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若竹

    考完试后，许满文和姜纹并肩走在街道上。

    许满文没有说今天考试时，有几个女的跑来冷嘲热讽的说：“学霸大大，我想借借你欧皇运，行不？”

    “高冷姐，‘栏厦三杀’的位子，好玩不？”

    “许满文这次怕是连年级前百都进不了了吧，呵呵。”

    许满文并不在意这些，她有些在意的是，自己如果真的像她们说的那样，考不好了，怎么办？姜纹怎么办？他会不会失望？

    而姜纹，今天回考场时，碰见几个不要脸的同级男的在讨论许满文的成绩，赌她这次能不能保住自己‘栏厦三杀’的位置。

    那些男的看见他这个‘栏厦三杀’中的其中一杀，连忙不怕死的把脸色难看的姜纹拉过来，一起打赌。

    结果就是他们差点被姜纹揍了一顿。

    本来姜纹是想一人给一拳的，结果预备铃响了，那几个男的跑的比兔子还快，没教育成。

    但他缓了缓自己的脾气，一直盯着他们落下的赌盘，然后默默的把自己的零花钱放在“赢”的那一格。

    姜纹：“你考得怎么样？”

    许满文还在专心走路，好像没听到他说的话一样：“数学卷子，选择题第三题你选的什么？”

    姜纹沉思一下，下意识说了句：“我忘了。”

    许满文嘴角一抽。

    姜纹快速改了口：“我想想。”他闷着好久，终于开口：“是c来着。”

    许满文期待的眼神一下落空。

    姜纹见她这样，不免有些慌：“我的不是标准答案，没准你的是对的呢？”

    许满文焉焉的说：“我选的D。”

    姜纹：“D？D不是要……卧槽！好像要换算单位来着！！”

    姜纹走着的步伐飞速停下，插在兜里的手也不由自主的伸了出来，第一次在许满文面前爆了粗口。

    许满文：“……所以是你错了？”

    姜纹闷闷的说：“好像，是的。”但又迅速的扬起嘴角，“选择题扣的分不咋多，但是你对了，你把我的话听进去了吧。”

    许满文虽然也这么想，但她还是有些紧张，缓缓的说：“不一定。我还是有很多题不确定的。”

    她挠了挠头，又说：“烦死了，这期的题好难！”

    许满文咒骂着，慢慢走到了家。姜纹听着她抱怨了出题老师，又看见她拜了拜阅卷老师。

    他想着，以前的她，无论多难的题都对自己保持着信心，绝不承认自己的失败，更不信天。好像她自己就是站在神坛上的圣洁的神，哪有神拜神这一说法？

    而现在的她，跌落神坛，沾染凡尘：不自信，开始相信命运，开始像一个普通学生一样担心自己的成绩。

    姜纹记得，刚开始，他第一次见许满文，那是一个意气风发前途无量的少女，却被时间这个执笔者写下跌宕起伏的命运，捉弄着她。

    他有点心疼。

    到家时，姜纹问许满文：“你有梦想吗？”

    许满文：“问这个干嘛？”

    姜纹：“我就问问啊。”

    许满文：“不知道。”

    姜纹：“那你好好想想吧，给自己定个目标，无论怎样，我都支持你，祝福你。”

    许满文别过头，掩住自己的泪意：“谢谢。”然后进了屋。

    许满文想起来，许忠还没去世的时候，自己曾向父亲说：“我要做像爸爸一样的医生！”许忠笑了，曲若竹也笑了。

    现在许忠因为医闹而亡，她就对医生这个职业有了抗拒，曾有一段时间，褚院长来家里看望她们，许满文都尽量避开。

    要说梦想吗？她还真没想好。

    ――――――――――

    许满文从衣柜里拿出红色的羽绒服，和曲若竹说：“mama，我穿这身去外婆家好不好看？”

    期末成绩发下来了，虽然没有以前的成绩辉煌，但是已经渐渐步入正轨。所谓的‘栏厦三杀’中，许满文的位置，被放大话说喜欢曲悦的杨烁替代。许满文郁闷了一阵子，但很快走出来了。杨烁这孩子，说到做到，很厉害。

    曲若竹最近很慈祥，少了往天的悲观情绪，现在对许满文也是像以前一样说话，语气贱兮兮的。

    曲若竹：“你当然好看了，也不看看是谁的女儿。”

    她们走下楼，曲若岩已经在等她们了：“再等等，老曲他们也要回去，我们顺路，一起走。”

    许满文：“曲叔叔和张阿姨也要去？”

    曲若竹整理着许满文的衣领，说：“你曲叔叔，和你舅舅是老同学，住一座城，所以一起回去。”

    许满文：“奥。”

    曲悦这时突然从车后座窜出来：“jiejie！新年快乐！”

    许满文：“新年快乐！”

    最先下来的是张鸣邻，手上空无一物，第二个是姜程把车从车库开出来，第三个才是姜纹，身上还是黑色羽绒服，手里拎着两个行李箱。

    许满文想上去帮忙，却被曲悦拽住：“jiejie，上次你带我见的那个哥哥是谁啊？”

    许满文看着曲悦，又指向姜纹：“你说的是不是他？”

    曲悦摇摇头：“不是，是另一个，戴眼镜的。”

    许满文想了想，说：“他啊，jiejie的学长，叫做魏沧临。怎么了？”

    曲悦想了想，才说：“没事。”

    许满文看着曲悦，眼底温柔不显自现：“小悦悦，如果你有什么事，一定要说，知道吗？”

    曲悦点点头。

    这时曲若岩来了：“李音已经到了，我们快吧。”

    许满文坐在舅舅车上，内心莫名涌起一股难过的心情。快过年了，说明许忠过世快一年了。

    同时，内心的不安感也愈加强烈。她还记得，在父亲走后不久，她连续做了好几天噩梦，时间太久，她忘的差不多了，但她知道是关于曲若竹的。

    她不敢往坏的方向想。

    到了外婆家，许满文看见许久未见的外婆对她比以前更加热情了。

    她无法想象，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在得知自己的孩子的丈夫，死于他最爱的职业，有没有伤心得吃不下饭。

    “外婆。”许满文亲切的叫着。声音软绵绵的，让人听了心疼。

    曲悦知道自家jiejie这几天难过，于是努力把自己也营造出一种我很开心的样子，想要逗jiejie开心：“奶奶！”

    老人一一应着，眼底渐渐浮出水花：“都回来了。”

    许满文和曲悦搀扶着老人到客厅坐着，曲若岩跑到厨房去找李音了，曲若竹靠在门房上，看田埂里没被冻死的青草。

    虽然也有可能是在看远处的山崖，那里在晚上的时候，可以很好的看到月亮美景。

    这时，许满文的手机响了，她掏出来一看。是姜纹给她发了个消息：“新年，要快乐啊。”

    许满文：“好，祝你新年健康快乐。”发完消息，她把手机放到桌子上，就去糊纸了。

    姜纹家离许满文家也算近，这几天，他们经常一起结伴儿去赶集，买年货。

    这天，他俩又走到一起了。

    姜纹：“你家还缺什么？”

    许满文：“面粉，上次买少了，这次再去多买点，屯起来。”

    姜纹：“我爸妈说让我去书店给他们淘些资料。”

    许满文：“好敬业啊。”

    他们一路边走边聊，回来后已经下午三点，姜纹被许满文外婆扣住不让回，要姜纹在这里陪着玩一会。

    正巧姜程和张鸣邻也在，姜纹看他们那样，是打算今年也在这里蹭一顿了。

    但是也不能白吃啊，张鸣邻和李音在厨房忙活，姜程和曲若岩在陪老人聊天，许满文和姜纹则在这里一起逗曲悦。

    大家一起忙到晚上，看到屋外院子里那轮明亮的月亮，许满文悄悄走到曲若岩身边：“舅舅，mama呢？”

    曲若岩喝水的手一顿，看向李音：“阿音，你看见姐了吗？”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姜纹的主意。

    李音：“没有！快打电话问问她。”

    曲若岩连忙把手中的杯子放下，掏出揣在兜里的手机。一时间屋里只有在门外的老人和小孩的喧闹声，手机铃声从桌上响起。

    许满文有点不安了：“舅舅，离爸的忌日只有三天了。”

    曲若岩拿手机的手微微颤抖：“她，她能去哪里？”

    姜纹看相许满文泛红的眼眶和焦急的曲若岩，说了句：“这里有监控的。”

    曲若岩猛地抬头：“对，有监控。走文文。”

    许满文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跟上曲若岩。

    李音则识趣的留下照顾老的小的。这时姜纹找到了他心大的妈老汉儿：“爸妈，曲阿姨好像自己走了，许满文和曲叔叔去查监控了，我们去帮着找找吧。”

    张鸣邻笑着的脸瞬间凝固下来：“她能去哪里？”

    姜程：“这么说下午三点我们来的时候好像就没见过她了。”说完，他看向老人，长叹一口气，“走，我们也去找找。”

    姜纹看着天上的明月，又圆又亮，群星璀璨。

    这边，许满文和曲若岩查到曲若竹自己在下午两点的样子径直上了山。之后再没下来过。

    许满文想起自己之前在医院走廊做的梦――月星招摇，树影摇曳……

    许满文越想越不安，连忙跑了出去，她都没注意自己落了泪，只觉得脸上湿漉漉的，胡乱拿衣袖抹了把脸。

    曲若岩看她这么大反应，应该是知道什么，连忙跟着跑出去。

    姜纹此刻站在院子里，刚好能看见对面山崖上好似有一道人影，他心里冒出了一个荒诞的想法――那道人影是曲若竹。

    但怎么可能呢，呵呵。

    唉算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跑去和李音说了这事，因为老人在院里恰好能看见这些，于是李音连忙把老人和孩子往屋里带。

    姜纹给他爸妈打电话，接着准备找路去山崖。

    结果就看见许满文飞快的跑了上去，后面还跟着曲若岩。

    妈的，看这样子，那个上面的绝对是曲若竹无疑了。

    此时曲若竹正站在山崖上，伸着手说想要把月亮摘下来，嘴里喃喃着：“许忠，你随意来到我世界，又随意的退出，你真不负责任，我要让褚院长换主治医生。”

    ……

    许满文在山腰上，拼命的爬着，她什么都没想，只想到梦里的曲若竹想要跳下悬崖。

    曲若岩追上了她，问着：“曲若竹是在上面吗？”

    许满文反应过来：“梦里……不，妈在山顶，她要跳崖，快去救她！”

    曲若岩听后嘱咐一句：“在这里等我。”然后飞快爬上了山顶。

    许满文在这一刻，什么都能听曲若岩的，唯独这句。

    她继续往上爬，歇了一会，速度比之前快了一些，但还是被姜纹追上了。

    姜纹扶住她，将她往后面一拉，几乎是甩在了自己背上：“我背你。”

    许满文在他背上懵了好一会，听到他这句话，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唰的掉下来：“姜纹，我以为我妈好了！她这几天都不像以前那么悲观了的！”她在姜纹背上，用近乎撒娇的语气诉说着，“可是我今天看见监控拍下她进山的画面，我，我怕，我怕我才死了父亲又没了妈。”

    姜纹听着她说这些话，心里一阵酸楚。背着她爬山，很快到了山顶，大老远的就看见曲若岩在那里劝曲若竹。

    许满文很快就按捺不住了，她想要过去，姜纹连忙放她下来，小心的拉着她的衣袖。

    曲若竹背对着他们，曲若岩眼眶红红的明显哭过。

    “姐，你看看文文。”曲若岩用哀求的眼神望着曲若竹，“你不能狠心到连文文都不要了吧。”

    曲若竹好像没没听到他们说话。她在这里等了一下午才等到这么一轮月亮。就像她熬了那么久才等到许忠一样。

    曲若岩小心的靠近曲若竹，按他这个距离，如果曲若竹真想不开要跳崖，就算他是超人也接不住她。所以他在慢慢挪动自己的身子，想要靠近她，嘴里还说着劝她的话。

    “我们先回去好不好？妈还在等我们。”

    “文文才失去了父亲，她受不起再没了妈！”

    “许忠不希望你死！”

    曲若竹终于说话了：“妈还有你，我也放心文文。可我不放心他，我活下去的理由就是他。”

    说完就慢慢走向山崖……

    许满文在后面意识到事情不妙，奔过去想要拉住曲若竹。可是好像来不及了。

    连曲若岩都没有接住她。

    许满文狂奔到悬崖边，如果不是姜纹扯住她的手，怕是她也要跟着跳下去了。

    “这里不高，她应该死不了。”许满文还在那里带着哭腔，说着假话。

    姜纹抱住她，这时姜程和张鸣邻也来了，看见许满文像一只小麻雀一样被姜纹护在怀里。

    姜纹轻轻拍她的背，自己真是走了狗屎运，每次她的低谷都是自己陪她过，如果没有自己，她可怎么办哟。

    姜纹不知道，其实自己也湿了眼眶。许满文不过还是高中生，不久后就高三了。这是人生重要的阶段，他们是怎么做到放心的？

    许满文在他怀里哭的泣不成声，曲若岩趴在悬崖边绝望的锤着地。

    山崖下，大家都看见了，金色的月光照在曲若竹安详的脸上，就算周围全是红色的血渍，也无法破坏她对许忠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