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二合一)
第309章山雨欲来风满楼 中秋过后,这节庆的喜意还未退散。 陈青兕身为兵部侍郎,已经跻身为常参官的一员。 所谓常参官,就是有资格日常上朝的官员。 长安京官大体上分三种,一种是参政官,也就是宰相。 唐朝为了分化宰相的权力,采用的是多相制度,只要挂一个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就能进入议政厅,参加最高级别的会议。 这类人通常在皇宫内随时等候皇帝召唤,探讨国事。 一种是常参官,李治勤政,三日一朝。 常参官就是每次朝会必到,能够在朝会上与天子议事,但除此之外,私底下是见不到天子的。除了陈青兕这样,天子特地下了特权的。参政官之外的其他人,想要见天子,必须得宰相引荐。 至于余下的官就是非常参官,也就初一、十五朔望朝会的时候,有机会见一见天子龙颜。 但朔望朝会以仪式为上,通常不商议政务,目的也就是给百官一个见天子面的机会,不至于在京当官多年,连皇帝长得如何都不知道。 当上了常参官,等于正式进入了庙堂的核心,能够亲自感受庙堂上的一切事情。 连番大战,朝廷经济吃紧,陈青兕当任兵部侍郎,入常参官之后,朝会上讨论的都是如何发展经济,如何开垦荒地修建沟渠之类关乎民生的政策。 陈青兕听得认真,很少发言。主要是对各地的情况不够了解,后世还有网络可以查,这个时代,不同的水土不同的环境发展方向是不一样的。 陈青兕只有治理青溪县的经验,对于其他地方,了解不深,故而尤为谨慎。 多听少言。 因一心发展民生,庙堂的气氛极为融洽。 只是面对这融洽的气氛,陈青兕却嗅到了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看着吏部、户部、工部各种建议,畅谈心中所想。 看着李治一脸乖宝宝仁孝皇帝的模样,虚心纳谏,一股莫名的沉重涌上心头。 太不寻常了。 这种气氛发生在李治这个皇帝身上,委实诡异了一些。 陈青兕蹙着眉头,突然想到了什么,瞥了一眼认真听大臣讲国策的李治,在心中嘀咕了一句“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朝会在一片和谐中结束,陈青兕并没有直接回兵部报到,而是寻到了源直心。 “负道兄!” 源直心在朝中地位比陈青兕要高一些,但他面对陈青兕,一直都是自降一级,以表尊敬。 陈青兕低声道:“你吩咐下去,约束上下。最近庙堂之上会有大事情发生,让我们的人都慎重对待……” 他顿了顿,说道:“尽量避免与长孙家的往来,若有长孙家的好友,避而不见。这话我只告诉你一人,不要传出去。” 源直心是他在官场上的左膀右臂,最信任倚重的人,对他自然要比对别人要好一点。 这庙堂上的反常,让他觉得李治有可能要对长孙无忌动手了,历史上李治在显庆四年就对长孙无忌举起了屠刀,先将之削去官职和封邑,流徙于黔州,然后命中书舍人袁公瑜到黔州审讯长孙无忌谋反罪状,逼迫他自缢。 现在已经是显庆五年了,长孙无忌依旧过得有滋有味。 以陈青兕对李治的了解,这绝非是李小九善心大发,而是因为自己的出现,改变了局势的走向,铁勒五部提前叛乱,吐蕃也提前进兵吐谷浑,双方还在青海湖大战了一场。 李治一直忙着对外,而要除去长孙无忌,势必要动一动朝廷的根基,他无暇顾及,也就让长孙无忌多存活了一年。 现在朝廷短期内无心外拓,自然会腾出手来将关陇勋贵最后的力量一网打尽。 源直心听到事关长孙家,神色立刻骤变,意识到风波的来临,肃然点头:“我会通知下去的。” 陈青兕并不与源直心多言,返回兵部去了。 陈青兕对长孙无忌并无恶感,尽管在诸多小说里,这位关陇勋贵的掌舵者常以大反派的形势出现,但其实他本人并没有什么大的劣迹,相反对朝廷有着不可磨灭的贡献,尤其是《唐律疏议》,这本刑法典籍是华夏法制史上的立法典范,影响了千年。 但他知道,长孙无忌确有专权之实。 李治发现庙堂之上有官员相互包庇的情况,便想要处理。 长孙无忌却直言不讳的说道:“讲情面徇私情,自古难免。但要说徇情枉法,他们也实在不敢。至于稍稍考虑人情,恐怕就是陛下也不能避免。” 这话说得其实没毛病,但你当着一个皇帝面前这么说,难免不合时宜。 何况是心眼小的李治…… 长孙无忌的下场是注定的,谁都无法改变,陈青兕自然不愿为了他强行出头。 以最快的速度处理了兵部的事情,陈青兕一如既往地行至档案室观看行军资料,通过了解前人的行军布阵,来揣摩分析主帅的想法与意图,遇到看不明白的,如李靖打的那些神仙战,他就去问李绩、苏定方。 李绩、苏定方都已经到了一定年岁,在这方面很看得开,只要讨教之人本性品行端正,他们并不吝啬指点迷津。 因故面对陈青兕的请教,两人都非常热情,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绩、苏定方两人是两种不同风格的将帅。 李绩用兵求稳,先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然后败敌,也是因此,李世民对李绩用兵的评价是“不大胜亦不大败”就一个稳字。 而苏定方胆大心细,又极其善于把握战机,临阵指挥,正兵奇用。 不同的风格,面对问题的答案自然也不一样。 陈青兕常问了这个,又去问那个,将两人指点的答案对比着分析,乐在其中。 直至黄昏,陈青兕回到家中。 大管家姜辰第一时间就将拜帖送了上来,还说道:“今日士人干谒的诗文已经摆在郎君书房桌案上了。” 陈青兕点了点头,身为公认的大儒,自然也要履行大儒的职责。 常有士人将自己写的文章、诗歌投递请见,陈青兕都会抽空看一看,水平一般的大多选择无视,优秀的诗文点评一二,惊艳的诗文则推荐给其他人宣传,还会将人邀请入宅邸,勉励褒奖,只要被陈青兕推荐之人,大多都会名扬天下。 不过迄今为止,得他推荐之人只有三人,分别是骆宾王、周茂思、卢照邻。 骆宾王现在于沙州从军,写了几首脍炙人口的军旅诗。得知陈青兕在长安,将自己的诗文托人寄来,还附带了一封信,字句间满是自己身为反宫体诗的先锋大将这些年推广盛唐体的成就,一副向主帅汇报战果的样子。 骆宾王所作的军旅诗已经有几分边塞诗的风采的,让陈青兕很是惊叹,将他的诗作赠送给了与自己交好的所有大儒。 以至于本就扬名的骆宾王,名望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卢照邻亦是一般,历史上他跟骆宾王一样,一直摸索诗歌的新道路,致力于改变宫体诗带来的靡靡之音。 陈青兕将所有弯路都砍了,给了他们一条直通巅峰的大道。 卢照邻一开始还不习惯,但经过磨合,已经找到了自己的感觉,让陈青兕这个先驱评价。 至于周茂思,陈青兕并不认识,不过他的文章写的确实绝妙,陈青兕也不吝啬向他人推荐。 三人无一例外,都因为得到了陈青兕的推荐,获得了大量的人气名望。 尽管知道陈青兕阅文严苛,却也不乏意图想着一步扬名之人,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干谒。 陈青兕突然“咦”了一声,手中的五份拜帖中竟有一封是落款是没庐氏赤玛洛。 陈青兕对于吐蕃的历史了解的不深,只知道一些特殊的人物,如松赞干布、噶尔东赞、论钦陵等人。 不过没庐氏赤玛洛这人是例外,陈青兕公费旅游时去过高原,在一处著名的景点见过赤玛洛的雕像,下方还有关于吐蕃贤后赤玛洛励志的一生,因为与武则天同一个时代,赤玛洛又被称之为吐蕃的武则天。 赤玛洛的人生悲惨的有些励志,她生活在军政大权掌握在噶尔家族手中,各地重要盟誓均由噶尔家族主盟的时代,嫁给了松赞干布的孙子芒松芒赞。 不过芒松芒赞死的早,留下孤儿寡母,面对吐蕃外有权臣噶尔氏,内有jian佞的局面。
但赤玛洛凭借高超的权术,稳固了朝局,最后成功诛杀了噶氏家族,杀了论钦陵,母子二人自此彻底收回王权。 赤玛洛的儿子叫赤都松赞,主要统领兵事,在外征战开疆拓土。而吐蕃国内的一切大小事务交给母后赤玛伦掌管。 母子和谐,相互信任…… 这不是结局,无巧不巧,赤都松赞又是一个短命的,年纪轻轻却不幸死于攻打南诏的路上。 中年丧夫,老年丧子,古代女人一生最大的痛苦都让赤玛洛赶上了。 这个时候吐蕃已经陷入青黄不接的境地,赞普阵前离世,令得吐蕃国内风云变幻,各种势力争相恐后企图趁着国内动荡趁势夺权。 八十岁的赤玛洛领兵挂帅,平定叛军,然后杀鸡儆猴,在神圣的那拉山顶处决这些叛臣,然后推举七岁的孙子尺带珠丹成为新的赞普,并且将他培养成了一代贤主。她一生历经了四位赞普,辅佐了其中三位,掌握吐蕃大权数十年,其间西扛大食,东抵大唐,并不落下风。 平心而论,这样的人物将她称为吐蕃的武则天,其实是一种诋毁。 也就是赤玛伦生在吐蕃,影响力不够大,不然以她的功绩,完全不输辽国萧太后。 不会是她吧? 这样一个人物怎么跑到长安来了? 陈青兕一脸古怪,问道:“这没庐氏赤玛洛可是女子?” 姜辰道:“是一位俊俏男子……不……”他想了想道:“可能是女子,只是做男子打扮。” “就她吧!” 陈青兕现在一脸的古怪好奇,脑海里疯狂的冒出一个念头,将她强行留在唐廷会是什么结果? 吐蕃失去了一个如此了得的王后,未来还不歇菜? 不,不对! 不能留下她。 陈青兕摇了摇头,历史上论钦陵就是折在赤玛洛手上的。 如果不是因为论钦陵死在了赤玛洛的手中,就武则天朝的军事水平,还不得给那位吐蕃军神打爆了。 赤玛洛杀论钦陵可不是自毁长城。 论钦陵军事能力超凡,可他政治上的才能比其父亲、兄长,逊色太多了。 而且论钦陵军事太强,接连大败李敬玄、王孝杰数十万大军,压得武周朝喘不过气。 威望太高,又不懂收敛,多次直接越过赞普和赤玛伦,擅自任命各部门重要职务的官吏,将吐蕃视为自己的一言堂,已经有曹cao的架势。 赤玛洛身为赞普一系,自然不能让论钦陵继续嚣张下去。 赤玛洛是赞普一派的,将她强留下来,只会利于噶氏家族。 还是听听她,此来的目的吧。 又或者自己就是杞人忧天,来人根本就不是自己所知的赤玛洛。 不然人家一个未来的吐蕃王后,怎么跑到长安来了? 陈青兕怀揣好奇之心,特地准备了自己从老家义兴县带来的阳羡茶。 大约两刻钟的时间,陈青兕见到了没庐氏赤玛洛。 看着面前熟悉的面庞,尽管她穿着一身青色儒裳,带着黑色幞头,将自己打扮成一个男子,陈青兕还是认出了她:就是昨夜遇见的那位貌美的高原女子。 “又见面了,吐蕃娘子!” 赤玛洛很正式的行礼道:“见过陈侍郎,在下久居高原,昨日不知陈侍郎便是大名鼎鼎的清溪先生,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无妨!” 陈青兕很大度的说道:“某并不在意昨日之事。” 赤玛洛立刻道:“青溪先生果然雅量高致,让人心生敬佩。”她怯生生的说道:“在下居于高山,所处文化远不及中原壮丽,一直仰慕中原绚丽风采。先生文采乃中原之翘楚,拜读先生佳作,心生向往。在下不日即将随使团返回,无论如何都想在离去前,见一见先生,当面讨教,以免抱憾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