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黎明

    楚余一声令下，林修逸、秦越等人都离开了宫殿，而谭思晔和习鸢却仍在原地跪着。楚余稳步走到他们身边，抬手将两人扶起，面上流露出复杂的神情。

    “他们都走了。”

    叹息似的，楚余垂下眼帘，有些无奈地笑了一声，“谭思晔，习鸢，你们该把真实情况告诉我了吧。”

    “……陛下，”

    习鸢首先向楚余行了礼，眉宇间显露出深切的愧疚，“此事因我儿李清而起，是他判断失误，采取了错误的行动，才会使靖筠殿下身险陷境……靖筠殿下为了保护他和鑫乐国公主的性命，不惜独自一人闯进火海，因此……”

    “……”

    楚余沉默地看着习鸢，深邃的眼里涌动着愤怒和痛楚，可终究只能化作无言的苦涩。他转身看向谭思晔，那眼神在一瞬间有了令人不寒而栗之感，但很快也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根据雪华国刑律署反馈的消息，暑会联盟这次为扑灭魔焰死伤惨重，好像是——四个零藏队，十一个蓝魂队，五个幻魂队，两名副署长共86人牺牲。”

    楚余面无表情地报出这些数字，谭思晔怔怔地望着他，一会儿才点了点头，“正是。”

    “他们是因为扑灭魔焰而死——可是，同期的军机千部却无一人伤亡。”

    楚余的声音阴寒而诡异，青天白日下，习鸢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位帝王身上的可怖之处。她心中苦笑，终是缓缓抬头望着楚余，沉声道，“军机千部办事不利，刚到火场即发现魔焰已灭，想都是暑会联盟的——”

    “暑会联盟厥功甚伟，在魔焰中不仅与魔怪厮杀，甚至与自己人厮杀。”

    楚余淡漠地将这些话一一说出，谭思晔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却也只能镇定如常。他没有想到，远在西方鑫乐国的宫闱的那场大火里，竟也有能直接把消息传送到雪华的探子——不，不是在鑫乐国培育的，而是，早就扎根在暑会联盟的核心人员。这么多年，他自负权术，谋计在组织中位于顶端，却没想到还是被人蒙蔽，以至于在楚余面前暴露地如此彻底。

    “军机千部，暑会联盟，一直以来都是世界上赫赫有名的公正组织，吸引无数优秀的青年才俊加入，为世界人民奋斗牺牲。”

    楚余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思绪，“二位都是盘根错节的老熟人了，有些话我就开诚布公，不和二位绕弯子了。当初，我楚余能够登上王位，离不开二位的帮助，也离不开两个组织千千万万的成员的帮助。这些恩德楚余都谨记于心，这些年也明里暗里帮两个组织做过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走到习鸢身边，那锐利的眼睛看得她心中发颤，“只是，人不能太贪心，你们是这样，我也是这样。贪心不足蛇吞象，最终把好的东西弄得面目全非，会让那些愿意帮我们，帮过我们的人寒心的。”

    “……”

    话已至此，习鸢、谭思晔心如明镜，彻底明白了楚余意中所指。谭思晔见习鸢沉默不语，轻叹了一声，主动抬头望向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不管陛下信不信，我谭某未有一刻想把手札占为己有，对于靖筠殿下，我也未曾有过加害之心。”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停顿一会儿，眼中流露出无奈之意，“只是人心难测，我已年迈，无法控制，这才酿成大祸。我已决定三月后辞职，由新的人才接替职位，到时候，暑会联盟会是一番新的景象。”

    “……署长这么说，倒让孤王惶惑不已了。”

    楚余低眉而语，眼中已没半分波澜，只有死一样的沉寂。谭思晔知道他已知晓之前的一切，也不再多说，只是讽刺地笑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我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其他就交给后人评判。陛下，若是您在这个位子，能保证，做的比我更公正，更好吗？”

    “……”

    楚余一下子对上了谭思晔的眸光，那淡漠的眼神看得他血气上涌，心脏的位置也在隐隐作痛。他苦笑着摇摇头，步履蹒跚地往后退了两步，轻道，“你变了，谭思晔。以前，你会选择其他麻烦的方法，现在你总是选择最快最有效率的杀人。什么时候，这世界上的东西都潜移默化地变掉了，连回去的机会都没有。”

    “……是啊，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

    谭思晔喃喃自语，眼中没有半分神采，看上去混浊无比。他蓦地咳嗽了两声，布满皱纹的脸显出倦容，好像十分疲惫的模样。楚余见他老态尽显，恍惚察觉他已有六十之数，而并非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了。

    “陛下，我仍会继续寻找陆心昀，给您一个交代。他是个好孩子，但是也容易被人利用，希望您好好教导他。”

    谭思晔说完话，忽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心里也畅快了许多。他艰难地站直身体，一步一步走向宫殿尽头，慢慢消失在了远方。

    习鸢看着已经离开的谭思晔，心里满满都是恐惧，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楚余见她微微轻颤的身体，明白她心中所想，于是道，“李清伤的不轻，你去照顾他吧，其他的事就不要管了。部长那边，我会去交代，你也不必担忧。”

    “是。”

    习鸢行礼离开，楚余见她步履不稳地走出宫殿，感觉心脏的位置越发疼痛起来。张离见他冷汗越出越多，心知不妙，赶紧冲上去搀扶住他，急急道，“陛下……”

    “快……快去找李赞……找他过来……”

    楚余感觉眼前的景象已经模糊，身体也一阵一阵地泛冷，“封锁消息，别让……”

    “陛下！陛下您别吓臣啊陛下！”

    张离看着楚余痛苦地跪在了地上，牙齿都在打寒颤，立即打通讯器通知李赞用时空术过来。窗外不知何时变了天，风雪越刮越大，好像一场大风暴即将来临。

    “轰——————！！！！”

    惊雷在空中炸响，一个个雪色的能量球在空中飞蹿，将人界和魔界的能量通道冲开了一条缝。散出莹绿色光芒的船只在风雪中穿行，里面的大部分人都在运功行气，将自身最核心的能量打到外面去。

    “呼……呼……”

    维乐喘息着拭去头上的汗水，经过15分钟的心脏复苏和能量传渡，陆心昀终于恢复了心跳和血压，只是脸色依旧如雪一样苍白。他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那片刻地动作让一旁的琅烨险些再度流泪，费力忍住才没有落下。

    “怎么……哭了……”

    陆心昀的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琅烨只有附耳凑近才能听到。她握了握陆心昀冰凉的手，努力地对他笑了一笑，可下一秒还是酸了鼻子。

    “别哭……对眼睛不好……”

    陆心昀想伸手去拭琅烨的泪水，努力了一会儿没抬得起来，还是琅烨握着放在自己脸上。陆心昀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那神情看得琅烨心里特别难受，但面上又不能表现出来。

    “陆先生，你身上的毒素已经控制住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不要耗神。”

    维乐探了探陆心昀的脉息，确定没问题才松了口气，“大概还有四天时间，只要我们在四天里找到解药，先生就能得救。”

    “多谢。”

    琅烨由衷地对维乐说道，一双藏蓝的眼睛还晕着哭过的血丝。陆心昀疲惫地闭了闭眼睛，忽然想起什么，喘息道，“我得和藏月说一声……她还在等我……”

    “藏月现在一定回哥哥那里了，别担心。”

    琅烨在陆心昀耳畔说道，那温和的语调让他很安心，“你睡吧，睡醒了我们再考虑这些事。”

    “我得……我得写信……”

    陆心昀边说边阖上眼，紧握琅烨的手慢慢松开，软软地贴在她指尖旁边。琅烨听陆心昀的呼吸渐渐均匀，心里的大石头也逐渐落下，不免长长舒了一口气。

    “夫人，”

    维乐见陆心昀已经睡着，赶紧把琅烨带到一边，轻声问道，“你可知……摩谒剑在何处？”

    “摩谒剑？”

    琅烨一怔，旋即说道，“在抓捕心昀的魔族那——”

    “轰——！！”

    剧烈的爆响在头顶炸开，最北边的窗户一下子裂开了几道缝，冰冷的风呼呼地吹了进来。陆心昀几乎瞬间睁开了眼睛，琅烨和维乐立即展开结界把他保护在里面，确保他不会因寒冷加重伤情。

    “把所有能量聚集起来，绝不能——”

    “手札的能量……分给大家……”

    陆心昀微弱的声音打断了维乐，他看见陆心昀已经把手覆在了自己的胸口，将一丝丝精纯的能量抽离出来。琅烨按住他的腕骨，以自身的千年内丹作为能量传渡器，将他抽离的能量尽数聚合起来。

    “心昀，看着我，千万不要睡。”

    琅烨手中燃起荧光，将陆心昀身上的手札能量一圈圈吸到掌心中，“想些开心的事。”

    “嗯……”

    陆心昀虚弱地点点头，努力配合着琅烨传渡能量。一红一蓝两束光从他们的身上升腾起来，在寒冷的空气中互相交织，化成几份分给其他人。

    “呼……有力量了……”

    跪在最右侧的魔族人落羽缓缓起身，抬手拭去嘴边的鲜血，“大家再加一把力，我们一定可以飞跃缝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