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停职
桃花、梨花、樱花开了一茬又一茬后，倏地全部谢了。夏天，在不知不觉中到来了。 离三个月之期只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你不着急吗？” 司理甩着尾巴趴在阴凉的树荫下问。 十六穿着棉质的短袖中裤躺在木制躺椅上咬着奶油雪糕，发音含糊不清道：“急素么？” “你前段时间蹲在公司翻阅资料，还让我录了曹轩渎职的视频，可这些都没用上，曹轩现在还好好的当他的经理，金莉也官复原职回来上班了。反倒是你。”司理睁开眼看着正认真填雪糕的人。 “被查出来问题来，现在停职在家。” 没错，内审在上周进场了。 这次内审打着“深化整治”的名号，还没来就放出风声说这次不查出问题决不罢手，号称史上最严内审。 十六还记得她参加内审座谈会的时候，审计组的同志们一个个庄严肃穆，宛如没有七情六欲的审计机器。 实际上，她嗤笑了一声。 天下乌鸦一般黑。 黄泽敏早就暗示过她，不要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果然，她将一些具有问题的材料递交上去后，对方竟然和瞎子一样都没任何发现，从办事员到复核人都爽快的签了无问题的现场督查单。 就在任朝晖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内审的人将她喊道了检查现场，指着一张单据问：“曹月同志，你能解释下为什么这几张不同月份的报销材料中的附件发票是同一张吗？还有这笔金额六万的支出，附件里并没有任何签报或批复，也没有对应的会议纪要，你是以什么来判断可以付款的？” 十六看了下，微微送了一口气。 这就是曹月当初被送进监狱的原因。重复报账，贪污公款；利用职权便利，贪污公款。按照贪污金额，五万以上十万以下的会被判处五年以上有期徒刑，并没收财产。 曹月当时百口莫辩，而曹轩利用这个机会乘机游说，为了保全家庭财产，曹轩将所有婚内财产转移至曹母，然后火速离婚。 随后没多久，他就和金莉在一起，婚后快速生了个孩子，一家三口幸福快乐的生活在新买的别墅内。 而曹月含冤入狱，父母在为她奔走过程中一死一伤，家破人亡。 “这些不是我经手的。”十六淡淡的回答。 将她叫来询问的中年人皮笑rou不笑的说：“白纸黑字，上面都有你的签章，你还想抵赖。” “这本档案上的编号显示的2015年，而里面的报销凭证缺是2017年的，所以这本档案本身就有问题。” 十六指了指档案封面的标号，再指了下报销凭证日期，两者明显对应不起来。 “那又怎么样？说不定这只是装订人员弄混了。”一个年轻的审计员插嘴道。 十六用关爱智障的眼神怜悯的看了他一眼：“按照公司财务制度，财务档案是在年度结束后装订成册统一编号后归档保管的。” “2015年的档案会在2016年初进行统一装订，那这张报销凭证是穿越时空了？” “我...我...”审计员被她怼的满脸通红。 这时，从她进门就一直没出声，只是坐在一旁看着他们的男人站起来，“你叫曹月吧。”他温和的问，“你别紧张，今天我们叫你来只是例行公事的询问下，后续情况还要深入调查。” 要不是早就知道这个姓钱的审计主管是什么样的人，光看他这笑眯眯人畜无害的样子，十六还真觉得他是个秉公执法的好领导。 这位钱副部长真的毫不愧对他的姓，一切向钱看。 曹月就是被他这张脸迷惑了，觉得审计肯定会查出问题根本还她一个清白，自己丝毫没有做努力，直到罪名被钉在板上还如梦一般。 十六不理会他，径自问道：“我能看下报销凭证和转账申请上的有权人签字吗？” “是这样的，这些都属于我们审计的重点，既然你说了这几笔不是你经办的，看来里面还有一些其他问题。我们充分信任自己的员工是爱岗敬业，有职业cao守的，今天麻烦你跑一趟了，接下来我们一定会仔细调查。”钱副部长截了他的话道。 十六盯着他的眼睛许久，然后笑了：“那要麻烦钱部长你一定要仔细调查，还我一个清！白！” “没其他事的话，我先下去了。” 刚刚那个被十六噎了一句的年轻小伙恨恨的说：“钱部长，你看她什么态度。这账本上面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就是她的签字，金额总计都要八万多元了，被查出来了还抵赖，我们一定要将这样的公司蛀虫给....” 钱部长回头瞪了眼那个年轻人，“闭嘴。”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档案谁做的，竟然连日期都能装订错误，他给刚刚那个十六一进门就出声发难的中年人使了个眼色，对方立马心领神会。 ...... 十六被审计喊去的事如春风一般瞬间吹满了整个财务部，任朝晖刚从外面开会回来就急匆匆将她喊了进去。 “到底怎么回事？” 这是黄总监看中的人，怎么突然出了这样的问题。 十六也不藏着掖着，将事情细细和让他说了个清楚。 “任总，这件事就是这样。” 她没有夸大一分自己的无辜，但也没有任何隐瞒对方的态度。 任朝晖沉思了片刻，挥挥手，道：“你只管上班，这件事情我知道了。” 审计这次明显有备而来，针对的就是他们财务部，或者说针对的就是黄总监，老董事长这退休一事，搅得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十六从任朝晖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就见金莉双臂环胸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她不理会对方的幸灾乐祸，直接视她为空气。 “曹月！” 金莉却并不善罢甘休，她大声的喊住她。办公室的其他人听到这声后都支棱起耳朵来，想看看今天两人会不会当众撕B。 “你今天很出名哦，我们财务部经过这么多次审计，这还是第一次出现监守自盗的情况，真是让我打开了眼界。” 大家一听，果然。现在事情到底怎么样还没定论，可金莉这话的意思就将这口大锅给曹月背上了。 “我再怎么出名也比不上你。” 噗嗤，有人忍不住笑了。 上次曹轩和金莉的动静闹得挺大的，为此金莉还被停职了一周，现在回来后还调离了原来的职位。 “你！”金莉被反讽了一下，气得脸都扭曲了。 “金经理，别激动。”十六挑眉劝道，“小心动了胎气。” “你也就只能在这和我打打嘴炮了，有这个功夫还是想想怎么脱身吧，这种事情一旦被查实可是要吃牢饭的。” “多谢金经理这么关心我的工作和生！活！”十六将最后的“生活”两个字重重点出，可不是吗？都关心到曹轩的床上去了。 办公室私下的小群里面消息盖了一楼又一楼。 “ 曹月好刚！我好喜欢。” “你们看到金小姐的脸色了吗，嘻嘻，真是活就见，手动狗头。” “干得好，干得漂亮。我真想冲上去拥抱曹月。” 这是对金莉看不顺眼的小团体，还有一些是中立派 “曹月这下可把金莉给完全得罪了，及时审计查清楚了，以后也有得小鞋穿了。” “你们说，消息是不是真的啊？曹月真的贪污了？” “不太可能吧，你看她平时那么朴素，一看就是没什么钱，我上次超市遇到她买菜，钱包里都没几张大钞。” “说不定人家就是喜欢钱放在帐上看呢。” “可光看外在，我们部门最可能贪污的不是金莉吗？” 群里一阵沉默 “对阿，以前金莉很土的，穿的衣服虽然和现在同一个风格，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档次不一样了。而且经理级别收入也没那么高吧。” 有人也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接着就开始歪楼了，将金莉近几年来使用的首饰、箱包、鞋子、衣物都扒了个遍。最后得出结论，这位金经理，这几年可能中彩票了？ .... 还没等任朝晖找黄泽敏监商量，事情进一步发酵了。 当天下午人力资源部直接下通知到财务部，十六被要求收拾东西回家。 表面上看是“等待调查结果”，实际上却是已经定了十六的罪了，否则不会让她马上停职交接工作。 “怎么回事，小月姐。”齐漫和尹林玲拦住的简单收拾了点私人物品的十六，焦急地不停问：“你找任总说了吗？让他出面去解释下审计的人应该会听的吧？” 十六见她们两个面色严肃，真心的为她担心。不由笑了下。 都这样还笑，小月姐这不会是气傻了吧。 “谢谢你们。”十六觉得有点窝心，她为曹月感到开心，公司里面还是有人真的在关心她的。 “是非黑白，总会水落石出。”十六的这句话不是随意说出来自我安慰或是敷衍关心自己的朋友的，自她代替曹月活着，都一直在努力履行自己的职责。 还没到下班时间点，办公场所走廊上即便是有人也是匆匆而过，十六拎着手提纸袋慢悠悠的往外走，对从办公隔间偶尔探出头悄悄看她的视线毫不在意。 这个战场，还没到终战收官的时候。 踢踏。 她停了一下脚步。 大门口有一个挺拔的背影正静静的站着，好像在等着谁。 虽然背着光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十六精准的辨别出那个背影是属于谁的。 衬衫下的身形线条流畅利落，宛如一柄出鞘的宝剑，危险又迷人。除了芮欧没有别人了。 在十六走过他身旁的时候，芮欧侧转过来，“这次的内审组长是李系的，你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我知道。” 十六对上芮欧微微睁大的眼，笑了。“李系的人早就想将财物这个部门拿到手里了，以前的副总，现在的金莉都是他们部的棋子。可黄总监把财务部护得和铁桶一样严实，他们一直找不到机会。现在老董事长马上就要卸任了，这也算孤注一掷了。” 芮欧没想到曹月能看清里面的门道，公司的权利倾轧，最无辜的往往是底层员工。以前他对这种勾心斗角感到厌恶，而现在自己却陷入其中。 “审计结果现在还没定论，后续还有复核工作，只要证据足够，结果完全可以被反转。” “只怕他们已伪造了完整的证据链。” 芮欧从她的话中听出了漫不经心的样子，“你好像不是很担心。” “怎么会，我现在很害怕的。刚刚曹轩还给我打电话让我坦白从宽，争取公司谅解。”十六耸了下肩膀，“当然了，念在夫妻一场他也会积极帮我的。” “我觉得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不是人人都有的，至少曹轩是没有的。” 这话真是讥诮又刻薄，以前的曹月是觉得说不出这种话来。 芮欧注视着曹月的脸，总觉得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这张脸还是那么人畜无害，陌生的是曹月的神情气质已不再是温柔如水，而是宛如一颗跳动的火种，一不小心就会灼伤妄想按灭它的人。 忽然，他觉得有点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