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大战前的离别
乾国都城南昌府,林家府邸书房内。 昏暗中有一道人影坐在书案前,双手垂放在交椅上,闭目养神,呼吸间烛光忽暗忽明,此人额头方正四指宽,伏羲骨起至天中;剑眉星目孤峰鼻,丰神俊朗刀削脸;八字山羊胡,儒雅成熟,人稳重。 案几上文房四宝陈设,宣州诸葛笔,徽州廷圭墨,泾县曹宣纸,肇庆府端砚,左上角放着待押的札子,右下角则是九张林岩松写的纸条。 林成君突然睁开双眼,站起身,右手执笔,在宣纸上快速写下“黑夜”两字。 只见他行笔间,横如千里阵云,隐隐然其实有形;点似高峰坠石,磕磕然实如崩也; 撇若陆断犀象,竖同万岁枯藤;折而百钧弩发,捺起崩浪雷奔;横折钩间,劲弩筋节。 两字一气呵成,林成君收笔而立,对自己写的字甚是满意。 黑夜。 好久不见。 “走!天一,先去见见老傻子,没有他,我们可搞不定黑夜。” ...... 次日。 就在木堂淳他们进山搜寻詹遇之时,上林县城监牢,林家兄妹前来与张之初道别。 “张兄,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会,你流放一年后,如果没有好的去处,可以前往乾国都城南昌府林家找我。”林知礼对张之初拱手道。 接下来的两天上林县必成纷争之地,林岩松觉得自己到时会无暇他顾,所以非常担心两兄妹的安全,于是提前让他们离开。 林知礼虽然很想留下来看看黑夜与林家高手的对决,但也意识到自己meimei还在这里,他不能让meimei冒险,所以今天来和张之初告别。 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瞟了白君行一眼,当发现白君行正好睁开眼看他时,吓得连忙转移视线。 好险,差点被发现。 “多谢林兄,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会来找你,希望那时林兄不要嫌弃我一介平民出身才好啊,哈哈哈。” 林家树下好乘凉,在这种封建社会里,只依靠自己就想出人头地,简直难如登天。 如果不依附大势力,唯有走科举一条路,这条也难,比现代考公务员还难,而且他不知道乾国的科举要考哪些内容,一切都要从头学,不过即使他想学,以他曾经蹲过牢的经历,估计没有谁想收他为弟子。 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想过读书这条路,以目前的自身条件,它不允许啊。 “不会不会,届时,我必扫榻相迎。对了,这是我叔父的玉佩,有这个玉佩,到林家府邸容易找到我或叔父,否则你怕是连大门都无法靠近。” 林知礼从腰部的玉带勒帛中掏出一块玉佩,持有此玉佩者就是林家的贵客。 这是林岩松让他转交给张之初,林岩松不敢过来,因为他怕再次见到白君行时,会忍不住恐惧而露出马脚。 “多谢林兄。”张之初接过这块玉佩,方形,巴掌大小,正面印有“林”字,背面则是一颗松树从岩石缝中生长而出,寓意不言而喻。 “那我先出去了,你们聊。”林知礼对张之初与林知徽说道,他知道meimei有话对张之初说,于是给他们留点空间。 当张之初转头看向林知徽时,只见她早已泪眼婆娑,泪珠挂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就在眨眼间悄悄滑落,滑过她吹弹可破的皮肤,浸润了抿着的小嘴,是甜,是苦,是涩,还是恋恋不舍,只有她知道。 虽然这段时间的经历她也得到了不小的成长,但她依然是那个十五岁的小女孩,此时柔弱中带有些坚强,让人怜惜又欣慰。 “张大哥,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当然啦,我只是流刑,又不是死刑,我们肯定还能相见,只是时间问题。” “真的吗?” “我何时骗过你?” 林知徽回忆这段时间的经历,好像张之初确实没骗过她,心情好了许多。 “张大哥,离开前,我......我能再抱你一次吗?” 张之初弯起嘴角,歪着头,露出最真诚的微笑,伸开双臂,给一个肯定的回答。 小女孩展颜欢笑,猛地抱住了他,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就像在镆鎁山里一样,虽然有点臭,但却让人安心,让人依恋。 许久,林知徽突然说了一句。 “张大哥,答应我,以后要多洗澡,否则我下次就不抱你了。” 本来还感觉伤感的张之初瞬间破防,黑着脸说道:“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这么会说话以后少说点,当个哑巴美女我挺喜欢的。” “是吗?你喜欢我吗?” 张之初语塞,这是重点吗? “额,怎么说呢,美女嘛,只要是男的都喜欢。”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林知徽挣脱张之初的怀抱,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还想说什么,却被张之初打断。 张之初知道她要说什么,可是他一个穷小子,坐过牢,什么都没有,未来一切都是未知数,给不了任何承诺,一旦她说出来,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两人都尴尬,就这样保持友好的情谊难道不好吗? “好了好了,你哥在外面等你很久了,现在你的想法还不成熟,我一年后就去南昌府找你们,到时候你再和我说也不迟。” 张之初边说着边推搡她到监狱门口。 此时门外,细雨如丝,从乌云里落下,如同飘零的柳絮,送别曾经为伴的绿叶。 水雾弥漫在空气中,周围一切变得朦朦胧胧,犹如少女初怀春,晦涩又难懂,又如这心中无限的离绪,惆怅又烦多。 林知礼撑着伞过来接她。 林知徽俏立在伞下,一袭白色大袖衫,映衬着秀丽的脸庞,两眼间的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 张之初见她如此,赶紧挥挥手,道:“赶紧上车吧,我们一年后再见。” 林知徽最后看了张之初一眼,似乎要把他的样子记入脑海深处,可惜张之初自从入狱后一直没有洗脸,脸越来越黑,都快赶上白君行了,她看到的只有那一双深邃似黑夜的眼睛,不过这已经足矣,在那个夜晚,这双眼睛已经进入了她的心里。 林知徽钻进马车,马车启动逐渐远去,突然,窗帘被掀开,如同她第一次见张之初一样,她似是下了决心,对张之初喊道:“我等你!” 这一句突如其来的承诺让张之初心中一颤,许久之后叹了一口气,思绪烦乱。 丫头,你这是要害我啊。 看着已经消失不见的马车,张之初心中惆怅,离别总是如此,突然他想起韦应物的一首诗:《赋得暮雨送李胄》,心中应景改了一下。 县门深不见,墙蔓远含滋。 相送情无限,沾襟比散丝。 来到这个世界还不到一个月,算上白君行,总共交了四个朋友,突然觉得自己再也不是孤身一人,起码有了可以念想的一些人,想到这里,他又想起了王秀梅,也不知道王秀梅现在在干吗?也许可以在流放前申请去见她一面。 ...... 就在林知礼两兄妹离开上林县之时,其他城门方向陆续驶来三辆马车,停在了县衙门前,林岩松和姚县令早就收到消息,在门前等候。 关于黑夜的事,林岩松已经告诉木堂淳与姚墨言,两人当时听到也是大惊,没想到小小的上林县监牢里居然藏着这么恐怖的人物,关键的是他们都不知道,细思极恐。
只见第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人,是名老叟,头发灰白,面容枯瘦,老年斑占满了大半张脸,弯腰驼背,拄着红紫色黄花梨木制作而成的拐杖,手柄处纹理诡异,好似鬼脸。 第二辆马车,隐约听见念经之声,细听又仿佛消失,只见马车前帘掀开,是一和尚,腰系葫芦,手拿降魔杵,头顶九戒疤,浓眉大眼,眉心有竖纹,两腮肥厚,凶神恶煞。 第三辆马车,迟迟未有动静,林岩松等了许久,刚想上前询问,只见两名长相俏丽的少女掀开帘子,接着,一个病恹恹的男子被另外两名女子搀扶着走了出来,一头白发尤为醒目,柳叶眉,桃花眼,脸无血色似鬼魅。 和尚一看到白发男出来,立即讽刺道:“小白脸,还没死呢?什么时候死了记得给我传信,我好多喝两口酒,哈哈哈。”说完从腰间取下葫芦,打开咕噜咕噜喝了几口,喝完口中念道:“出家人不沾酒,罪过罪过,今日之后,一定改正,太上老君恕罪恕罪。”。 肖百连听到这句话,气得一直咳嗽,侍女立即帮忙抚背,半晌才恢复,气若游丝道:“甄和善,我注定长命百岁,肯定死在你后面,你这假和尚,满手鲜血,欺师灭祖,你师父如果看到你今天这个模样,肯定死而复生再被你杀一次,咳咳咳。” 甄和善闻言面露怒色,眉心竖纹愈发狰狞,他最恨别人在他面前提起他师父,因为他师父就是他杀的,肖百连这是在揭他伤疤,当下脚一用力,凌空飞起,手中降魔杵当头挥下,下一秒要将肖百连砸个脑袋开花。 肖百连并不慌张,一个侧身躲开,手中袖里剑如毒蛇出洞,直刺甄和善面门。 甄和善大惊,后仰跳开,转身一记降魔杵横扫,肖百连后空翻躲过,顺势踢飞降魔杵。 两人交手,只在瞬息之间,均没有使用内力,只是武艺切磋而已。 甄和善收杵而立,说道:“本以为你自被黑夜击伤之后,一直未愈,武功定是退步,没想到一点都没落下。” 肖百连一套动作下来,因身体有伤未愈,此时气喘吁吁道:“彼此彼此。” 一年前那场大战,九名绝顶高手死了两个,其余都受到不同程度的伤,他受伤最重,一夜白了头发,成了如今病恹恹的样子。 老叟适时插嘴,不悦道:“假和尚,就你实力最差,还最爱搞事,赶紧办正事。” 甄和善立即不服道:“怎么的?石世明,你个老不死的,我俩来一场,切磋切磋一下?看看你杀父杀母的本事有没有见长。” 石世明气不打一处来,这假和尚毒舌、嘴臭、还喜欢揭人短,人憎鬼厌,却无人奈何得了他,当初九名高手中虽然甄和善武力最差,被黑夜打得哭爹喊娘,却防御无双,凭借不动明王咒耐揍成功活了下来,和他打,简直就是在打铁,打多了手疼。 林岩松见三人之间火药味十足,丝毫没有要进门的意思,连忙道:“各位前辈,想必这一路定是舟车劳顿,何不进门休息?” 这三人都是林家的最高供奉,武力高强,只听命于林成君,他林岩松本来无权力调动,但此次黑夜出现在上林县的事过于重要,所以他绕过林成君直接通知他们。 三人也不是不识趣之人,多少给点林岩松面子,而且,黑夜之事最重要,趁现在其他人还没到,赶紧休息,以备后战。 当即在林岩松的带领下到各自的厢房休息。 目前已有三位到来,还差四位以及林成君,希望他们尽快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