得到了指令,要不惜一切代价,攻上敌船,歼灭敌人,俘虏敌舰,不能使这一次的战事变成徒劳无功的僵持之局,如果打到最后还是不胜不败,对荷兰人来说还是胜了,对和记来说还是败了。

    王敬忠还记得蒋奎的话:“诸将戮力而行,凡有临阵犹豫,推脱,退却者,必斩。”

    他无声的笑了笑……蒋奎的资历摆在那里,说这话也够格,但自己还是有些委屈感。难道做错了一次,就真的被人这么小视了去?

    如果没有他王敬忠在,蒋奎会对李守信一手带出来的营级指挥么这么疾颜厉色?还不是因为自己曾经犯了一回错,蒋奎故意要这么敲打自己,叫所有人都知道,犯了军法,哪怕是沉沦之后再起,仍然会被人用怀疑的目光打量。

    王敬忠深吸口气……他刚刚差点想摸自己的鬓角,前几天照镜子时才看到两鬓都发白了,在他的年龄来说,营养好,保养的好,根本不会白发,这白发和前一阵子的心境有关。

    “就是这一次了。”王敬忠下了决断,同时他抽出军刀,站在侧舷边的第一列左侧。

    在王敬忠身边是中队军士长,兼排面指挥,在军士长身则是旗手和鼓手,一旦军官下令,军士长会提醒和命令旗手舞动旗帜,鼓手敲动鼓点,至于进攻和发火打放的节奏和时机,当然是这些有经验的老兵来控制。

    军官指挥大略,详细的细节由老兵们负责。

    这是和记的传统,王敬忠站在排面一侧,实在是和传统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