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尹蓁莞中
尹蓁莞拿过澡巾,从头到脚给绍钥擦了一遍。【】他一声不吭的泡在水里,没有想说话的意思。尹蓁莞递杯红酒给他,“唐海燕要再住两天。” 绍钥仿佛没听见,也不应声也不回绝。 尹蓁莞拍拍他的背:“水凉了,起来吧,睡吧。” 到了第三天清晨,尹蓁莞一通电话,将跟印家磊相关的四个男人全集中到绍韩的房子里。 “她怀孕了!” 她的声音不高,而且冷淡。但在那四个男人听来,不亚于晴空霹雳。她慢慢的巡望那四张脸。绍钥除了震惊外,还有气愤,她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通知他?绍韩是不知所措,眼睛迫切的看着她,仿佛希望她能继续再说点什么;肖凌先是很明显的惊喜,然后陷入疑惑;风健至始至终都是高兴,脸上竟显了笑意。 她闭上嘴,静等他们开口。 肖凌最先忍不住,哼了一声:“谁知道是谁的!”绍钥想说话,想想又顿住没说;绍韩只盯着她,还等她说话;风健挨个看看那三人,收了笑意,有些茫然。 “也是,我建议她打掉!”尹蓁莞看向肖凌,他明显着颤了一下,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四嫂……”风健迟疑着顿了好一会儿,他实在不知道在这种事情上怎样说话,但最终还是把话说全了:“她,得把孩子生下来。” “风健,”尹蓁莞温和的看着他:“你太小了,你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最近报上有件事很热议。一个记者被鱼刺卡死了,他太太怀孕7个月,婆家恳求把孩子生下来,但他太太把孩子引掉了。你们说她是不是很残忍?但是,同情她的人很多!包括我!” “任何一个女人,在正常的情况下,都不可能杀掉她的孩子。除非,她真的是没有办法。替她想想?将来她一个人带着孩子,怎么活?父母公婆都会死的。她带个孩子,尤其要是个儿子,她怎么再嫁人?包括你们,你们谁愿意替别人养孩子?现在生活成本这么高,生病?上学?你叫一个女人带个孩子怎么活?与其最后走投无路,不如干脆不让他出生,省得来到这世上受罪。” “唐海燕比她还不如。她好歹还名正言顺,她要把孩子生下来,任谁也得夸一句有情有义。唐海燕要是把孩子生下来,她这辈子就毁了。她父母铁定不可能接受的,社会上的人更不能,而你们也不能。肖凌刚才表过态了,他不承认是印家磊的。风健,你呢,你相信唐海燕吗?她是凶手,你信她吗?” “所以,我劝她把孩子打掉!过个一年半载,凭她的相貌和职业,完全可以风风光光的嫁个好男人,谁能知道有这码子事。” “可惜!”尹蓁莞轻轻叹口气:“她不听我的!” 她转头看向绍钥:“我很同情她,我想资助一点钱,你看好吗?还有,她最近不能去上班,你得去军院帮她请假,先请一个月,等她好一些,再去上班。” 绍钥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只点头,不说话。 “好了,打扰你们了,不好意思。”尹蓁莞起身,直往门外走。 绍韩有点回过神,忙站起来:“四嫂,叫她歇着。” “她需要那份工作,将来她得养活自己和孩子,她不会一直要我资助的。” “我照顾她。” “你为什么要照顾她?” “隐要我照顾她!” “你认为孩子是印家磊的?” “当然!” “为什么?” “因为他是隐!” 肖凌风健油然一惊,可不是?他们的大哥会蠢到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绝不可能!他的理性和智商都不会允许他这么做!他们如果认为孩子不是他的,那根本就是对他的侮辱。 肖凌慢慢站起来:“四嫂,磊哥有钱,我把户头转给她。我们会照顾她。” 尹蓁莞看着他,很慢很清晰的说:“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可能在杀死一个男人后再为他生儿育女!除非她是疯子!” 风健忍不住,“我看大嫂去”,话音落,人就蹿出了门。 肖凌心内如焚,不知怎样才好,无意识的,他也朝着门口迈步。 绍钥心里颇得意,尹蓁莞今天这表现可真是漂亮,连带着他都脸上增光。看着那两人都跑了,他上前想笼她的肩,顺便夸奖。却见尹蓁莞根本无视他的存在,直接让开他的手走向绍韩。 “五弟,”她的声音不带一丝热度:“苏哲还活着吗?” 绍韩呆怔当场。 绍钥心脏狂跳,大声叫:“蓁莞……” “我跟五弟说话,”尹蓁莞口气温和,但下一秒她侧了脸,拿食指点着绍钥的脸,厉声喝斥:“你少插嘴!” 绍钥被她吓一跳,张口结舌,真说不出话来。 “苏哲还活着吗?”尹蓁莞仍问着绍韩。 “我不知道。”绍韩额上静脉跳了一下:“他,他登山,失踪。” “多长时间了?” “3年半。” “失踪了3年半……”尹蓁莞又侧脸看回绍钥:“你觉得呢?他还活着吗?” “也不能说没可能……”绍钥没什么底气,转念觉得实在窝囊,遂皱眉:“你问这些干吗?” “干吗?”尹蓁莞声音拨高:“你不怕五弟成为第二个印家磊?”她指着自己的心口,“我怕!” “是苏哲自己不检点,林曦才和他分的,跟我们没关系!” “那印家磊跟方毅有关系?为什么唐海燕要怀疑他?印家磊这条命丢的冤!债主就是你!” “你!”绍钥气急败坏,连说了几个“你”,硬是说不下去。 “好!我再问一句,林曦知道吗?她知道苏哲失踪吗?” “她肯定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她?你要是问心无愧,为什么不告诉她?本来就跟你们无关,不正好让她死心?早点嫁给五弟?你们为什么不说?” “我说?我要是说了,她立马得死!” “那你准备瞒她一辈子?你瞒得住?” “五弟小,他可以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伯父伯母把五弟交给你,你就这么带他的?啊?你但凡事事磊落光明,别人会起疑心?就是因为小jian小科不断,名声在那儿了,假的也是真的!可怜印家磊一条命,就断送在你手上!” 绍钥几要气死,不能说她说得不对,但也不全对,然而他说不出来,今天她这闷棍打得狠,打得他招架不住。因为她的某些话也点到了他的疼处。那天的印家磊,身上的血几乎流尽了,他看着那满床满地的血,几要晕过去。他从没想过,印家磊那样的高手也能栽这样的跟头,若不是他爱上了那个女人,谁能夺得了他的命?女人要是红了眼,真比魔鬼还可怕! “四嫂,四哥和隐无关。”绍韩看绍钥被逼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开口:“林曦要是恨我,我死!我愿意!” 这下不仅绍钥吃惊,连尹蓁莞也愕然,这夫妇俩一起看着他,不知如何接话。 绍韩不再说话,转身出门。 唐海燕收拾了下简单的衣物,准备看见尹蓁莞打个招呼再走。忽见那天帮她的那个少年跑进来。 “大嫂。” 她微微一怔,随即眼睛有些潮,“你是阿风?” “是我。”风健好奇的瞅瞅她的肚子,“他现在有多大?” 唐海燕不觉露了个羞涩而喜悦的笑容:“很小,1厘米。” “那什么时候才能长大?”风健显得不可思议。 “很快的,2个月时就能看出头和脚,5个月就会动了,9个半月他就出生了。” “会是男孩吗?我喜欢男孩!” “我也喜欢男孩。不过,可能是女孩。” “那也行。大哥喜欢女孩。” “为什么?” “他说女孩漂亮,穿上泡泡裙,像公主。” 唐海燕还想再问下去,眼角瞥见肖凌倚着门,她遂收了笑意,微微侧了脸避开视线。 “给我个银行号,我把磊哥的钱给你。” “我自己有……” “你别上班了。” “这是我的事。” “你怀了磊哥的孩子就不光是你的事!”肖凌冒上火来。他不比风健,他没看见印家磊的惨状,每次看到这个女人,印家磊毫无血色的脸就在他眼中晃动。他就是恨她,如果没有她,他的磊哥依旧在他们身边,活得好好的! “那也是我和印家磊的事。他认你这个兄弟,可以!但是,我不认!将来我的孩子,也不会认!” 肖凌一口气上不来,拳头握得咯咯响,不自觉的就想举起。 “你想打我?你敢打我?”唐海燕上前几步,把脸凑到他面前:“你打我试试?家磊看着你!你敢谋杀他的孩子!” 肖凌随即就让她,他本来就站在门边,几乎无处可退,立时贴门框上。 “真对不住你,你还得再忍10个月。”唐海燕回身拎起那个手袋。 风健看她包着眼泪快步出去,遂低低抱怨肖凌:“你别惹她生气了……” “我惹她生气?你瞎了?你聋了?明明是她给我气受!” 风健真不知怎么断这个公案,只道:“我跟着她。” 尹蓁莞送唐海燕出来,迎面绍检提着钓竿而入。 绍检叫了声“四嫂”,又冲唐海燕微一点头。 唐海燕仲怔一下,停下脚步回望他背影。 “怎么?”尹蓁莞着意观察她的表情,“我的侄子,绍检。”这两日她闭门不出,并未见过他。 “他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唐海燕收回目光,似是深吸了一口气,“非常像。”然后她充满感激的看着尹蓁莞:“尹姐,不知道怎么谢你,所有的我都放在心里了。” 尹蓁莞拍拍她的胳膊:“保持联系。” 唐海燕沿着道路的右边,走得很慢很小心。尹蓁莞一直看她看到拐弯,她没再回头,根据那姿势,她右手应该搁在小腹上。再回来,临进门,见肖凌拿着手机,说着什么匆匆出来,都来不及跟她打招呼,只急急的点个头,一阵风似的就没了影。她莫名的叹口气,竟不想进家。在前院徘徊良久,终于想起该去看邺琯了,已经3、4天不照面了。 邺琯刚做了胳膊和腿的护理按摩,精神颇好,一见她来,便笑看林曦:“你歇歇吧,我和蓁莞说说话。” 尹蓁莞默默坐下,抱定主意只听不说。 邺琯看看她,竟也许久无话,最后叹了口气:“蓁莞,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是这个理儿。这些天我想了好多事,是跳出来想。不说别人,就是我自己,许多事也做得不该。如果当初换个方式,不仅对别人好,对自己也好。世上的事,其实没什么羸和输,等到了一定的时间,一定的高度,羸可能是输,输也可能是羸。可惜,身在其中时,总是看不明白。” “我们家的孩子,跟那样等门等户的比起来,算是不错的。但是,如果再放低些,行事上就有点张狂偏执。这不能完全怪他们。他们一出生就在这样的环境中,不可能设身处地的替其他环境中的人考虑。蓁莞,你能看得清,你要提醒他们。” 尹蓁莞看出她还想说,但气力不够,她知道她要强,不肯在别人面前露出颓态,遂接口道:“还好,这些年我都看着,绍钥算是点子多的,但也没什么出格的事。” 邺琯笑一笑,好一会儿哀叹:“绍韩交给你们了……我终究看不到他结婚了。” 尹蓁莞想劝慰一下,又想不出合适的话,正为难,听她又慢慢的说:“至少,他对她的心是实的、真的、不会变的……” 尹蓁莞知道她前面省了话,她什么都知道!再思及绍韩之前的话,愤慨之余也不得不生出怜悯佩服,他就认定她了,千难万苦、百转不回,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做到? “伯母,你别着急,我看得出来,他们会在一起的。” 邺琯微微笑着,点点头,有想合眼的意思。 尹蓁莞俯身替她掖一下被角,这个天,她还得盖一条丝被,就近了看,她的脸已经瘦干了,皮肤绷在骨头上,老年斑触目惊心。尹蓁莞蓦的一阵心酸,眼见就要滴下泪来。就看邺琯又睁开眼:“我准备好了,我不怕死,我只是……”她没说下去,轻轻合上眼。 绍钥自1点就开始睡午觉,一直睡到尹蓁莞4点回来,他仍是不动。尹蓁莞知道他假装,遂坐到床边:“我看伯母拖不了多久……,有件事我跟你商量下,她就盼着看到绍韩结婚,能不能弄张假证来?” “那也得林曦答应……” “我去跟她说,我觉得她应该能答应?” “为什么?” “谁都有父母。” “那又怎么样?” 尹蓁莞只当没听出他话里的呛音,继续慢条斯理:“看得出来,林曦家里氛围很好,她对父母的感情一定很深,从这个角度去说,她自然会联想,将来她的mama年老时心愿不能达成该是多么可悲的事。再说只是个假证,她不会拒绝的。” “你怎么知道她家里氛围好?” “为人处事上还看不出来?你们绍家的人有几个那样从容平和的?从骨子里出来的从容平和!”尹蓁莞斜瞄他一眼,稍转口气:“她过来和我一起烧菜时,总是她mama她爸爸的,不好,能时刻挂嘴上?” “你说咱豆宝长大了,是跟我一样,一脸晦气呢?还是跟你一样,一脸霸气?” 尹蓁莞忍着撕他嘴的冲动,淡淡的回:“这个嘛,就看你的肚量大不大了?你要是丢点小面子就总挂在心上的话,咱豆宝自然也是一脸不高兴的多。” 绍钥不觉一笑,翻身起来想拉她,她一甩手:“要做饭了。”走到门口,又回头:“你睡够了,晚上该有精神了吧。” 次日,尹蓁莞一早起来,收拾完毕,直奔绍家,却不见林曦,说是调了晚班,她一听,更高兴,遂陪着邺琯坐了会儿,接着出来找绍韩。 绍韩在花房里坐着,脸上一片荒芜。 尹蓁莞上前坐下,把假证的想法一说,她以为他至少应该有点高兴,谁知他眼皮都不抬。她换了方式又说了一遍,问他的意见。 好一会儿,终于听他开口:“她不喜欢我,别麻烦她。” 尹蓁莞哑然,看着他那样子,倒又揪心,她正想再劝下,就听他又道:“我妈不放心我,我跟她一起。” 这话一出,尹蓁莞真是被吓到了。他的样子他的口气都不是开玩笑,而且他也不会开玩笑。尹蓁莞恨不得把所有的话都收回,她什么都没说,而他也什么都没说。她定了定神,决定叉话题,搜肠刮肚的找了三个,那绍韩只看着满室的兰花发愣,一句也不回。她说不下去,又不忍走开,只得陪他闷坐。 绍检前两天就约林曦,她一直换不开班,所以拖到今天,见面地点她颇踌躇,最终还是定在苏哲的家,她想让他看看方毅原先待过的地方。 绍检准时到了楼下,看林曦在三楼阳台,他认准了单元,直接上去。 自他回老家后,林曦一直未看见他,算来日子颇长。今乍一看,觉得稍稍黑了一点,别的还好。然一坐下来,一说话,她又觉得他跟从前有些不一样。
他的第一句话是:“你为什么不问我整容的事?” 她看着那张又熟悉又陌生的脸,没立即回话,“我倒杯水给你,这儿没有你想喝的那种咖啡。”看他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她又道:“从前给你的茶,你喝得很少。有一次你提到曼巴咖啡,我想你应该喜欢那个。” 绍检不记得自己哪次提过的,但他肯定是说过,否则她不会知道。也是,她是许久不曾给他泡茶了。 “我不关心你为什么整容,我高兴你整了他的模样。我知道他16岁的样子,也知道他20岁的样子。有了你,我还能知道他30岁的样子,40岁的样子,50岁、60岁、70岁的样子,我能和他一起变老……” 绍检凝视她的眼睛,那里没有悲伤,是满满的深情。 “你不怪绍韩了是吗?”她问。 “原本就是个误会。”他下意识的出口。他不知她知道多少,又猜到多少,所以他的回话必须含糊,还要有说明力,而这句正好也是事实。 “那就好。”她显出很放心的笑容:“你要离开这儿了是吗?” 绍检忽觉她跟以前也有些不一样。暗暗的小道消息,他知道她等待的那个人已经结婚了。眼前的她,消瘦、更白皙、少了笑容、眼睛变得很大,但又敏锐、不爱哭、变幻莫测、有话直接出口,他很难判断,哪一个更好些。但在如今这个时刻,他显然更喜欢现在的这个。 “是的,我要去北京。” 林曦站起来,引他来到一个房间:“以前他住这里。” 里面很空,只桌上有个相框,他上前拿起,里面那个少年懒洋洋的看着他,仿佛没睡醒。 “他长大也是从政。他能做得很好。” 绍检放下相框,回头看着她:“我也能。” “我能学会曼巴咖啡的做法。每年5月你回来,我做给你喝。” “一言为定。” 此后,他们谁也没再提现实中的事。绍检仔细描述了他老家怀化的人物风情,还有临近的凤凰,“你一定会喜欢那里,林曦,你该去一趟。” “沈从文!边城!”林曦有些惊喜。 “是的,就是那里。” 出来时已近黄昏,绍检看着天边绚烂的云彩,忽觉人与人的情感真是奇妙而美好,他转脸微笑:“林曦,我觉得你像我的meimei。” 林曦凝望他的脸:“我本来就是。” 林曦本想直接去绍家,但秦怡之前有叮嘱,要她务必回去一趟,好在绍检开车过来,便先送她回家。 饭毕,不等林曦问,秦怡拿出一张存单,“这是5万,我们家只有这么多钱,你先还给绍韩,剩下的,得请他容我们缓一缓。” 林曦看那张单子的户头是自己,知道她爸妈已是将全部积蓄倾出,她捏紧那个薄薄的纸片,无言以对。 “密码是你的生日。” “谢谢你,mama。” “房产也是投资。过两年,咱们可以搬过去。那里大许多,房子也新。” 邺琯睡眠不太多,但她个性要强,轻意不愿麻烦人,所以特护们还是很轻松,除了定时的翻身、按摩、常规的补液外,别的没什么事。 姚桃吃得好住得好,外加待遇还好,简直就想永远待在这儿才好。她来之前,院方就有交待,她必须与林曦在一个班,她知道这是他们对她的信任,因而在工作中总是抢着多做,尽可能的给林曦多留些空间和时间。如今调了个夜班,她更是把独担大任的姿态摆得异常足。林曦看她一会儿喂水,一会儿按摩,几乎就不让她插手。这边邺琯也冲她微笑:“这里姚桃就够了。绍韩晚上吃得很少,你给他测个体温好吧,别生病了。” 林曦就着小台灯看看:“正常。”边说边甩下水银柱,然后放进套子。 绍韩坐在阳台的藤椅上不动,也不出声。天色已经暗了,他房里没开大灯,小台灯的光照不到那里,他的脸便隐在暗处,除了眼睛的一点光泽外,其余都混沌一团。 “我帮你开灯好吗?”林曦四下看,想打出开关在哪里。 “不用。” 林曦驻足看他一会儿,后走到阳台,那里还有一个小些的藤椅,她坐下,轻声问:“伯母说你晚饭吃得少,你想吃什么?我告诉宋嫂去,叫她给你做。” 她的声音很柔和,绍韩侧过脸来:“我不饿。” “现在还早,等我们吃消夜时喊你好吧?” “林曦,我死了,我把钱都留给你。” 林曦听得一颤,心就“扑通扑通”的跳起来,她庆幸幸好没开灯,他看不见她惊恐的模样,平复了一会儿,她回问:“你有多少钱呀?” “我不知道。” “那一定很多。天降横财,我一定会死于非命。” 绍韩整个身体都转过来,她没等他问出来,接着说:“俗话说‘直着进来,横着出去’,横就是死,横财当然就是死财。” “我偷偷给你。” “那我还得偷偷用,跟没钱不是一样吗?” 外面的夜色比家里光线要浅,绍韩一侧脸,便能看得清神情。他脸上有种搅尽脑汁的费力,林曦有些好笑,更有些不忍,于是她从口袋里摸出那张存折,在他眼前一晃:“这样吧,剩下的13万你不要我还了,行不行?” 绍韩看着几上的那张纸,他知道,她说的其实是玩笑话。她这么着急着要把钱还给他,就是急于跟他划清界线。无望的悲凉从他心里慢慢升起,他抬起脸,看着她的眼睛:“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不会说话,我长得不好看……”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修饰,平淡简单,但她听出了其间的痛苦和绝望,这一种极致的伤感猝然撞痛了她的心, “以色事人,色衰则爱弛。” 绍韩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在这一刻,这话显得不伦不类,而她的脸却是非常的严肃,仿佛在教导他大道理。他再回味一下,这俨然是对应他说自己不好看的,这,这不是影射说他想“以色事人”?想“以色事她”? 林曦瞧着绍韩的神情变幻,猛然从心底蹿出一蓬笑意,这笑意来得如此迅急,以至于她笑出来时才意识到自己笑了。绍韩更显尴尬,林曦甚至觉得他的脸红了,于是,她转了身,背着他继续笑。她许久都没这样痛快的笑过了,没有一点伪装的笑,真正的因为笑而笑。 她回过脸的时候,不出意外的,绍韩也微微的笑,有点不好意思,也有点喜悦,她无从分辨那喜悦是为了她的笑,还是为了她的话,但毫无疑问,她喜欢看见他的笑容。 “绍韩,我觉得我今后做不了护士了。上班第一天,我不敢打针、挂水挂不进去、抄医嘱我得反复看许多遍许多遍。要不是到这里来,医院里我根本待不下去。我想到将来就很害怕,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我只会做护士的活儿,可是我现在做不了了。” 绍韩只看着她的脸,一声不出。不知为什么,他就觉得她不是在寻求他的帮助,她只是在述说,她将他当成一个可以倾听她的人,倾听她最无助最深藏的困苦。 “绍韩,我想你好好的活着,我艰难的时候,你伸手帮我。我也是,我也会好好的活着,你不开心的时候,也让我帮你。” 作者有话要说:回复功能好像有问题,有些童鞋的留言我极想回复,不知晚上会次会好点。 如果写番外的话,是否童鞋们最想是“洞房花烛夜”?哈哈哈,我船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