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最近的距离在线阅读 - 第6章 叶信水上

第6章 叶信水上

    杜雷看杜五强要出门,又叮嘱:“最后买虾,买了赶紧回来。”

    叶信水撇撇嘴,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冲口而出:“她稀罕吗?”

    杜雷抱福妞起来,跟她玩了一会儿,回头商量的口气:“今天他们都在,福妞我来照应,你回去歇着吧!”

    叶信水赶忙举起双手:“好了好了,那话我收回,她来了我当没看见她,我不说话,行了吧!”

    杜雷有点皱眉,但还是放缓声音:“林曦每年今天都来,为什么?再说这事不能只怨她,苏哲他也有责任。每次她一来,你就这种样子。你不对!”

    叶信水不回话,转身光动嘴不出声的腹谤。

    林曦拉起福妞的小手,仔细的看看指尖,末了示意杜雷出来。

    “缪医生要从美国回来了,咱们再去查一查,如果能早做的话,就早点做。”

    杜雷点头,应声“好”。他有近一月没看见她了,不觉端详一下,仍觉她清瘦如昔,但神色上却似多了些明快,于是心里也舒畅。

    林曦呆看会儿路,想抬眼又抬不起来,只低低的问了句:“他和你有联系吗?”

    杜雷一时没回过神,好一会儿才明白她是问谁,他想着得赶紧接话,但张开嘴又发现原来并无话可接。“没有……”林曦什么都没变,腰挺得很直,颈项半垂着,半长的头发扎了一个马尾,些许碎发绕在耳后,但他总觉得他“没有”出口的瞬间,她身上消失了一些什么,以致于现在的这个林曦看起来很累很无助。

    “哦。”杜雷拍一下脑袋,“春节时他寄了卡片给我。”

    “他,好吗?”

    “额,应该好吧。”杜雷听她的语调很慢,里面带着许多他分辨不出的东西,他心里起了一种急,就像他非常想做好一件事,但又不知如何去做,而这件事又是那么的重要。他忍着搓手的冲动,平静着声音说:“要不,你看看去。来吧。”说完,转身就往屋里走。

    林曦开始迈不出腿,但第一步一迈出,后面就不由自主的越走越快。

    林曦看眼前四张卡片,她先拿起最后的一张,打开,除却抬头和署名,中间只余短短的两行:

    “我很好,勿念。

    唯愿你们也很好。”

    杜雷轻轻退到门口,“外面好像有事,我去看看。”林曦刚要应声,他就不见了,门也随即带上。

    林曦心头一松,迫不急待的打开第二张,是大差不差的两句话,另多四个字:“新年快乐!”。

    再看第三张。

    “杜雷:又是一年,我依然很好。不知钟山的天空是否还明净高远,不知我最怀念的容颜是否会一如往昔。记得我的托付,使我安心于此。”

    林曦平息一下呼吸,打开最初的那张。

    “杜雷,你知道我最珍爱的是什么,所以,再托付你的,还是如此。我羞惭我无法坚持,但离开是我最好的归宿。譬如前尘了断,再世为人。然而我的心始终和你们在一起,万里关山,涛天海浪,挡不住我回家的心念。也许我会迷失方向,在想起方毅时,你也一并呼唤我的名字,那样,我就和你们在一起。苏哲”

    等林曦听见外面唤她吃饭的声音时,她突然觉得怎么也擦不尽脸上的泪水,她不能坐着不动,又不能就此出去,正无措间,就听杜雷在外说了句什么,而后再无人喊她。她缓口气,再依次看一遍贺卡。这次是从前往后,由繁至简。看着看着,她心里好像绷上了一根弦,不知怎么的一颤,立时割得她四分五裂,痛不欲生。

    没等他们吃完饭,林曦告辞而出,杜雷知她需要时间平复心情,遂也不强留,众人虽看她脸色不对,但杜雷已经那样,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叶信水看着林曦身影出门,忽想起什么,于是将碗一放,抬腿往杜雷的卧室去。杜雷赶忙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杜雷本想抢前一步收起信封,但看叶信水回眸瞪着他,满是不服和愤慨,遂慢慢的缩回手。

    叶信水一封封看完,往手中一合,敲着桌子笑:“我说她怎么红鼻子红眼睛的呢,原来是苏哲忘记她了!哼!活该!”

    “你说什么?”杜雷一下子转不过弯,“苏哲忘记小妹了?这怎么可能?你别乱说话瞎掺和。”

    叶信水得意的斜他一眼:“我怎么是乱说,你看看,这两年他根本提都不提林曦了,不是忘了是什么?”

    杜雷直摇头:“苏哲不用每次都提的,他嘱咐我的我都记得,他不会忘记小妹的。”

    叶信水吃吃笑:“那林曦哭什么哭?”

    “小妹是看得难受吧。”杜雷拿起第一封,垂头看看,片刻又合上,“我每看一次,我就难受一次。”

    “她才不会呢!”叶信水不以为然:“苏哲根本就是她赶走的,她难受什么?”

    杜雷瞅她一眼,虽然不说话,但她看出他对她很不满。叶信水来气,想到外面人多,不好发作,遂负气着说:“我走了,你记得给福妞吃药。”

    杜雷听她提福妞,心里倒又有歉意,看她头也不回的往外去,想喊终是没开口。

    叶信水出来,一时不知该往哪里去,再想起方才看到的苏哲的话,尤其是提及方毅的那句,不觉悲上心头,眼泪直滚下来。她站在路边哭了好一会儿,越想越气,遂把脸一抹,抬手叫车。

    没走多远,她忽发现人行道上有个人走走停停的,正是林曦。她赶忙叫停,下来尾随而行。

    走到中山东路和陵园路的交叉口,她看林曦停了很久,似乎拿不定主意往哪儿去,最后,她还是沿着中山东路上了卫岗的大坡。叶信水走得一头汗,心里更气上百倍,但又舍不得不跟着,遂眼冒火星的瞪着她的背影。

    就在叶信水以为林曦要回家,准备上前截住她的时候,林曦忽的一拐,进了一个小巷子,她赶忙紧跟着进去。又歪七扭八的绕了一大圈,再出来,居然就到了苏哲的那幢楼下。叶信水估计如果从大路走,至少能近一半,看来是被她发现了,存心引她多跑腿。想到这里,再也忍不住,遂大喝一声:“林曦,你给我站住!”

    林曦本就有点晕晕乎乎的,听见声音怔了半响才回过头,这会儿叶信水已三步并两步的赶到她眼前了。

    “你!你喊我?”

    叶信水厌恶的一皱眉:“你装什么呀?你不早知道我跟着你了。”

    林曦对她也是说不出的心烦,当下也不想辩白,只冷淡的看着她。

    叶信水看她脸上哭痕尤在,不觉又升起火气,遂尖着嗓子讥笑:“林曦,你千方百计的逼他走,怎么到如今还没嫁进豪门呀?是不是嫁不进去了,又想吃回头草了?”

    林曦觉得她并不生气,但双手却抑止不住的抖起来,“叶信水,你最该管好的是你自己!少些自以为是,少此三心二意,或许杜雷还能喜欢上你。”

    要在平时,叶信水一听这话肯定能跳起来,但今天她没有,因为她看出林曦真的失常了。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在那两个人的苛护宠爱下,她总显得优雅从容,即使生气,最多也是皱下眉头,然后不去理睬,断不会这样声嘶力竭的与她对吼。于是,她笑了:“你放心,杜雷是一定会娶我的。因为他就在我身边,我看得见摸得着,而且,他又不是豪门的公子哥,他不会喜新厌旧。”

    林曦看着那张得意的脸,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她一字一顿的责骂:“你真不知羞耻!”

    叶信水本想不在意,但被她的目光和口气激得火起,她上前一步,几乎贴上林曦的脸,“谁不知羞耻?谁都定亲了,贪图富贵又毁婚?结果嫁不进豪门,哭哭啼啼又来寻旧爱?”

    “我告诉你,苏哲过得开心着呢,他不会回来了,你死了心吧!”

    “你们有联系?”

    叶信水看她一下子平静下来,莫名其妙的不同她吵了,反而问了个边缘外的话题,她不及细想,顺嘴就接:“那当然,我和他什么交情!”

    林曦呆呆的看着她,显出很茫然很失魂落魄的神情。叶信水被她这样子一吓,后面杜撰的刻薄话一句也出不来,正想着该如何继续呢。就看林曦一转身,慢悠悠飘似的往前走。叶信水好像被人打个耳光似的,极没面子,于是她跑上前,堵住她的路。“哎!你别走!”

    林曦也真就停下,看着她等她下文。叶信水跟她一碰眼神,想说的话又忘了。两人对视良久,反倒是林曦先说话:“我弄错了!”接着她笑了个很难看的笑,“是我弄错了!”说完她向旁让了一步,又想往前走。

    叶信水一下子想起她要说的话,伸手抓住林曦的胳膊,“你凭什么说我不知羞耻?”

    林曦也不挣扎,就任她抓着,“你要是喜欢苏哲,你就到他那儿去;你要是喜欢杜雷,你就不该和苏哲有联系。你这样算什么呢?”

    叶信水“嗤”的发笑:“你可真纯情。但我听着你这话就想吐!”

    林曦侧过脸,凝视着她的眼睛,很平静的说:“难道你还要苏哲再带你去流产吗?”

    叶信水一下子紫涨了脸,极度的愤怒令她结结巴巴:“林……林曦,我,我信任你,我……我才跟你说的。你……你,你居然……居然反过来……反过来羞辱我!”

    林曦忽觉得有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她很快的问:“你一点也不恨他吗?你怎么做到的?”

    叶信水只觉脑子“嗡”的一声,她下意识的抬起右手,挥到一半又停住,“我真想狠狠的抽你,抽你一下才舒服!”她咬牙切齿的说:“你以为是我和他怎么样吗?你以为我和他有那种关系是不是?你猪脑啊?我是那样的人吗?苏哲是那样的人吗?苏哲怎么会认识你呀?他真是倒血霉了!我看他才是猪脑,他白对你那么好了!猪脑!绝对的猪脑!”

    叶信水小心翼翼的观察林曦的脸色,拧开一瓶冰镇的矿泉水:“林曦,你喝点水好吧!啊!喝慢点!会呛着!”

    “林曦,你饿不饿?我给你买个面包去?”

    “林曦,你看天都要黑了,我送你回去吧!”

    “林曦,要不咱们明天再来,天真的黑了,我也要回去了。”

    “没事没事,我再陪你坐会儿,回去也没事做……”

    杜雷四处巡视一下,都已妥当,遂去后院缓缓打了一趟拳,坐着等汗出尽,正准备冲个澡,就听外面“啪啪”有人拍门。

    这两年,除了卫玉翔和杜五强,其余的兄弟们他已尽数遣散,杨松楗不肯远离,挨着他做汽配生意。为了便于照顾福妞,他分期买下租的这间门面,连同上面的一层小楼。晚上他从不做生意,早早关门闭户,陪着福妞入睡。而后,他或喝酒或打拳或回想前尘影事,非到凌晨不能入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曾以为根本无法进行的日子居然也过下来了,或许,用“熬”更恰当一些吧。但是,每当他看着福妞睡梦中的脸,那小小的尖尖的下巴,偶尔的她说的一声半声的梦话,还有,高兴时她那浅浅的甜甜的笑容,他又觉得,他确实是在过日子,不是他一个人的日子,而是一家三口的日子。

    “杜雷!杜雷!”叶信水最不耐等待,拍完门就急不可待的叫起来,刚叫两声,又赶紧捂上嘴。

    杜雷开门,正看着她一双大眼睛在手上骨碌碌的转,他微笑:“福妞睡沉了,不会醒。”看她神色有些张皇不安,遂让她进来,一边关切的问:“出什么事了?”

    叶信水不说话,只往后走,一直走到后院,往杜雷常坐的那张竹椅上一瘫,双手蒙住脸,嘴里念念有词,但一句听不清。

    杜雷见她反常,不觉也焦急起来,他不及端凳子,忙蹲下身子,扶着椅扶手,急问:“你怎么了?”

    叶信水把手一放,正对上他关心的眼眸,当下心里安了不少,但转念想想,还是七上八下,遂带着哭腔说:“我可闯祸了,闯大祸了。苏哲要是知道了,非杀了我不可!”

    杜雷一头雾水,听还扯上了苏哲,更是没底:“到底什么事,你快说,再不说出来,我可要被你急死了!”

    叶信水遂从头说了一遍,原本她想隐瞒苏哲陪她流产那句,但临时又编不出假话,只得一五一十的倒,不觉脸涨得通红,眼睛只盯着地,不敢看杜雷一眼。

    杜雷一听,心里痛楚难当,眼瞅着她低到极点的脖子,就想轻轻拥抱她一下才好。

    叶信水半响不听他有回音,又自哀自怨:“你说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件事,林曦误会苏哲的,两人闹翻了?哎呀,我可成了千古罪人了!”

    “不是!”杜雷当即立断,“不会是这个!”

    “怎么不会?”叶信水皱起眉,一脸哭丧,“你没看见她的模样,不知道多难看,跟病得七死八活的人一样,她坐那儿一坐四、五个小时,动都不动,我还四处走走的,腰都硬了。我估计就为这事儿,不然,她怎么会这样呢!”

    杜雷知道她会钻牛角,不理顺了她出不来,遂在心里叹口气,慢慢道:“你这件事可能也是一件,但肯定不是最重要的。”

    叶信水抬手抓住他的手臂,“那什么是最重要的?”

    杜雷避开视线,还未说出拒绝的话,就听叶信水信誓旦旦:“如果我说出去叫我不得好死,出门被车撞,下雨被雷劈,生病得癌症,吃饭被噎死。行了没?”她看着他,“你要再不说,我还有!”

    杜雷本是一腹愁绪,被她这一冲,倒有些好笑,笑到一半又笑不下去,只叹:“怪只怪苏哲以前做过错事,他有过外面的女人。”

    叶信水愣了好一会儿才理解过来,立时直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知道有多少女生倒追他?数都数不过来,里面美女也不少,譬如长得和我差不多的,没有20,也有15。他都无所谓,最多拉个手勾个肩什么的,他不可能……绝对不会的!”

    杜雷又叹口气:“我说的是外面的,是不是他的那些女朋友!是外面的女人!”

    叶信水一下子张大嘴,随即又直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么多校花他看不上,他去找外面的,外面的‘鸡’?哈……,杜雷,你这是造谣!”杜雷苦笑,也不反驳。叶信水忽想到一点,一拍手:“对,可能是她!不过,她应该早知道了,又不是秘密,犯得着多少年后翻旧帐?不对!”又啃着指甲冥思苦想。

    杜雷在院子里轻轻踱步,不时的看看她。

    “你怎么知道的?”叶信水猛的坐起身体,眼睛一眨不眨。

    “苏哲告诉我的!”

    叶信水又拼命的咬指甲,边咬边哼哼:“别说林曦生气,我也生气。他怎么也这么贱,跑到外面找那种女人,脏不脏?恶心不恶心?我就想不明白,到底是他嫖人家,还是人家嫖他?是不是男人都这样?觉得和很多女人睡觉很过瘾?哎,哎,杜雷,我问你话呢!”

    “有些事你不明白,跟你也说不清。”杜雷有些烦燥,不自觉的口气生硬。

    这两年来,叶信水还没听他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过话,一时没适应过来。杜雷眼角余光看她神情凄凉,心有不忍,又不知如何安慰,但觉得又必须说点什么,于是最顺口的话就冒出来了:“不早了,早点回去吧。”

    叶信水瞅着他,眼泪“唰”的流下来:“你说,你不会爱上我是吗?”

    杜雷身体一僵,嘴里说不出话,眼睛也不知往哪儿放。在叶信水看来,就是他又开始沉默是金、划清界线了。

    “从20岁起,我就爱上你了。我等了你6年了,看着你跟别人结婚,看着你跟别人生孩子。我等得脸上都长皱纹了,你还是不爱我!”叶信水用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里汹涌而出,“你还是不爱我……”

    杜雷把自己钉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他不能出声,也不敢移动。这样是最好的!

    他看着她踉踉跄跄的走出去,听着她反复关门的声音,不停的在心里告诫自己:这样是最好的这样是最好的这样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