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隐
祁秋离看看眼前的车子,奇怪:“这是谁的?”莫志坚笑笑:“问人借的,今天我们用这个!”边说边把一个头盔放进后座,“走吧。【】”祁秋离压下满心的疑问,坐进车子:“明天我请林曦吃饭,我的车子可不能坏!” “不会的!”莫志坚往头上扣个鸭舌帽。 祁秋离看车子的路线有点怪,尽走小巷子,最后绕到长江大桥,然后就只走大路了。这两年的历练已让他学会了沉稳,加上他了解莫志坚,他从不做浪费时间的事,所以他只仔细的观察他的举动,一声不出。 进入中山东路,莫志坚开始频繁的看时间,虽然只是轻微的一侧脸,但祁秋离看得出来。他也抬腕看表,17点15分。 车子驶过军总,等红灯时他看见莫志坚打开副驾上的一个包,把一个管子样的东西夹在车窗上,接着,他回头看他一眼:“把头盔戴上!” 又过一个路口,祁秋离忽瞥见人行道上有个熟悉的身影。他们的车子在直行线上,看起来不太方便,他前后左右的调整视线,终于看清了,不觉想笑。这时绿灯亮了,她正跟着自行车大流缓缓起步。 祁秋离忽听车子发出猛加油门的声音,跟着他身体向后一仰,莫志坚将车子从直行的车道中一飚而出,大幅度的右拐,直撞向那一列也正过街的自行车流。祁秋离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也在其中,恐惧令他张大嘴,但如擂的心跳几乎挤炸了他的肺,他不知道是该呼气还是该吸气,只能觉出僵硬的喉咙里塞满了沙子,发不出一声。 就在那件小蓝外套将触车可及时,她突然凭空消失了,与此同时,一声凄厉的刹车也响起,他一下被甩到窗子上,正看着她已跌落到十字路口的另一侧,被一个灰衣人抱着,连着在地上不停翻滚。 他不知道车子是怎么停下的,车门又是怎么开的,他又是怎么下来的,他只知道,他非揍死那个混蛋不可。 莫志坚一把攥住他的拳头:“回家我给你解释,你要还生气,我打不还手。” 莫志坚又回放了一下慢镜头。祁秋离死死的盯着屏幕,他看着那个人正不可思议的腾空飞起,从前进的自行车上飞起,一脚踏在前面电动车的笼头上,再跃起,像一只俯冲而下的鹰,那有力的鹰爪紧紧的抓住林曦的腰,他的脚以林曦的自行车后座为支点,再一次腾空,翻向那空无一物的等待车道。最后的画面已不清楚,但他仍能看出他射向他们的目光是多么的犀利,即使在电视上,也仿佛要破壁而出。 “秋离,林曦……,一般人根本惹不起!” 莫志坚慢慢的坐回沙发,尽量把语气放轻松:“你总说我是武林高手,你看那个人是什么?我觉得我现在差不多是江南七怪吧,而那人是黄药师!” 看祁秋离没听见似的没反应,他便一条条的陈述起来:“接她下班的那人叫绍韩,他父亲住西康路上的一个民国小楼里。”他不必介绍西康路上住的都是什么人,祁应发没少提过那个地方,也没少到过那里的周边地方。” “林曦父母一个是老师一个是护士,她待的却是军队医院,没过硬关系根本进不去,就算进去了,也是编外,而林曦,自一进去就是正规编制。” “这几天你一跟林曦接触,我就觉得周边不安全,但我找不出那个人。如果我今天不这样以假乱真,我还是找不出来。你知道祁总给我的身价,你也可以推算推算那个人的身价。今天他是豁出命救她,能调动这样的人,主人又会是什么样的人?在他们面前,别说你我,就是祁总,也是一般人!” 林曦翻看一下病历,心里稍稍放下些,便自己到清创室,想找些消毒水涂涂。刚打开罐子,就听身后有人说:“我好了,我来吧。”她便放下盖子,坐到椅子上。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林曦觉得唐海燕的手劲好像大了些,碘酊涂起来也疼些,但她还是安静等她弄好,然后道谢。 唐海燕点点头,淡淡的回:“不客气。”又问:“那,那个病人的帐就先记到你头上了。”林曦赶紧应声:“好。我一会儿就回家拿钱。” 林曦回到外科急诊,那个救命恩人还在睡觉,自进了病房,他就开始睡觉,还脸朝里,她想问候问候都难。但当她跟一个相熟的外科护士打招呼,托她照应下,而她要回家取钱时,那恩人又醒了,明确要求她必须在这儿陪着他,语气就是生怕她跑了。 林曦无心解释,赶紧点头,又拿出工作证放他床头:“我就在这家医院工作……”看时间不早了,忙给家里打电话。秦怡林蔚天一听,差点吓死,急忙忙取钱过来。 千恩万谢后,那恩人自述独身在宁打工,身边一个亲人没有。林蔚天当即自告奋勇的要留下。林曦想想,到底自己人脉熟悉,各方都有照应,遂也留下。 隐看着他们出去买饭,苦笑着叹口气。 他的手机摔坏了,什么人也联系不上;左臂的伤口裂开了,这下又得养一个月;右小腿挫了一下,一时肯定动不了;偏绍韩绍钥还不在;他还要祈祷那个疯狂的车主真的只是疯狂而已;所有的倒霉事全部堆在一起,他再能耐,也不得不苦笑。 唐海燕简单的巡了下房,拿起那个叫“印家磊”的病历夹,匆匆往301去。 “印先生,我需要重新了解下详细情况,不然,我这病历没法写。” 隐慢慢的转过眼睛,尽量的使眼神黯淡些:“你问吧,医生。” “印先生,你的左臂是旧伤,是……枪伤!我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隐直视着那方白口罩上方的眼睛,单凭这双眼睛,这个女医生就是一个美人,还是一个有着好奇心和豹子胆的冷美人。隐笑一笑:“唐医生,你眼睛看花了!” 唐海燕盯着那双乍看普通之极细看不普通之极的眼,没来由的起了一丝怯意。她收拢心神,淡淡的回:“我以为我可以帮你些什么……”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唐医生,你处理伤口很漂亮,多谢!” “你的身体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每一块肌rou都恰到好处,跟画上的标本分毫不差。” “是吗?唐医生,你有看到我身上的‘每一块’肌rou?唐医生做外科医生,就是为了欣赏男人的身体?” 凡是与林曦牵扯上的人,她总有追根问底的偏执,她知道这是一种不好的病,没准儿什么时候就能走火入魔,但她无法罢手。听着印家磊四两拔千金的反击,她越发认定,这个男人当然不是现代活雷锋,他必然是她的——保镖,而且是隐子保镖,因为林曦并不认识他。看来,传闻是真的,那个冷冰冰的男人真不是普通人!这个成形的确认令她无比兴奋,在隐看来,她的脸红了。 “你早点休息吧,不舒服的话,就按床边的铃。我会过来!” 隐看着她出去,有仗没打完就鸣金收兵的憾意,也有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纠结,好在不一会儿林曦跟着进来了,他忙问:“手机借到了吗?” 林曦再进医生办公室时非常歉疚,“唐医生,你的手机坏了,明天我赔你个新机子好吧?” 唐海燕一听这手机回不来了,心里更加笃定,但脸上却很诧异:“怎么会坏呢?” “不小心掉水里了。” “没事,我拿风机吹吹就好。” 林曦显出一丝尴尬:“印先生没注意,掉抽水马桶里了,他一着急,按了冲水键……” 隐这一夜很难入睡,除却事故的来由、林曦的安危、绍韩的必然震怒外,那个只看到一双眼睛的女医生居然也占据了他失眠的原因模块。他回想他所说的话,诧异那句话竟是出自他的口中。原来,所有的男人都有成为绍钥的潜质,只看机会与否、对象与否。看来,他确是如肖凌所说的那样,他已经钝了!但就算是李小龙,倚持的防御武器是自行车,他想不钝也不成吧! 而这四年来,他似乎也融入了这个城市的山水城林,曾经在他心中不可思议无法想象的生活,他居然也有滋有味的过了下来,如果不是一月前的友情出手,他几乎已经忘了他原来的身份,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今天没能尽职尽责,看到林曦脸上手上的擦伤,他懊恼得无可比拟。一世英名呀,如此毁于一旦! 林曦的mama一早就到了,瓶瓶罐罐拎了10来种。林曦熟练自如的摇高床,垫好衬巾,端起碗一口一口的喂他。隐跟了她五年,第一次这样近在咫尺,再回想昨晚她一直在床边守到12点输液结束,用热毛巾给他细细的擦脸擦手,要不是他抵死不从,她还要给他洗脚。望着她低头轻吹鸡汤,颈项的弧度柔和而细弱,他突然有些难受:“多谢你!林小姐!” 林曦有些吃惊:“印先生,这怎么说?要不是你,我昨天就没命了。你的胳膊和腿都伤了,我真不知道怎么感激你才好。” 隐实在怕她再提旧事,赶紧说:“我再吃点粥。” 林曦点头,殷殷问:“你是吃鱼粥?小米粥?还是鸭粥?” 隐想大概绍韩也没享受过这等待遇吧,心里不免有点小得意,但这念头一闪后,他又开始痛心疾首:他越来越像世俗中的男人了,所谓的“七情六欲”,他沾染得越来越多,难怪肖凌凌晨两点过来,一看见他便糗他眼神猥琐而yin荡。 肖凌呼噜呼噜的将他吃不下的汤水饭菜一气吃光,抹抹嘴,打了个长长的饱嗝,“磊哥,你索性多病几天吧,我也沾沾光!这真是神仙的日子呀!” 隐扫他一眼:“你赶紧走,别叫人看见,对了,手机呢?” 肖凌从衣袋里摸出两个崭新的手机,信手一甩。隐扬臂接住,看看,拿黑色的那个拨给绍韩。 “喝,正主你倒现在才通知?你昨天倒死命叫我赶过来?你知道我有多少事?” “他来了只是发脾气,有什么用?又不能做事!”隐扫他一眼:“你真事多,他来了你就走,再急,现在回去也行。” 肖凌气得哼哼,半响认命的伸出手:“把钥匙给我,我回去补觉!” “你睡不了多久,最迟中午,他一定会回来,到时,你得见一下。”隐停顿片刻,“你干脆在医院四处转转,看有什么特别没有。昨天那车是黑色的桑塔纳,车牌尾数是702,车窗贴了膜。仔细点。” 肖凌仰脸翻了无数个白眼,隐全当看不见,闭目想自己的事。 他并没有想多久,唐医生推门而入。 “早点换药,之后做ct。” 他原以为她会趁换药之际给他吃点苦头,不料他竟是小人之心。唐海燕手法轻巧、中规中矩,他的左臂仿佛脱胎换骨,立马轻松得能举起一头象。 因为林曦不在,他允许她将他的上衣全部脱下。他感觉她的目光在他身上巡回,尤其是后背,那里有两个年代已久、却差点致他于死地的伤痕。直觉告诉他,她在看那些伤痕时,她那美丽的眼睫毛是微微颤动的。 “看够了吗?”他反手cao起病号衣,他不喜欢这样暴露在她的面前,被她看在眼里的一切都提醒着他,他与她其实是生存于两个世界。 “没够……,你知道的,我就是喜欢欣赏男人的身体,尤其是……”唐海燕没接着说下去,片刻,她的眼睛慢慢的弯了一弯:“再说,我还没欣赏到你的‘每一块肌rou’呢!” 隐紧紧的抿着嘴,神情冷峻。这个时刻,他自以为最好的表现就是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知道他看不见,唐海燕还是在口罩里笑了一笑,她抬脚往门口走,待出了门,又转过来,“印先生,你得赔我一个新手机,我喜欢诺基亚3737那款,要粉色的。” 十分钟后,印家磊的病历便从唐海燕手中调出,直转特级病区。唐海燕看着推车没入电梯,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 救护车的鸣叫自窗外由远及近的飘来,旁边急诊室里又有撕心裂肺的哭声,挂号处满是攒动的人头,问讯处又有人面红耳赤的叫嚷……,唐海燕轻轻的摘下口罩,在掌心揉成一团,“方毅,你在哪里?你那里的清晨又会是什么样?” 绍韩出现在门口时,肖凌正在给隐喂饭,不用问,他立时就知道正主来了,同时又感慨隐是多么的英明——他说什么都不肯让林曦喂他,还以他要上厕所为由竭力将她劝出房间。 绍韩似乎没看见碗里只剩下最后一勺,抬手就把手提架到移动餐桌上。隐便一推肖凌送过来的勺子,开了电脑。果然他要的东西全在了。 “你的想法?”绍韩也不坐,还是直直的站在床边。 隐知道他在途中必是看过那些监控录象了,遂斟酌着字句说:“不像真的动手,就算那时我不去,他最后还是刹得住车,最多倒地而已……,再说,我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人要这样做。” “别有下次!” 隐沉默片刻,还是应了声:“是!” 绍韩侧脸看一眼肖凌:“他替你!” 肖凌只觉脸上被寒风刮了一下似的,冷嗖嗖的疼,之前看他对隐不客气,心里不服气,遂不大正眼看他。如今觉得气势压人,遂防御性的去接他目光。 一张平平常常的脸,不好看,也不难看,但看了后,实在令人不想再看。肖凌第一次觉得敏感度很强不是好事,那张脸下隐藏的阴鸷就像他看过的钱塘江潮,挟万钧雷霆,一刻不慎,就要翻江倒海。 不听隐应声,他恍然知道,他是要他自己面对,遂对着绍韩的眼睛:“是的!” 他的声音短而钝,而绍韩只和他胶着着视线,那透明琥珀样的瞳孔,不带一丝光,直直的罩过来,洞悉一切似的。肖凌终于体会到了所谓的压人于无形的气场,同时,也有点明了为何隐心甘情愿的受他派遣——不单单是他出得起钱。 终于看到他点了下头,吐了两个字:“费心。” 预感到他接下来便会离开,肖凌的脊椎骨立时轻松下来。 但他的愿望没能实现,因为林曦又进来了。她显然有些吃惊,“呀”了一声:“你都回来了?” “事情做好了。我听说你这儿有事……”肖凌总算听到他一句一句的说话了,房里那种沉郁的压抑也随即一扫而空。 “我没事,是这位印先生跌惨了!”林曦看看他的脸:“你没吃饭吧?回去吃了再来?” “这儿没有了吗?”绍韩看向一边的碗碗罐罐。 那边隐早将电脑不着痕迹的塞进被子,一听他这话,赶忙说:“那罐鱼汤我没动。我吃饱了。” 林曦歉意的冲他笑笑,伸手拿碗要去乘。绍韩抢了一步:“我来。” 肖凌不顾隐命他出去的的眼神,大咧咧的往床边一坐,脸对着他跟他有一句没一句的乱嗑,但余光却瞄着那两个人。他实在是好奇。这会儿的绍韩是另外一个人,那张脸还是平平常常,但温和安静,他不能想,三分钟前,在这个人的逼视下,他会心浮气躁、汗湿衣衫。 林曦取了一个碗捡菜。她知道他肯留下来吃,就是不介意,但还是尽量的从碗底挑。她捡一样,他就吃一样,因而那碗总是空着,开始她没在意,后来觉察了,不觉宛尔。凭心而论,肖凌还真没觉得她很有颜色,一则是她脸上擦了两块,再则他见过的美人多海了,但看到她笑的那一刻,他倒禁不住愣了一下。然而看到绍韩,却是要喷饭的,他并没有欣赏佳人笑颜如花,而是被佳人笑得一脸赫然,竟是不知自处的局促。 肖凌忍笑回避视线,正对上隐也躲闪目光,两人一碰上,都憋得很痛苦。于是隐咳了一声:“你回去干活吧,去晚了老板会骂。这里有人照应我。” 快下班时,林曦忽想到晚上是答应祁秋离吃饭的,而如今绍韩也回来了,不说一声不行。想着他可能出现的神情,她的心里倒有些踌躇,但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她要去。 绍韩果然还是在更衣室外候着,仍是中午见到时的那身衣服。这一两年来,他们见面时,他很少穿正装。林曦寻思他一直没回家,不免有些奇怪,但随即也就抛到脑后,只微笑着说:“我忘了告诉你,今晚有校友请吃饭,就是你上次见过的那个。” 绍韩半晌不吱声,后问:“你喜欢去是吧?”林曦看着他的脸:“我很久没见过以前学校的人了……” “那你去吧!” 林曦看他没不高兴的样子,也高兴:“你早点回去歇着,坐飞机很累的。” 祁秋离看林曦在意四下的装饰,忙道:“这儿很静,植物又多,你觉得怎么样?” 林曦点头:“挺好啊。”又笑:“我很少出来,所以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你别整鸽子蛋给我吃。” 祁秋离看她不似假话,心里纳闷,转念又生出喜意来,来前他想了许多话要问,但见了面,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低头看菜谱。 好容易等他点完菜,林曦道:“我们得快点吃,我还得回医院一下。”接着把那天险些出车祸的事说了一遍。祁秋离按事先排练好的表情、语调表示了惊愕和庆幸,虽然演技还行,但林曦还是看出他有些不跟调。“你有事吗?秋离?” “林曦,你过得开心吗?”祁秋离身体前倾,眼睛直望着她的眼睛:“你开心吗?” 林曦显然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开心?”她喃喃的又重复一遍:“开心?”末了她笑笑:“还好吧!” “那人是你男朋友吗?” “你是说绍韩?他不是。” “可是,感觉上他就是。” 林曦微微皱了眉,又好笑:“你问这些干什么?我都说不是了。对了,你说说,后来学校里有什么好玩的事?” “他家势很强……” 林曦听他不依不饶的,想不如跟他说清楚,便道:“这倒是,不过他本人做生意的,不参政。绍韩是我的恩人,他帮过我一个特别大特别大的忙,我简直不知道怎么感激他才好。许多人都很怕他,其实他不是可怕的人,大概也是家势的原因吧,他不太喜欢跟人相处,也不太喜欢跟人说话,所以看起来很冷僻。我算是认识他很久了,还能说几句话,所以就像朋友一样,但他肯定不是我的男朋友。这怎么可能?” “你觉得不可能,并不代表他觉得不可能!” “祁秋离!”林曦颦起眉,笑又不笑的:“你是请我来是吃饭?还是提我来审问?” 祁秋离看出再继续的话她肯定会生气,但就是有股气顶着,再者,这次一放过,下次就更不容易了,所以他一横心,直呛呛的问:“以前去学校找过你的那个男生,长得特别帅的那个,他现在在哪儿?” 林曦慢慢收了笑,祁秋离很难形容那短短几秒钟内她脸色的变化,惊、诧、悲、怨、愁……,所有的全部混在一起。他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他就是要知道答案。 “他去国外了。去念书。”林曦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果汁,不接他的目光。 “是绍韩赶他走的!” 林曦不自主的抬起眼。直到此时,祁秋离恍然觉得他真不该说这句话,他眼前的那个明妍的女孩子风一样的消失,只余一双空掉的眼睛,好像镜头下快进的花开花落,从鲜研到萎散,只在一瞬间。他不敢再看她的脸,正好侍者端菜过来,他忙拿起筷子:“吃菜!吃菜……” 如坐针毡的祁秋离并非是后悔他的问话,他后悔的是看见了他不愿意回忆起的另一个林曦,这极令他陌生极令他不安,他好像打开了潘多拉盒子,放出了他看不见也摸不着却实实在在感觉到的危险东西。 他伸手去端酒杯,刚触到,就听林曦问:“你们这儿有蓝莓蛋糕吗?”他急忙去看她跟谁说话,差点碰翻杯子。 “对不起,小姐,”白衣黑裤的侍者彬彬有礼:“我们只有草莓蛋糕。”
“麻烦你给我一块。”林曦的目光落在他剧烈晃动的红酒上,“原来这个店叫‘爱弥儿音乐西点厅’,他们能做出最好吃的蛋糕……,可惜,你吃不到了。” 祁秋离看她神情淡淡的,但比起之前来简直是天上地下,他心里长吁口气,陪笑着说:“你吃过就好了!” 林曦倒愣了一愣,之后慢慢的应:“是呀,吃过就好。” 祁秋离从来没这样不知所措过,挑起的话题他不敢再接,又实在想不起还有什么新的话题,埋头闷吃半晌,终于决定还是道歉好些,他刚说出“对不起”,就听林曦阻止他似的抢着说:“郦宛和其楷怎么样了?后来你们去哪里儿实习的?我总觉得他俩挺有意思的,郦宛得理不让人,其楷有时被她欺负得也惨,但看着实在是好笑。应了那句老话,不是冤家不聚头!” 祁秋离直觉破冰的机会来了,遂搜肠刮肚的说那两人之后的琐事,说着说着,来了兴致,把他任学生会主席时的奇闻异事也抖落出来,林曦又是吃惊又是好笑,心想这小孩也真是什么都敢,可怜那帮小女生了。 “现在回想回想,那时候才真是风华正茂的好时光!”祁秋离难得的感叹一把,“林曦,其实你们那届最劲,你不知道,你们走后,有多少男生想念你,又有多少女生想念严隽和姜琅!” 林曦奇怪:“怎么不想常骐他们,那些才是校草呀?” 祁秋离叹气:“可见现在丑男当道!” 林曦瞅他一眼:“你说得不全面,当道的丑男一定是有内涵的,比如你,就当不了道!” 祁秋离原本担心她会以为他攻击绍韩,没想到她替严隽姜烺砍他,还砍得他哭笑不得。“是是是,我又丑又没内涵,哪能跟严隽比呀!” “你也不必气馁自卑,能比上严隽的,我还真没见过几个!”祁秋离听她口气中肯得很,原本隐约的一股喜意全化成了酸水。“只可惜,社会这滩水太深了,比海还深,光靠自己游,怎么也到不了岸的。” 祁秋离回想她在学校时的叱咤风云,对比现在做个小护士,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正待开口,忽想到,她若有什么想法,只怕绍韩早捧到跟前献上了,还需要他支援?所以这句话该是为严隽而发,再往下想,在她眼中,自己决不会是单独游泳的人,因而愈发不快。 林曦也是一时感叹,正好草莓蛋糕送到了,她尝尝,口感一般,但她还是一勺勺的慢慢吃完。忽听祁秋离说:“就算是有船坐,也得学会开才行,不然,最后一样翻海里,再没练过游泳,死得更难看。”林曦知他在心她前面的话了,再想他能说出这番话来,倒是比以前有大进步,遂将勺子一放,竖了一个大拇指给他。祁秋离等着跟她辩的,不想她又这样,真是弄得没脾气。 怕秦怡的盘问,林曦没让祁秋离送进小区,祁秋离看莫志坚的车一直跟着,想想也作罢。林曦本要自己开车门,祁秋离紧着叫“别动别动!”,她便微笑着挺直了背等他过来。 等两人都立到路边,祁秋离打好腹稿的话怎么也背出不来,只得郁闷着看林曦冲他一扬手:“我走了,秋离。”等她身影没入楼房的阴影,他恨恨的叹口气,泄气般的在车顶上捶了一拳。 林曦边走边竭力回想祁秋离提及的校园趣事,但走到那棵大槐树下,那种竭力再也无法汇聚成形。她慢慢的走近,伸手触摸树干,正当她要把脸也贴上的时候,忽发现树的背侧坐着一个人,她正要惊呼,却听绍韩的声音:“你回来了!”说着站起来。 林曦缓了口气,心里不知为何有些歉意似的,遂关切的问:“你怎么坐这儿呀?” 绍韩半响不出声,后回:“他们都不喜欢我!” 林曦先是一愣再是好笑最后又生出怜悯,却又想起祁秋离的话“你觉得不可能并不代表他觉得不可能”,遂把安慰的话顿在舌尖。 两人相对沉默。林曦知道如果她不开口打破的话,只怕要一直这样站下去,再看他身上还是那套衣服,原先的歉意更加深了,于是她微微笑起来,带了点欢快的口气:“你整天板着脸,谁喜欢跟你说话呢?” 绍韩想回句什么,但看着她的笑脸,又回不出来,样子便显得很傻。要在平时,林曦还会加两句俏皮话,但今天情绪低落,看绍韩如此犯傻倒觉得伤感,“回去吧,洗个澡,早点睡。” “我饿了。” 林曦下意识的看看表——8点半,她琢磨他的意思是要她弄给他吃,上楼的话地点不合宜,去他那儿的话时间不合宜,正踌躇,听他又来一句:“我饿了!” 他的脸在路灯下半明半暗,线条柔和,听着晚风中沙沙的树叶声,她莫名的就软下心来,“给你下碗面条好吧?” “好。” 隐估摸着肖凌要到了,打发特护离开。果然,不到十分钟,肖凌笑笑嘻嘻的进来。 “手机呢?” 肖凌很鄙夷的扫他一眼,“你吃手机呀,一会儿要一个一会儿要一个?” 隐没恼火,倒有点赫然,好在他不曾注意他的反常,遂补救着问:“有情况吗?”肖凌原本还没觉得什么,被他一问,倒笑起来:“闷吧,我演个小品给你瞧瞧!” 虽说隐已经看多了绍韩在林曦面前的笑话,但看着肖凌惟妙惟肖的表演,还是憋不住的发笑。 肖凌等他笑完了,抱臂往他面前一站:“手机我没买,你就还给她之前的那个。绍韩都能呆成这样,你要陷进去了,只怕爬都爬不出来。咱和他不一样,他有发呆发傻发疯的本钱,咱没有!”再看隐一声不出,神情淡漠,又加:“你第一句话都不是问客户,你已经忘了你是谁了!” 隐沉默,肖凌也不说话。房里安静许久。 正当肖凌觉得要缓和一下的时候,听隐开口:“那小男孩的保镖怎么样?”肖凌点头:“是个高手!” “我已经托人查了!我怀疑就是他!” “那他的胆子可真不小!” “你让他看见你了?” “当然,我大大方方的让他看,我还给他表演了拈花飞叶。” “这就对了。他找不到我,所以他逼我现身,同时,他也让那个小男孩看看我。但他的胆子也就到此为止了!” 肖凌一向信任他的判断,沿着他的话再细想蛛丝马迹,很是吻合,遂道:“等你好了,咱会会他去,这一个跟头可不能白跌了。”他自估身手要高那人一层,而隐还在他之上,那人根本就是只死螃蟹。 隐没接他话茬,一指柜子上的钥匙:“在林曦左前的那幢,506。” 肖凌把手一伸:“手机给我,我替你还。” 隐顿了一下,后朝着柜子一点下巴:“急诊医生,姓唐。” 肖凌临出门,顿住脚回头笑:“看不出来,你老板的心胸还真大,心上人跟别人约会,他倒有耐心在人家家门口等。” 那是他看出那小孩子没戏,不然,哼哼……。一想到这儿,隐就觉烦闷,脸上不自觉的僵硬下来。 肖凌是想逗他笑笑的,今看他反而更不高兴,只得在心里叹息。 唐海燕收到同事转来的那个牛皮信封时正要睡觉。她在手上掂掂,立时了无睡意,但打开一看,不觉升起怒意。换去睡衣,她坐到镜子前,端详端详,放下了口红,只拿梳子轻轻的在头发上刷了几下。 隐闭目良久,总是睡不着,就听着走廊里“嗒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心里有种警觉,便从垫褥下摸了三块一元硬币扣在掌心。 门果然开了,进来的果然不是护士。隐盯着来人,不怒而威。 特护病区的衣服真是比普通病房的好看。白棉布、小站领,那没完全扣上的领口露着深褐的皮肤,即便隔那么远,唐海燕也能感觉到那紧致的皮肤下匀称的肌rou里隐藏着的力量。 “这不是我想要的款!” 隐终于认出这人是谁。他吃惊于自己的迟钝,这种吃惊令他冷汗如浆。他慢慢调匀呼吸,冷冷的说:“我这儿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唐海燕一步步的近前,手里摇着那个银色的小手机。隐只觉有种特别的味道扑面而来,香皂、洗发精、润肤露、来苏尔、碘酊,还有一丝淡淡的甜香,混在一起,使得那个穿着背带牛仔裙蓬松着长发的女人神秘而风情万种。唐海燕慢慢扒开他紧握的右手,挑起一条眉毛惊叫:“暗器!” 隐觉得自己是在绷脸的,不知怎的没绷住,竟扬起了嘴角。唐海燕侧身坐在床边,用手指拨拨硬币:“这管用吗?” “你看什么不顺眼?” 唐海燕四下看看,向上一指。 隐夹起一枚,猛一挥手。唐海燕听着破空的一声哨音,接着“哗啦啦”灯罩落地。唐海燕心惊rou跳,但嘴里却笑:“还亮着呢!”隐笑一笑:“你没说清楚。”说着又是一扬手,唐海燕什么也没看清,就听“啪”的脆响,房里就暗下来了。 “还有吗?” 走廊里的灯光透过窗子,原本就柔和的光更加柔和,随着他的出声,唐海燕看见他的喉头一动,那白棉的小站领也跟着一动,她立时被魔障了似的,竟慢慢探出手去抚他的胸口。细碎的伤痕在她手下,如同她眼见般那样清楚,这一刹,她竟有种浓郁的悲怆。片刻,她觉出他在往后让,她一凛,忙收回手。 “没有了。”唐海燕挺起腰,头向前微微一倾,隐忙也跟着往后一仰,就是要与她保持距离。她忽生出些促狭心来,猛伸双手捧住他的脸,在他额头上重重的亲了一下。 “晚安!印家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