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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何淑兰中

    林曦不是没有想过向绍韩开口,一则,是她实在不愿再领他的人情,他们交往四年来,她唯一请他帮的忙就是送她去军院,她实在不愿再开一次口,尽管她知道他必是非常乐意,而且也是举手之劳,但在她,却是又多了一层解不开的枷锁;再则,福妞年纪还小,他们跑过的南京几家医院的专家都认为长大些做比较好,所以一时也不急。【】可是当她听到绍韩直接开口跟杜雷说,他认识一个很好的儿科医生不久要来南京会诊,可以顺便邀他过来看看时,她的心还是充满了感激和喜悦,相形的,这种感激和喜悦随即出现在她的眼睛里,于是,绍韩面无表情的脸上又开始显出淡淡的笑意。

    吃了饭,绍钥看绍韩没有走的意思,他心里叹气,背着人跟林曦说:“我有好多事要办,得赶紧走。他丢给你了,你叫他晚上8点回家去,我有要紧的事找他。”也不等她回话,他响亮的跟杜雷打个招呼,开着洗得一尘不染的车走了。

    这边杜雷有点手足无措,他本来也是只跟绍钥说得来,如今白领了绍韩一个大人情,真有点恩重如山、无以为报的忐忑。林曦看出了他的窘迫,便跟绍韩建议:“你看这样好不好?今后你来洗车、保养什么的,一律不许再付钱了。杜雷从不白领人情,这个算是他给你回报。好不好?”

    绍韩当然是她说好便好,于是点头。杜雷大喜,他就怕他拒绝,不当回事,让他背负这个十字架,一辈子放不下。这边叶信水也高兴,直接夸奖:“绍韩,你真是够朋友,不管福妞看得怎么样,就冲你想得到这点,我也要感激你。”

    绍韩之前看林曦跟她有说有笑的,很投机的样子,遂也冲着她微笑了一下,说了声:“不客气。”叶信水不觉得什么,林曦倒暗暗的瞥了绍韩两眼。

    下午颇忙,杜雷等都在外面干得热火朝天,只绍韩陪着林曦叶信水看香港回归的实况转播。

    叶信水原本以为绍韩等车洗好就走,如今看他坐着不动,心里有点担心,遂拉林曦到里间,问:“我说绍韩对你真不一般呀!要是苏哲回来了,他不会搅和你们吧?”

    林曦忙摇头:“不会的,他都说过好几遍了,他不在意的。”

    叶信水感慨:“这人还真是不错,以前我错怪他了,总觉得冷冰冰的讨人厌,真过意不去。”

    林曦好笑:“他又不知道,你就别过意不去了。”

    叶信水端详端详她:“你看你,人逢喜事精神爽吧,气色多好,我都憔悴成黄脸婆了。”

    林曦之前了解到她与杜雷仍无进展,心里也替她黯然,如今只能劝慰:“等福妞的事定下来就好了,这么3、4年了,总吊着,杜雷也烦呀!”

    叶信水点头:“是呀,我也这么想。”又笑:“要是苏哲跟着他小姨一块儿回来就好了。杜雷一定听他的话。”

    林曦听着前一句有些羞涩,但听到后来又由衷的赞同,再想着苏哲没准儿真能和何淑兰一起回来,那一种期待和欣喜非一般语言所能表达,脸上便不自主的总是含着笑。

    林曦思来想去,都没合适的地方去,遂就一直待在杜雷这儿看电视,直到黄昏了,她记着绍钥的话,起身对绍韩说:“咱们走吧。”

    绍韩就等她这句话呢,遂立时出来。杜雷自是又感激一番,送他们上了大路才回来。这边叶信水笑眯眯的迎上来:“我跟你说,苏哲要回来了。”接着把林曦告诉她的话一说。杜雷喜得不知说什么好,再想着福妞没准儿也有好机遇,真真是双喜临门。

    总算要出头了,他仰头看天,伸直手臂舒展身体,天空晚霞正灿烂,到处弥漫着盛夏的气息。叶信水瞧着好笑,伸手拍他,“你干啥呢?”

    杜雷回望她的脸:“我高兴!”

    叶信水极少见他这样真情流露的目光,便直瞅着,好一会儿,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忙别开了眼睛。杜雷也有点不好意思,收了目光。两人干站着伫立良久,都不知说什么好,又都觉得还是这样什么也不说最好。

    “林曦,我们出去吃东西好吗?”

    林曦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们出去吃。”绍韩飞快的看她一眼,“你想吃什么?”

    “我什么都吃呀,你呢?”

    “我也是。”

    林曦有些好笑,心里起了促狭,便道:“那我们吃馄饨去吧,好远呢,在雨花台那儿,你去不去?”

    “去。”

    绍韩盯着那个又像是架子又像是车子的木头看,两头的上面都架了一口锅,下面升着火。

    “你别见过吧?我小时候,这个馄饨担子可多了,挑着街上走,有人要买了就停下来,你看,这儿插根扁担就能挑了。不过,那时的跟这个有点不一样,那时的一头是锅,另一头是柴火之类的杂物。”又说:“这家馄饨最好吃,1983年就有了,这边一条巷子好多家呢,第一次来时我不知道是哪家,就挨个问价钱,告诉我的人说,他家比别人贵2毛钱,呵……,真给我问着了,他家卖1块2。”

    林曦看绍韩眼睛盯着那端馄饨的人,那人直接伸手去虾皮罐里撮虾皮,然后再去葱花碗里撮葱花,最后将两碗馄饨放到他们面前。

    林曦立时舀了一个,吹吹,小心咬开皮,再吹吹,一口吞进嘴里,边嚼边点头:“跟以前一样好吃。”

    绍韩学她的样子,也吃了一个。他倒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好吃的地方,不过是rou多些,口味其实比不上保叔的鸡汤小馄饨。

    林曦看他顿了一下,笑问:“不好吃?”又放低声音:“还是嫌他脏?”绍韩跟她并排坐着,老式的长条凳子,不长,她侧脸说话,气息便轻扑到了他脸上,熏然若醉。他忙回:“好吃。”一边又低头去吃了一个。

    绍钥等到8点,终于看着人回来了,看见他,脸上有戒备的神气。他好笑,又笑不出来,只一招手,“韩,你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绍韩看他脸上颇有疲倦,不等他开口,便道:“就在这几天。”

    绍钥心想:真是称心如意了,说话都这么利索。他摇摇头:“我不跟你说这个。你多少天没看见你妈了?”

    绍韩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也不回话,只看着他。

    “她病了,很重。”绍钥并没直视他,但眼角余光一直罩着他的脸。

    绍韩脸上没什么表情,半晌,他问:“什么病?”

    “结肠癌,”绍钥顿一下,“已经没有手术的可能,只能耗着,医生说3个月是极限。”

    绍韩沉默。

    “多陪陪她,她现在很不舒服。”

    绍韩仍是沉默。

    “我走了。”绍钥走到门口,想回头再说点什么,但终是没说出口,借回身关门的空儿,他朝房里瞄了下,绍韩仍是一动不动的坐着,面无表情。

    林曦看绍韩靠边,脚点在了地上。她赶忙停下,问:“怎么了?车子坏了。”

    “陪我坐一会儿好吗?”绍韩指着午朝门公园。

    林曦觉着有点怪,但还是点点头。两人锁好自行车,朝公园里去。以往他们曾来过两次,林曦喜欢那截残留的城门,及地的青柱石上刻着朴素的花枝蔓草,是真正的600年前的古物,每回来她都要细细的看。她猜绍韩应该有什么话,但等了许久,他并无只字片言,脸上也是一如既往的平整。她看看表,已经过了半小时,再不回去,就会耽搁吃晚饭,于是,她说:“改天再来吧。早晨这儿热闹。”

    绍韩默默跟着她往外走,快到门口了,他停下来,突然发问:“林曦,你会陪着我吗?”

    林曦拿不准他问这句话的目的,斟酌着不好回答,听他又重复了一遍,再看到他脸上,极其专注极其期待的神情,琥珀色的眼眸里还带着明显的惴惴不安,跟她经常喂食的那些流浪猫似的,一惊之下便会躲闪,她的心有些柔软,便回:“会的,我说过当你是亲哥哥,我会陪着你的。”

    绍韩如释重负,虽然没有微笑,但林曦还是看出了他的愉悦之情,她倒跟着笑了一笑。忽想起昨晚祁秋离打了电话来,滔滔不绝的表述香港挣钱多么容易,好像都不用弯腰,只摊开手,天下就成捆成捆的掉钞票。在她看来,这样的事是不可能发生的,但是她对他说的那些挣钱办法实在不懂,因而想请教一下绍韩。

    “你觉得炒股票、做期货什么的,很容易挣钱吗?”

    绍韩轻一摇头:“绝大多数人,不容易。”

    林曦还想再深入问问,但实在想不起那些名词,再说他的一句“不容易”也能说明问题了,她不想让他起疑,遂又扯了别的两句闲话。

    绍韩到家的时候,一屋子8、9个人,全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他心情颇好,动了动嘴角:“干什么?想打劫?”

    那些子侄下属们少见他如此轻快的口气,一时又都发怔。绍钥心里虽有些怨意,但毕竟眼前的事更要紧,遂开门见山的说:“泰国守不住了,实行浮动汇率,今天跌了17%。”

    绍韩“哦”一声,不甚在意的样子。

    绍钥气不打一处来。本来他一得到这个消息就兴奋得不行,那些子侄下属们更是如此,一窝蜂的冲过来非要庆祝,顺带着再商量下一步的打算。不想他是这副天塌了也不关他事的模样,还置身事外般的乐滋乐味。他拿眼睛扫一下绍桉。绍按会意,立时给其他人递眼色。那群人只得悄无声息的往外退,唯独绍枞走到门口,回头大叫一声:“五叔,我太崇拜你了!”

    绍韩看看他,啥表情没有,好像他说的是鸟语。

    等出了院门,绍桉按着绍枞的肩膀低笑:“兄弟,五叔叔可是把你恨到骨头里了,你崇拜?五体投地都没用!”

    绍枞咧咧嘴,想诉苦诉不出来,想抱怨抱不出来,脸憋得发青。

    其他人心里都有数,但嘴里却不会说,于是,全显出笑意放在脸上。

    “你去哪儿了?手机也不开?”绍钥没什么好气。

    “军院有个老楼,我坐那儿歇歇。”绍韩倒心平气和。

    绍钥恨得无话可说,遂起身就往外走。就听绍韩在身后说:“你别想着抄底,这个底深着呢,要是没事,你做小淡仓玩吧。”

    “我不为这个!”绍钥并不回头,“你是她儿子,唯一的儿子……,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绍韩看着他的背影,看着门重新关上,五分钟前还人头济济的空间一下子空空落落,他的眼睛漫无目的的在房间里飘移,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林曦看着绍钥,他有点怪,眉峰紧锁,似乎有话但又不说。她仔细回忆回忆,这阵子她和绍韩相处和平,和绍检也是,肯定不是跟她有关,于是,她主动问:“你怎么了?”

    绍钥看她一眼,目光又滑到窗外的树梢上。

    林曦倒不急,她探头看下挂钟,“还有十分钟,我该回去了。”

    “我伯母得了重病,活不久了。”

    林曦想一想转过弯来,“你说的是绍韩的mama?”

    绍钥点点头,没再说话,他觉得他不用再说什么她就该明白,所以,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邺琯绍韩母子不合,林曦多少有点数,但这些仅凭她自己的观察和猜测。对于人情事故,她的好奇心不重,尤其还是绍韩这个敏感人物,所以从没刻意了解。但是,绍钥话一出,她立时体味到他们母子间的隔阂真不是一点半点。因为在她和绍韩的接触中,他从未提及此事,也从未有过反常的表现,明显着异于常理。既然是得了重病,肯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但这些时日,基本上她每天下班、她每个休息,要么绍韩主动接她,要么她应邀过来,应该陪在母亲身边的时间他依旧放在她这里。

    林曦有点不安,她迟疑着开口:“绍钥,我能做点什么吗?”

    “是他喜欢和你在一起,你别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绍钥微微叹口气,放松的笑了笑:“我一直不想跟你说,就怕你会这么想。你一这么想,自然就会冷落他,然后他就生气,更加的不理人……”

    林曦知道这时候不该笑,但绍钥的那种神情那种语气,还是引得她微微牵起了嘴角。她跟他处得越久,也就越喜欢他。这种喜欢无关风月,是识得他本质的一种欣赏,她愈来愈觉得,尹蓁莞的幸福是实实在在的。

    “我知道了,我会不着痕迹,比如说,我会很随意的问:‘最近没看见伯母吗?’,或是‘我mama做了菠萝冻,上次伯母说好吃,我想带给她尝尝。’”

    绍钥大喜:“后一种好,你有空也看看她去,她可喜欢你了。”

    林曦想了想,点头:“后天吧,轮我休息。”

    一诺千金的林曦没能如约去看望邺琯,因为何淑兰来了。

    当绍钥向绍韩诧异于林曦为何没来时,绍韩淡淡的回:“何小姨回国了。”他的声音乍听很平静,但脸上仍因紧张而露出藏不住的焦虑。

    绍钥缓缓坐回椅子,点点头:“她是该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就是时间对于我们的意义在哪里?也许用“时间”这个词过于宽泛,用“成长”更好些,但在某个角度,这个词又显单薄(我觉得大家会明白我的意思)。16岁,20岁,24岁,30岁,也许本心里大家都没有想改变,但是事实上,确实是变了,无论容颜,无论心态,我们很难说这是好是坏,但我总相信,必是好大于坏的,因为生命的过程,是不可重复的,也是不可覆盖的,从不同的角度,我们必会有不同的收获,只是,捕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