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深夜几人
片刻后，李冬从楼下上来，看样子是忙完了事情，端了一叠水果和瓜子给李景二人。 李冬见两人没什么需要帮助的，便坐在了窗边的书桌旁，打开台灯，开始安静地写作业。 见状，趴在床上的李鑫回头不解道：“你刚做完事，不休息一会吗？” “嗯，我写作业不累的，不用额外休息。”李冬没有抬头，正一笔一划在田字格里抄着课文里的句子。 李景记得，此时对方应该在四五年级左右。 李鑫闻言，微微蹙眉：“明天不是周末吗，你这么急着写作业干嘛？” “明天还有明天的事，我现在反正有时间。”李冬的声音不高不低，回答对方的语气也格外平静。 李鑫撇了撇嘴，忍不住站起来看对方写的作业，好奇道：“你五年级了？我怎么记得去年我爸还说你是三年级？” “四年级的内容我自己学完了，所以我跳了一级。” 李冬刚说完，李鑫便瞪大了眼睛，而一旁的李景也满脸诧异。 他也是现在才知道对方原来跳了一级。 两人没说话，李冬也不主动开口，而是继续坐在桌子前，认真写作业。 李冬的脸蛋上有两团红晕，在台灯照射下像是两个红苹果。 他用的是铅笔写作业，铅笔已经削得很短，短到即使是他的小手拿着，也快要握不住了。 但他写字写得依旧很认真，甚至有一笔写得不满意，便会用橡皮擦干净，然后重新再写一遍。 一旁的李景见状，内心微起涟漪，然后转身从自己带上来的书包里也拿出了书本。 本来重生后第一次回到老家，他的心情还有些不平静，此时看到李冬的模样，又重新恢复了学习的动力。 “我能在一旁看书吗？” 李景坐在窗边，以他此时的身高，坐在床边刚好可以够上书桌，不需要额外的凳子。 见李景拿书坐过来，李冬终于神色变了变，讶异地看了眼对方，然后点头道：“嗯，可以。” 随即，两人便无声地在书桌上看着自己的书，互不打扰，互不说话。 而李鑫见这个场景，顿时觉得玩手机的自己好像有些不合群。 犹豫了片刻，她终于也拿出自己的作业，默默跟着坐在了李景身旁。 窗外夜色渐深，楼下的喧闹声也慢慢平静。 李冬房间窗户所面对的方向正好是一面山坡，野生的杂树在月光下洒下斑驳的影子，像是一群夜晚的精灵正趴在窗台静静看着屋内低头认真看书的三人。 楼下，李建群等人还在忙碌，明天的准备、房内的卫生以及接下来的流程，都是他们兄弟几人该做的事。 戴芬在家向来都是听李建华的安排，尤其是在对方母亲去世的事上，更没有发表过多的意见。 见对方几人开始讨论明天的事项，她轻轻拍了拍李建群手臂示意了一眼后，便起身往楼上走去。 李冬那孩子，戴芬还是很喜欢的。 但对方和自家的李鑫、李景性格相差太大，又不熟悉，不知道此时呆了一个晚上会是什么情况。 所以她终究还是忍不住上楼看看那三个孩子。 走到楼上，二楼的客厅一片昏暗，只有前方的那间卧室流淌出黄色光芒。 她从楼下拿了些招待客人的糖果缓缓走了过去，正想对房内开口，突然面色一怔。 看到坐在书桌前的三个背影，以及依稀听见他们翻动书页的声音，戴芬诧异不已，随即眼神中又闪过一丝欣慰，悄悄放下糖果后，便放轻脚步，微笑转身离开。 …… 夜逐渐深沉，李建华等人终于忙完。 李景等人也被各自长辈喊去睡觉。 老家这栋楼是爷爷之前自建的，虽然装修普通，但面积大，房间多。 就算临时来了李建华、李建群两家人也有足够房间分睡。 深夜。 屋外此起彼伏的蛙声和虫鸣声比城市的夜晚要明显许多，也给这夜晚增添了几分乡土自然的气息。 不知是什么缘故，李景半夜无故醒来。 感受到窗外淡淡的月光，他揉了揉眼，转身一看，面色微变，发现本该跟自己睡一间房的李建华并不在床上。 他眉头微蹙，缓缓坐起，耳朵隐隐听见楼下声响，不由心生疑惑，穿上拖鞋轻声走出了房门。 到了楼下，李景发现一楼的大厅竟还有昏暗的灯光。 他走出阶梯，微微探出身子往大厅看去，发现几个人影正聚在一起，看背影正是李建群兄弟几人。 “爹走得早，现在娘也走了……” 李景闻声，神色微变，听出这是三叔的声音。 对方声音中低沉带着一丝悲痛，甚至能感受到其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是我没用，两个老人到头来也没享一刻福……” 大伯的声音比寻常嘶哑，甚至隐隐有一分哽咽。 “大哥，不怪你。” 李景闻声再次诧异，因为这个正是自己父亲李建华的声音：“你好歹还时常照顾了我们几个兄弟，建平之前也照顾着爹娘，只有我，我什么也没干成……没干成啊……” 说到最后，即使李景没有看到对方的脸，也能从其声音中感受到沉重的悔恨和悲怆。 尤其是听到对方最后声音的那丝颤抖，李景都忍不住鼻头微酸，右手下意识紧紧握住走廊栏杆。 “建华，这不是你的问题啊！” 李建群此时也忍不住有些哽咽，搂着李建华的肩膀，然后看向李建平：“建虹呢，她怎么还没来，难道娘死了，她都还不回来吗！” “建虹说她在路上，估计得明天才能到。” 李建平的声音已经极其低落，缓缓低头，声音发抖，红眼看着地上：“是我们都不孝，爹娘没享到福，是我们儿女都不孝啊！” 说着，他的声音又逐渐提升，其中的悲痛瞬间感染了李建群两人，不由全都跟着哭喊起来：“爹娘，是我们不孝啊！” “娘啊！！你怎么就这么忍心抛下你的儿啊啊啊！” “爹娘啊！！是我们做子女的不孝啊啊！！” 刹那间，原本还被压制的情绪，瞬间被点燃。 哭嚎一片，满屋悲伤。 不久前还热闹熙攘的大厅，此时便只剩下几个大男人互相痛哭流涕，嘶哑沉闷的哭声似乎在宣泄着自己对人生的悔意和对亲人逝去的思念。 这一夜，李家老屋不在是蛙声虫鸣，不再是月光皎白，而是为人子女的痛哭，和频频闪动的昏暗灯光。 “堂哥……” 这时一个颤抖哽咽的声音突然从身后楼梯传来，李景面色一惊，猛地转身。 只见穿着睡衣的李鑫正独自站在阶梯上，双目发红，泪流满面。 她抓着李景的衣角，听着大厅里自己父亲的哭声，抽泣哽咽道：“我有点想我奶了……呜呜呜……” 闻声，李景双目微湿，忍不住轻轻抱住对方，忍住内心的悲伤，勉强低声道：“只要我们好好的，爷爷奶奶会在天上看着我们的。” 李鑫抬头，泪眼婆娑地看向李景：“堂哥，那我爸妈以后也会死是不是……” 李景一怔，眼帘低垂，想起上一世李建华的去世，瞬间心如刀绞！ 他微微咬紧后牙槽，然后目露坚定，深吸一口气，才道： “人都会死，但只要我们努力学习，以后报答他们，让他们安享晚年，他们这一生……就是幸福的。 小鑫，你想要你爸妈幸福吗？” 李鑫早已哭成泪人，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发不出声来。 而李景则用无比坚定的眼神，看向窗外高空上的那一轮白月： “好，那我们一起努力，让我们爸妈不因为我们而留下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