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同步(三)
让小吏去安排风尘仆仆的信使食宿之事,李之芳则转而传令尚处于清军控制之中的各县为即将到来的大军准备粮秣草料,征调的民夫,以及运兵的船只、车辆。尤其是武义和永康这两个县,必须将物资提前准备齐全,已备大军使用。 这一应事务,在最近的这大半月的时间李之芳对于其中的关节如何处理早已驾轻就熟,借助于府衙其他官吏的帮助他很快就完成了各县仓储的查询、预估真实量以及移文的工作。 只是当他结束了这些工作,重新拿起那份檄文时,却还是无法按捺下内心的担忧,因为李之芳总是觉得,这些文字背后的那个明军统帅似乎还藏着些什么不可告人的撒手锏。 金华府的官吏们在李之芳的指挥下开始为即将到来的清军做准备,明军的备战工作也早已开始了。 此前陈文在东阳、义乌两县疯狂作秀,广告撒得漫天飞舞,随之而来的则是两县的士绅百姓捐输了大量的物资,为的便是让他把热衷于“灌醋”的老西儿马进宝赶走,以保全住各家的身家性命。 而此后随着檄文和明军在这两个县军纪严明的消息开始向外扩散,金华府尚未被明军占据的几个县的一些士绅也在暗地里送了部分物资,并且要求明军尽快收复他们的家乡,将他们从满清的手中解救出来。 陈文不知道这些有多少是真心实意的,有多少是在打探明军的行动时间,不过他本也没打算过早的进攻这些地区,而是在等待军队训练结束,再给清军一个狠的。而不是过早占据大片的土地,以至于背上过多负担的同时分薄他本就不多的主力部队。 磨刀不误砍柴工,陈文如是的告诉他的部将们。 靠着这些物资和仓储,陈文迅速组建起了一支超过七千人的大军。这支军队将是陈文赖以守住这块根据地,进而收复更多失地的根本,虽说以两个县的土地养如此规模的大军乃是极为勉强的事情,但是他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若是不能击溃围剿清军,收复更多失地,那么根据未来的历史发展也就没有什么以后可言了;可若是能够击溃围剿清军,进而继续收复失地的话,就算是比预期的要少上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还有王江了吗? 有这样的一个仅仅占据一片山区就能养得起数千军队的实用型官僚在,陈文自觉着根本用不着他去琢磨什么军需财计方面的事情,只要安心把军队带好就可以了。 既然眼下有七千余人,那么按照此前的以第一局进行的实验性编制,陈文打算将其组编为三个野战营,分别命名为南塘、东阳和义乌。每个营下设四个如第一局一般编制的步兵局、营属骑兵、炮兵、工兵、军医各队,拥有两千余人的兵额。而剩下的士卒则编入预备部队或是守备部队,负责地方治安。 只不过,对于眼下的陈文而言,这个计划显然还仅仅是个梦罢了。在从天台山出兵之前,南塘营的总兵力也不过只有千余人,而且此时更是只有第一局随行。所以陈文打算以第一局呈整体的编在新的南塘营,而尚未前来汇合的部队分别编入另外两个营,作为这两个营的中坚。 这样组编军队,战斗力势必会出现一定程度的下降,可是奈何此前的物资不足以支持其组建更大规模的军队,眼下也只有在承担着这份后遗症的同时来应对清军必然会到来的反扑。 只是即便如此,在兵器装具方面的压力却还是大得惊人,甚至根本就达不到计划中的标准。 鸳鸯阵杀手队和骑兵队所使用的冷兵器陈文可以通过这两个县的铁匠进行打造,可是火器队使用的鸟铳、炮兵队所使用的火炮却根本无法凑齐,而这还是在陈文招募到了一些鸟铳、火炮制造工匠的情况下。 再有就是战马,本来缴获了那一批后,陈文还满怀着可以独自应对清军一个镇配属骑兵的想法。可是转念一想起满清在浙江的军队,以及他们所配属的骑兵编制,这个颗心登时就凉了。 当然,还有甲胄,陈文此前从提标营的手中缴获了为数不少的一批,除去赠送给俞国望,以便其拥有更强的力量来牵制台州清军后,以布面甲为主体的甲胄也达到了八百余套,若是加赏在东阳县弄的那百余套的话,那便有了九百余套的甲胄。 可是九百和七千相比,双方的差距却依旧悬殊,悬殊到了陈文在取消了鸟铳手、炮兵和工兵的甲胄后,缺额依旧大得惊人的程度。 而除了兵器装具外,人员也是一个大问题。 鸟铳手的编练远比合格的弓箭手要容易得多,只要通过一段时间的机械性训练就可以完成,可是鸟铳不足导致了陈文只得招募些猎人使用弓箭来暂时作为火力补充,而缺编的数量又实在过大,导致了即便招募猎人也无法将其补全。 另外一个便是骑兵,浙江水网纵横,依靠船只进行运输远过于陆运,所以会cao船的船夫远比会骑马的汉子要多得多,而这也导致了陈文陷入了虽然缴获了一大批战马,但是却苦于无法将其编满的境地。 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船夫和水手,这个确实不少,可是问题在于,陈文没有那么多用于在河流中作战的战舰。当然,在海上作战的他更是一艘也没有…… 全编队的歼星舰从天而降扫荡寰宇的美梦随着睁开眼皮后被军需明细的现实所击碎,陈文也只得让这些水手暂时用民用的船只进行训练,而这批船只中勉强能够改装为战舰的可谓一艘也无。 其实就算有也没用,陈文手里的火炮连一个营的需求都塞不满,更别说是往战舰上放了。 既然如此,陈文也只得尽量补全作为主力的南塘营的编制,而其他的两个营却还是只能暂时靠着步兵局来撑起全部的场面。 此间新兵训练已经过半,完成之后,只等着老营和留守老营的部队前来汇合就可以用来应对清军的反扑了。只是清军会在什么时候抵达金华,这一点陈文却没有丝毫讯息。 ……………… 随着舟山城的陷落,明军只得扬帆而去,而清军在完成了屠城后,也没有选择尽数撤离,而是将军队分守舟山和定海两地,并派出军队继续追击鲁监国系统明军的同时,上报善后事宜的设想等待清廷的决议。 不过在清廷做出反应前,舟山的防务也必须要做,以防止明军杀一个回马枪,致使他们此前的军事行动前功尽弃。 是故,陈锦在和金砺、刘之源、萧启元、田雄这些满清在浙江的头面人物商议后,决定设舟山一协,兵额三千,其中左右两营为水师,中营为陆师驻守舟山城。这是应有之意,舟山地处海岛,守御最重水师,但若没有陆师存在也不足以守御,就像此番的明军这般,一旦水师受挫,岛上没有足够的陆师就是必败之局。 只是根据时局的变化,明军退出舟山后,清军在浙江的防务重心也随之变化,再加上兵员不可能临时招募。所以陈锦留下了提督标兵四百、定海镇标兵一千、定关水师左营一千、钱塘水师左营八百,共计三千二百兵,再加上苏松水师的六百兵,在舟山暂时留下这将近四千人守御,以防止明军去而复返。 定海水师和钱塘水师留守乃是再正常不过的,因为占据舟山,清军在定海和钱塘江一带的防务压力也会随之骤减,就连定海总兵标营分出部队留守舟山也符合这个原则。唯有提标营的留守部队,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浙江提督标营,源于弘光朝江北四镇中的黄得功所部中军,黄得功死后,田雄靠着挟持弘光帝并将其送给清军的功劳改换了门户,此后积功升为浙江提督。这期间多尔衮为了保证其战斗力,以便压服浙江反清势力,并没有将这支军队进行拆解,甚至就连田雄的部将也几乎没有被调动到其他位置。 多尔衮的应对方式并没有什么错误可言,毕竟一个出卖南明天子的武将就算反正回去也不可能受到重用。而田雄在这期间始终带着军队镇压浙江各地的反清武装,就连鲁监国大闹福建时也是这支军队前往助剿才将鲁监国重新轰回海上的,可谓卖力非常。 只不过,眼下多尔衮已死,清廷内部则在清算多尔衮的党羽,此后奴酋福临更是将所有黑锅全部交给了这个已经被挫骨扬灰的“皇父摄政王”来背,丝毫不顾念他老娘和多尔衮之间在后世辫子戏中“青梅竹马”,在黄台吉背后“偷偷摸摸”的情份,也全然把他曾经抱着多尔衮的金大腿坐稳皇位的恩情抛诸脑后。 如此凉薄的性子,真心跟他爷爷努尔哈赤、他叔叔多尔衮是一脉相承的,反倒是他老爹黄台吉不怎么挂的上勾,真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隔壁老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可以写进辫子戏里面。 针对多尔衮的清算已经开始了,多尔衮遗留下来的一些政策也开始被推翻,陈锦和田雄对此不可能不知,所以将分解提标营本身就是在变相的站队,这也无可厚非。 历史上,这四百兵自提标营调出后便留在了舟山;而舟山战事一结束,提标营中军副将于奋起立刻被任命为陕西兴安副将,从东南远远的扔到了西北;很快,管中军骑兵的副将巴成功也被调到舟山充任副将;一年后,就连提标左营副将李荣被调任到处州出任副将。 如此,曾经的那支田家军完成了肢解和重新安插调整,成为了一支纯粹的满清绿营。而田雄不仅入了汉军镶黄旗,还在浙江提督的位置上坐到康熙二年,期间屡次被弹劾都被奴酋福临赦免。 可是,眼下的局势发展却已经出乎了陈锦的意料。舟山明军在舟山城陷落后南下温州三盘,台州此前的乱局虽说声势甚大,但是在马进宝和马信的合力进剿下也开始次第平复。 可现在的问题在于,那个曾经让田雄吃了一次大亏的大兰山明军武将陈文却趁着浙西空虚的时机杀入了金华府,并且随着金华府推官李之芳的求援和塘报来看,这支明军几乎每一天都在壮大,却始终保持着稳扎稳打的态势,全然不似其他明军或是义军那样趁着初起时的冲击力来大肆攻略各地,最后分薄了本就不多的精锐。 在和田雄进行了一番密谈后,陈锦加深了对于这个怪异的明军武将的认识。鸳鸯阵!一个敢去玩这一套已经消失了多年的战阵的武将,而且还能用得有模有样,实在不是和好相与的对手。 只是眼下清军在浙江的机动部队刚刚完成了对于舟山的围剿,全部都处于疲兵的状态,贸贸然出兵弄不好就会是一场惨败。 眼下明军似乎却是在等待清军出兵围剿,并且在此之前集结更大的力量;而清军却不可能耗下去,因为就算清军想耗到出征舟山的各部修整完毕,明军也不可能给他们机会! 重新盘算了一番手中能出的牌面,陈锦决定以杭州驻防八旗大部回防杭州,提标营留守定海,由梅勒章京吴汝玠和定海总兵张杰率队继续追杀鲁监国,而台州的清剿任务则交给台州总兵马信和此前协防宁海县城的那一部分宁波绿营来执行。 至于省下来的其他部队,则需要配合周边的地方绿营集中力量去围剿作乱于金华的陈文,绝不能让他在金华府站住脚跟。 如此算来,这支拥有上万战兵的大军,从多路进发,应该足以扑灭这支明军的抵抗了吧。而在陈锦看来,只要能够将陈文所部消灭,那么浙江就再没有大规模的明军武装存在了,而他也可以将精力集中于已经在漳州杀翻了多路福建清军的郑成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