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袁天一
“不错,家师正是青帝。”张乌直视着杜迎松,不卑不亢地道。 “好,好,好。”肖青彦连鼓了三次掌,语含讽刺地道,“青帝高徒莅临六合谷,怎也不通知我们几个一声,倒是让我们平白失了礼数。” “青彦。”江平拒轻喝一声。 肖青彦闻言,亦只是冷哼一声,便不再多言。 张乌刚欲反言相讥,忽听从门外传来一声长啸;啸声直似龙吟虎啸,震得通天殿内的横梁簌簌作响。 只见杜迎松,赤裂寒脸色微变,汁连奇倒在一旁依旧像一开始一样眼皮似闭未闭,神游物外,似乎没有什么意外,而肖青彦的眼中却出现了奇异的光彩。 “砰!” 大门应声而开。 “小温!浅浅!白姨!”张乌一回头看向门口的人,登时跑上前去。 只见门口立着四人,一个雍容华贵的唐装妇人,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一个靓丽清人的黄裳女子,正是白姨,温玉,袁浅三人;还有一个站在白姨身旁的矍铄老者,却又不知是谁? “莫非。”张乌心中一动,似是想到了什么。 “小乌,你。。没事就好!”袁浅乍一见到张乌,眼睛不禁一红。 方才她见温玉独自一人回来,心里起疑,便向温玉问起张乌的行踪。听了温玉的说辞之后,尽管也觉得张乌罪有应得,但也实在放心不下,便独自去了温玉所说得地方,却只见到了打斗的痕迹,不见张乌的踪影;心里一下就慌了神,赶忙跑回去,找娘亲求助,一番功夫才寻到了这里。如今终于见到张乌无恙,心里才算舒了口气。 “小乌,我。。”温玉在一旁看到张乌安然无恙,眼眶亦是微微发热,回想起因为自己的一时之怒,导致后来的张乌失踪,心中不免升起歉意。 “老江,赤公,杜公,汁公。好久不见。”老者看着面前坐着的五人,哈哈一笑道。 老者看到了坐在一旁的肖青彦,一眼望去,剑眉星目,一表人才,坐在那里,就像一柄尚未出鞘的宝剑,未见剑锋却已冷意逼人,心里不由一惊,脱口问道:“这位是?” 肖青彦似是忘了刚才的愠怒,微微一笑,道:“袁掌门,几十年不见你却已不认得我了。” 闻言,张乌心中忖道:“袁掌门。。。果然。” 原来张乌早前与温玉聊天时,曾问起来所处的是什么地方,得知了温玉的师尊,袁浅的父亲,白姨的道侣便是天元道派的掌门袁天一,也是一起来的。 本是结伴来参加十年一度的正道四鼎的会盟,却是在来的路上,袁天一身体不知出了什么问题,走走停停,以致于迟到,最后更是在抵达六合谷之后,在浊水殿寻了处地方,闭入死关,这些天来即使袁浅和温玉也没有看见。至于张乌,自是一直无缘得见了。 如今看到白姨旁边站了一位矍铄老者,又哪里猜不出他是谁? “你是。。”袁天一看着肖青彦带着欣喜的眼睛,极力在脑海中搜寻,迟疑了片刻,突然惊喜地叫了一声,甚至有些哽咽地道:“青彦。你是青彦吗?你竟已长这么大了。老邹他,泉下,也该安心了。” 肖青彦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笑容,摆出好久不曾表露的晚辈姿态,拱手道:“袁老。” 袁天一眼中似是有些湿润,右手拂着自己长长的白胡子,欣慰地喜道:“好好好。你个臭小子,终于也能独当一面了。” 原来袁天一少年闯荡仙林之时,有一次被暗算,身陷魔道妖人的围攻之下,没想竟恰好遇到了外出游历的江平拒、邹非池二人,江邹二人一见情势危急,二话没说便拔刀相助,三人合力,才突出重围,逃出生天。 那之后,袁天一算正式与江邹二人相识,攀谈之下,三人竟发现意趣相投,皆有相见恨晚之感,互引为人生知己。之后三人更是在相继伤愈之后,合力剿灭了那群魔道妖人。之后几十年更是互有来往,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要知道,尽管天元道派与六合谷皆是正道大派,但当年因沈千落之事,双方皆是心有芥蒂,维持在貌合神离的状态。 袁天一与江邹二人交往甚密,三人俱都在门中承受了不小的压力。所幸也多亏三人的友谊,在袁天一登上天元道派掌门,江平拒成为六合谷谷主之后,六合谷与天元道派两派也终于是破开坚冰,关系也逐步改善了。 自然,当时肖青彦作为邹非池的唯一弟子,少时也常常随着师傅见过袁天一,袁天一见是友人徒弟,更是视如己出,对其尽心相帮。而在得知邹非池化羽之后,悲痛之余,不惜万里昼夜兼程,御剑来到六合谷,一为祭奠老友,二也是怕肖青彦太过伤心,前来安慰,却没想到,来到六合谷之时,肖青彦早已仗剑走天涯,不见身影了。 这时,杜迎松、赤裂寒、汁连奇、江平拒皆已站了起来。 赤裂寒声音洪亮,目光落到袁天一的双眸之中,道:“袁掌门,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六合谷,怎么也不先告诉我们几个老朋友一声。” 袁天一脸色一滞,顿了一顿,忽而哈哈一笑,道:“刚到,刚到。这不,刚在浊水殿把行李安顿好,正准备拜访你们,没想到小徒和小女的小友失踪,老夫看那留下的痕迹,是暗星一脉的‘暗涟九度’,便猜到这个小娃没什么大事,但小徒小女实在着急,问着老江的去处,便急急忙忙拖着老夫来了,却是没想到大家都在。” 白姨站在一旁盈盈一礼,面带微笑道:“见过诸位了。” 杜迎松、赤裂寒、江平拒见状齐齐颌首道:“墨白仙子风采依旧。”称呼却是当年白姨闯荡仙林之时,凭一身修为博得的仙林称号。 张乌此时见到熟识之人,心神终于稍稍安定了些,也终于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江平拒,强自平静地道:“江谷主,六合山下的张家村。。。。。”说到这里竟顿了一下,强自继续问道:“是何人所为?” 听到“张家村”三字,江平拒竟脸色一变,一改平常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姿态,惊疑不定地望着张乌,道:“你与那张家村有何关系?”话音刚落,脑中轰然一鸣,忽然记起自己是何时见过这个少年一面。 张乌看见江平拒如此反应,一时心中不由疑窦丛生。刚欲回答,便听站在一旁的赤裂寒突然出声道:“你说的可是六合山脚下那户村庄?” 张乌闻听此语,将头转向赤裂寒,有些迫不及待地道:“正是。” 赤裂寒沉吟了一会,道:“那村庄遭人杀害,倒是老夫脉下弟子发现。那日本该是老夫脉下弟子去山下采购这个月的用品,路过这个村庄,竟发现举村惨遭杀害。我们几个老家伙闻听此事,急忙赶了过去,毕竟是在六合山脚下的村庄遇害,而我们竟一无所知。实在奇怪。” 赤裂寒看了一眼杜迎松,继续说道:“老夫和老杜是最先到的。在我们到时,村庄已是一片火海了,看那景象,应是已燃烧了一夜。而村子的村民,俱都被烧得面目全非,让我们无法辨认出凶手杀人之时的手法。” 张乌听到“俱被烧得面目全非”之时,心中再难抑制,眼眶红了一红,几欲落泪,手上倏地被一团温暖包围,张乌低头看去,发现是袁浅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掌,心中不由一宽。 张乌抬头望向赤裂寒,语气突地带了些凌厉,怒道:“距离六合谷不过十余里,举村却惨遭杀害,你们却一无所知么!” 赤裂寒轻哼了一声,似是不满张乌的语气,不过也未在此上多做纠结,便继续说道:“此事我们几个也颇为疑惑,但多亏老夫脉下弟子发现了这个。”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物品,摆在面前。 张乌定睛一看,竟是一面小旗,旗杆青寒,旗面斑斓色线条林立,勾勒出不知是什么的凶猛异兽,远远望去,便觉得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继续看去,张乌心中不由轻咦一声,却原来是那旗面该是异兽眼睛的部分隐隐现出几条裂纹,将异兽的神韵大打折扣。 就见赤裂寒将小旗拿出,将旗面撑开来,看向白姨,道:“墨白仙子精通奇门遁甲之术,可知这是何物?” 白姨看着眼前的小旗,脸色古怪地轻轻道:“绝仙封域旗。。” 赤裂寒点点头,沉声道:“不错,正是绝仙封域旗。绝仙封域旗乃布下绝仙封域阵的必备法宝,看此旗之上线条,不过寥寥几笔,老夫猜测,是布阵者事出从急,临时制作的一次用而已,也多亏是临时而用,阵成之后却没有回收,给我们留下了线索;但寥寥几笔,却能得神韵,使得十余里之外的我们竟毫无察觉,可知必是一阵法大家。” 张乌听得疑惑,意念凝集,向温玉传音道:“这绝仙封域阵是什么?” 温玉听得正入神,听到张乌问道,微微一愣,沉吟了一会儿,向张乌传音道:“绝仙封域阵乃是一道封禁阵法,能蔽神识,有‘断天听’之誉。” 温玉见张乌面上仍有疑惑,便继续道:“三百年前北海兵神宫宫主冶无月因杀孽太重,惹来天劫。当时劫云已聚,冶无月摆下八十一道幡旗,布出阵法,竟让劫云丢失了目标,在虚空之上,凝结了几个时辰,最后散去。那幡旗及那阵法便是绝仙封域旗和绝仙封域阵。” “尽管后来冶无月仍是没躲过心魔侵袭,身死道消,但绝仙封域阵却是以‘断天听’之名在仙林闻名。想那绝仙封域阵连天劫亦能蔽过,何况修仙之人的灵台神识?如今那行凶之人布下绝仙封域阵,也无怪六合谷的前辈毫无察觉了。” 说来倒也神奇,温玉出声说话常有口吃,但这传音入密之时,或许是因神识动念,竟是流畅无碍。 “北海兵神宫。。” 张乌在心里喃喃道,脑中只觉这五个字颇为熟悉,似是在哪里听过。忽地灵光一闪,记起是青帝曾与他讲如今天下格局之时曾有提及。 原来如今正道以天元道派,六合谷,如是寺,焚谷为正道四鼎,执正道之牛耳;而在魔门之中,便是以大自在宫,兽神宗,兵神宫为尊,但近百年以来,兵神宫孤悬北海,已久不入中原,故连青帝对兵神宫亦是了解不多,只是稍稍一提,未有多说。但位列魔门三府之位,终是威名犹在,让任何人也不敢小觑。 这一系列说来话长,其实神识动念,转瞬而已;张乌跟温玉的这段交流,不过片刻。 赤裂寒看了眼白姨,似在奇怪她为何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沉默。 肖青彦这时在旁忽然出声问道:“绝仙封域阵?”顿了顿,继续道:“莫不是那三百年前北海兵神宫宫主冶无月躲避天劫之时摆下的阵法?” 杜迎松这时在旁捋了捋长髯,点了点头道:“正是。” 肖青彦脸色古怪,不知想起了什么,片刻后,颇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角,道: “这些年来兵神宫孤悬海外,一直未踏足中原。难道如今想染指中原,而且,第一个目标就是咱们六合谷?哦不,第一个目标是六合谷外十几里的一个村庄,来让我们好有所准备?” 赤裂寒脸上冷笑一声,道:“据老夫所知,兵神宫当年有一弟子叛逃,遭门中追杀,之后便销声匿迹。而巧的是,灭村惨案前些日子,恰好出现了一个人,使出了兵神宫的功夫。” 张乌的呼吸猛然急促起来,问道:“是谁?” “空空老人。”赤裂寒森然道,“老夫曾去过北海,遇到过兵神宫的妖人,争斗过一番,倒也对兵神宫的魔功有些了解。那日空空老人偷盗冰帝盒,老夫曾与他远远对过一掌。那真气中蕴含的杀伐凌厉之气,当是兵神宫的武功路数无疑。” “空空老人!”张乌听后心中狂震,脑海中陡然浮现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 那日他装睡偷听玲元娘娘和空空老人的谈话,只敢用余光悄悄打量空空老人,所见的不过是空空老人佝偻的背影和他那模糊的面庞。竟然是他? 赤裂寒冷冽的声音又响起了,“邪道妖人,行事乖张,杀人只凭一时喜恶,犯下如此滔天恶事,又何怪之有?况且据老夫所知,那大自在宫顾玲元近日横死,空空老人与她交好,为泄心头之恨,难保不做出什么丧尽天良之事。” 听到赤裂寒此语,张乌脑海中不由“嗡”地一声,登时感觉有些头晕目眩,四肢无力。 这其中原因,一半是终于证实了玲元娘娘的死讯,另一半却是对赤裂寒的话信了八九分,但听那日空空老人与玲元娘娘所语,他们必是交情不浅,若真是空空老人做下如此之事,自己见到了他,又该如何处之? 血海深仇,不得不报! 张乌的眼中忽然染上了些许血光,站定了身子,攥了攥尚显稚嫩的拳头。 就在这时,从周遭的环境之中,竟陡然感到一阵骇人气意庞然荡来;刹那之间,张乌心中竟徒生升一股无可匹敌之感,仿佛天地都在这股气意之下战栗不已。 抬头望去,只见众人齐齐色变,汁连奇半闭的眼睛陡然睁开,嘴巴翕动,传出一阵像枯黄的树皮相互摩擦的声音:“是青花塘的万木朝元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