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巴诺城下城的地牢中，在地牢守卫的带领下，贝利斯跟在加布里身后，穿过黑暗狭窄的螺旋楼梯，前往关押费曼的地牢。 费曼与大士长克鲁斯产生冲突被扣押后，贝利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司政长加布里，心想他作为费曼的伯外祖父，总不会对费曼见死不救。 只不过贝利斯怎么也没料想到，他竟然会被上城守卫拒之城门外，原因则是出在他那身风尘仆仆的衣物上，无论他如何表明身份解释来意，守卫们都先入为主地将他认定为骗子，想要借此混入贵族生活的上城。 无可奈何的贝利斯，只好在政殿大门外蹲守了一夜，终于在次日上午，等到了加布里，将费曼被关押的来龙去脉竹筒倒豆子般讲了一遍。 贝利斯跟随加布里来到关押费曼的牢笼前，地牢守卫在加布里的示意下，打开了费曼的牢笼，但费曼依旧不为所动，眼神空洞地坐在原地。 地牢守卫敲了敲牢笼门，催促道：“嘿，你可以走了。” 费曼仿佛没听见一般，察觉到异样的贝利斯，蹲到费曼面前晃了晃手掌，又摇了摇他的身子好一会儿。 “费曼少爷！费曼少爷！” 一边喊一边摇，好一会儿后，费曼的黑色瞳眸终于回过神来，一脸愕然地望向贝利斯，缓缓开口：“贝利斯？” “费曼少爷，可以走了。” 费曼愣了一下，赶紧起身。 “费曼少爷，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贝利斯关心道。 费曼摇了摇头，“我在想怎么打败那家伙。” “嗯？” 贝利斯愣了一下，才恍然醒悟，费曼说的应该是克鲁斯。 加布里笑吟吟，投来好奇的目光，开口问道：“小家伙，你要打败谁？ “就是把我关进地牢的那个家伙，我迟早会打败他。”费曼握起双拳，眸中的眼神变得坚决。 在加布里的带领下，费曼与贝利斯走向了上城的城门。 加布里刻意在城门前停了下来，向守卫们吩咐道：“你们几个，记住这两人的脸，他们是我的客人，以后看见了，直接放行。” “收到，司政长大人。”守卫们纷纷敬礼。 守卫头领走上前来向贝利斯鞠躬赔罪，“非常抱歉大人，昨晚得罪了。” 贝利斯露出苦笑，摇了摇头，“没关系，我明白你们是职责所在，但还是想跟你们提个建议，以后要是再遇到这种事，请先去通报一下。” “感谢您的建议。”守卫头领再次向加布里行礼。 在加布里的带领下，贝利斯与费曼穿过上城的街道，时隔多年再次回到这里，街道上的景色都变样了，贝利斯不禁多看了几眼。 “贝利斯，第一次来巴诺城？”加布里笑眯眯问道。 贝利斯摇了摇头，“实不相瞒，我母亲是巴诺城的贵族，我出生在巴诺城，十六岁之前都在这里生活，只不过许多年没回来过了。” “你母亲的姓氏是？”加布里投来好奇的目光。 “萨瓦托。” “萨瓦托家族我知道。”加布里的目光愈发好奇，接着问道：“欧格斯大人与你是什么关系？” 欧格斯·萨瓦托在加布里年轻的时候，曾担任巴诺城的骑士团团长，那时的加布里，还只不过是个司书助手。 “欧格斯大人是我的外祖父。” “原来如此。”加布里忽然感慨了起来，“欧格斯大人在世时，萨瓦托家族在巴诺城还是名门望族，只可惜他与萨瓦托家的男人都牺牲在了战场上，自那以后，萨瓦托家族便走向了衰落。” “在我出生的时候，萨瓦托家就已经末落了。”加布里笑了笑，自嘲起来，“说来惭愧，作为骑士家族之后，却没有成为一名骑士。” 在加布里的带领下，贝利斯与费曼来到加布里的宅邸门前。 眼前宅邸位于上城偏僻的角落，占地不大，一眼便可收进眼底，装潢相当朴素，外墙的石膏由于年久失修，彻底发黄了，不少地方已经脱落。 贝利斯笃定，下城上民区里任何一个商会会长，他们住的宅邸都比加布里的好，如此朴素的宅邸，与其作为政殿百官之首的身份，可以说毫不相配。 珀尔赛夫人曾经说过，她的这位伯父最是贪财，一个贪财之人竟然住在如此朴素的宅邸，让贝利斯觉得不可思议，用诧异的目光反复打量加布里，他越来越看不透面前这位老者了。 加布里眯眼笑了起来，“怎么……嫌我的宅邸太寒酸了？” 贝利斯连忙摇头，“只是没想到大人如此低调。” “请进。”加布里打开了院子的铁闸门。 进入宅邸，经过玄关后，贝利斯原以为里面可能会另有一番洞天，但在屋子里走了好一阵子，都没看到想象中那种金碧辉煌的装潢，也没有那种昂贵的家具，屋子里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上了年纪的老物件，意外的简朴。 贝利斯在屋子里转了半圈，连个侍从都看不见，当即投去疑惑的目光，“加布里大人，家里怎么没个佣人？” “我一个人待惯了，不喜欢被打扰。” 加布里将贝利斯与费曼领到餐桌上入座后，笑着说道：“你们先坐会儿，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 加布里走进了厨房，捣鼓了半响后，端出了两盘rou汤到二人面前。 “我厨艺不怎么样，老伴在世的时候，都是她做饭的，她离开之后，我才学着自己做的，但愿你们吃得惯。” 贝利斯与费曼自进城以来，腹中没填过任何东西，矜持了一会后，二人开始狼吞虎咽，将盘子里的rou汤吃干抹净。 “说起来贝利斯，既然你从小在这里长大，怎么就跑到库帕领成为执政官了？”加布里投去好奇的目光。 “我从巴诺城的贵族学院毕业后，曾在政殿工作过，那时候我在市税官卡西欧·怀特大人手下工作，当了两年助手后，厌倦了收税的工作，便跑到外面游历，我就是在游历途中，结识了雅伯尼大人，之后我们一起旅行，被雅伯尼大人屡次救下性命后，我便决定向他效忠。” “原来如此。”加布里点了点头，“贝利斯，如果你还想回到政殿工作，我可以帮你安排一份合适的差事。” “感谢加布里大人的好意，但我早已决定用余生报效雅伯尼大人。” 加布里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看来你们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雅伯尼牺牲了，据说是在来巴诺城的途中，不幸遇见了传说的魔兽，前几日有商会的佣兵，将他与随行骑士的尸体，一同拉回了巴诺城，城主还亲自出面主持了他们的葬礼。” “什么？！” 贝利斯与费曼，同时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加布里起身收拾盘子时，顺势拍了拍费曼的肩膀，嘱咐道：“小家伙，找时间去一趟你父亲墓前道别吧，就在神殿的墓园里。” 加布里端着盘子回到了厨房，贝利斯与费曼面面相觑，头脑发懵。 加布里再次出现在二人面前时，贝利斯猛然想起了什么，弱弱开口向加布里试探了起来：“加布里大人，能否安排今日我与城主见上一面，我想当面跟城主谈谈，夫人和领民们，还在城外等我消息。” “如果你是为了让库帕领平民进城的事，我看不必了。” 贝利斯愣住了，“加布里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库帕领的人都已经进城了。” “真的吗？”贝利斯露出喜悦的表情，起身连连鞠躬，“感谢加布里大人。” “不必感谢我，这事又不是我办的，要谢就谢里昂吧，是他擅作主张把你们的人放进城里的。” “里昂是……？” “城主的长子，虽然你们的人被放进城了，不过听说昨夜魔兽来袭时，你们的人死伤惨重。”加布里的视线定格在费曼的身上，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开口说道：“听说珀尔赛为了保护领民，也牺牲了。” “怎……夫人……她……？！” 贝利斯张目结舌，费曼听闻后，双眸空洞，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小家伙，如今你父母双双离世，这里就我一个人住，如果不嫌弃的话，今后就在我这里安心住下吧。” 加布里再次拍了拍费曼的肩膀，但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加布里大人，我替费曼少爷感谢您。” 加布里又走到贝利斯的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刚才跟你说的，你再考虑一下，如果想在政殿谋个差事，尽管跟我开口。” “好，感谢大人好意。”贝利斯点了点头。 黄昏如血，孤鸥在天空中盘旋，发出凄厉的鸣声。 残阳下，神殿墓园中，费曼立身于雅伯尼的墓碑前，双目失神。 于心不忍的贝利斯，苦口婆心劝说起来：“费曼少爷，你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了，我们回去吧。” 贝利斯摇了摇费曼的胳膊，但他依旧愣在原地不为所动，贝利斯凝视着他那张失魂落魄的脸庞，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贝利斯大人。” 身后，忽如其来传来了熟悉的孩童声音，贝利斯蓦然回望，弗雷、洛西、艾斯弗、奥吉、达力都来了。 “贝利斯大人，你怎么也在此？” 随着弗雷的发问，众人纷纷向贝利斯投来目光。 “你们也听说了吗？” 贝利斯带着失落的目光，扫过众人的脸庞，他们的眸中，都流露出些许感伤，众人纷纷点了点头。 随后，洛西带头，艾斯弗与奥吉，在雅伯尼的墓碑前行了骑士礼，达力只是深深地鞠了一躬。 “洛西，领民们都安置好了吗？”贝利斯关心道。 “我们在东门附近的废弃跑马场建了营地，暂时安置了下来。”洛西忽然想起来什么，“贝利斯大人，你的夫人……” 从洛西的眼神中，贝利斯领会到了他的言外之意。 “嗯，我知道了。” “抱歉大人。” 贝利斯强撑出僵硬的笑容，拍了拍洛西的肩膀，开口道： “洛西，你一路以来舍身保护大家，大家都看在眼里，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也无需向我道歉，我明白的，克莱尔她只是不够幸运罢了，如果当日我没有进城，或许此刻我已与克莱尔共赴天国了。” 贝利斯的话，看似在安慰自责的洛西，实则是安慰自己，洛西虽能察觉，却也不知此时此刻他该说些什么，叹了口气。 “节哀，贝利斯大人。” “洛西，艾斯弗，奥吉，达力。”贝利斯的目光依次扫过众人，“你们今后都有何打算？” 众人不约而同陷入了沉默，许久后，达力率先开口： “我会帮着洛西将乡亲们安置好，等过了这段时间，我还是会跟以前一样，回归森林，继续当我的猎人。” 洛西紧接着开口：“把乡亲们安置好，是雅伯尼大人交给我们的使命，我会完成他的遗愿，之后的事情，再说吧。” 艾斯弗与奥吉依次点头表示认同。 “我也是。” “我也一样。” “贝利斯大人，你呢？”洛西投去好奇的目光。 “这一路走来，发生太多事情了，我想先一个人静一静。” 洛西看了一眼费曼，开口问道：“贝利斯大人，你们这两天都是在哪里落脚？要跟我们回营地吗？” 贝利斯摇了摇头，“费曼暂时在他伯外祖父加布里的宅邸住下，至于我，上城有我母亲家族留下的宅邸，我会在那边住下。” 洛西拍了拍贝利斯的肩膀，“贝利斯大人，你先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我和乡亲们都等着你回来主持工作。” “好。”贝利斯点了点头。 弗雷在雅伯尼的墓碑前鞠躬完后，又逐一给每位牺牲的骑士鞠了一躬，完后他猛地察觉到，这里并没有肖恩与麦克的墓碑。 “父亲，麦克叔和肖恩哥还活着！”弗雷来到洛西身边，兴奋地说道。 “肖恩与麦克，都是库帕领极其出色的骑士，他们一定能到达巴诺城。”洛西对此坚信不疑。 弗雷众人离去了许久后，费曼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费曼少爷，我知道你很难过，但你要尽快振作起来，你是雅伯尼大人的儿子，是库帕家的继承人，今后的生活还要继续，你还年轻，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经历……我们回去吧。”贝利斯劝说道。 见费曼依旧不为所动，贝利斯灵机一动，问道： “费曼少爷，你不是还要打败克鲁斯吗？光站在这里，可没法打败他。” 费曼失神的双眸霎时间重新聚焦，用力握起了双拳后，转身离开。 “贝利斯，我们回去。” …… …… 幽蓝月光下，雷克家族的宅邸潜入了一群不速之客。 咚！咚！咚！ 位于书房的男主人，听见了敲门声，随即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年轻女子，白发如雪，瞳眸异常鲜红 面对陌生女子，男主人当即往后退了几步，背在身后的右掌悄然凝聚出青色的魔力，男主人带着警惕的目光，打量着眼前闯入他宅邸的陌生女子。 “你是谁？” 白发红瞳的女子并未回答，反而崭露微笑，用温柔的声音问道： “请问……是克莱尔先生吗？” 面前的男子犹豫了半响，微微点头。 在他点头的瞬间，银光在他眼眸前一闪而过。 名为克莱尔的男子，脖子上逐渐浮现一道血线，眨眼后，血线处鲜血喷涌而出，克莱尔捂着不断冒血的咽喉倒地，向白发红瞳的女人投去惊恐的目光。 随着身下的血泊蔓延出来，克莱尔的瞳孔涣散，彻底断气。 白发红瞳的女子甩了甩握在右手的黑匕，将匕身上的血珠甩净后，重新收回匕鞘中，微微掀起黑色斗篷下的裙摆，将匕首别进了右腿上的腿带中。 白发红瞳的女子离开了书房，缓步前往宅邸的大厅，所到之处，尸体随处可见，雷克家的成员，连同侍卫与女仆在内，统统毙命于今夜。 大厅中，六位身披黑色斗篷、用黑布遮挡面容的黑衣人，早已恭候多时，见白发红瞳的女子现身后，整齐划一地向她行礼。 “夏莉小姐，都解决了。”为首的黑衣人，走上前来汇报，“打扫的事情交给我们就好，弗雷少爷与洛西大人，还在等你共进晚宴。” 夏莉微微颔首，“有劳了。” 随即，夏莉脱下黑色斗篷，交到一位黑衣人手上后，独自离开了雷克家族的宅邸，在街道上前进了五六百米后，夏莉忽然停下了脚。 “哇……” 霎时间，胃部一阵翻涌，脸色煞白、直冒冷汗的夏莉微微躬下身子，双手撑住膝盖，干呕了片刻。 完事后，夏莉取出手帕擦了擦嘴角，眼神变得坚毅，继续往前走去。 虽然今夜是她第一次动手杀人，但她深知，作为那个家族的一员，作为夜行者的核心成员，她必须尽快适应这样的生活。 此前她一直活在父亲与雅伯尼的羽翼保护下，以平民夏莉的身份在库帕村渡过了二十三年的安宁人生。 在彻底弄明白了‘夜行者’是一个怎样的组织之后，夏莉深知往日的安宁生活再已不复存在，今后她将以另一个身份活着。 为夜行者而活，为复兴她的家族王国而活。 这一切早已在她出生的那一刻注定，只不过之前的二十三年，都是雅伯尼与父亲，替她承担了本该由她承担的使命。 雅伯尼之死，让夏莉彻底意识到，她必须要独当一面了。 回到梅斯尔德的宅邸，刚进入大厅，正逗弄着莉雅的弗雷，察觉到夏莉出现的瞬间，立即带着笑容飞奔而来。 “夏莉！” 弗雷迫不及待地飞扑进夏莉的怀中，环抱她的腰肢。 夏莉展露笑颜，轻轻抚摸着弗雷洁白的头发，调侃道：“弗雷，分别的这段时日，看来你不仅容貌变了，连性格都变得黏人了呢。” 弗雷有些难为情地分开了拥抱，投去恋恋不舍的目光，抱怨起来：“什么嘛，我看夏莉你才变了，你现在变得好冷漠喔，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给抱了！” 话毕，夏莉蹲下身去，一把将弗雷揽入怀中，埋头在他的肩膀上，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在弗雷耳畔轻声说道： “我的宝贝，一路辛苦了。” 与此同时，洛西也靠了过来，蹲下身去，将母子二人揽入胸怀中。 “感谢众神，让我们一家重新团聚。” “哇欧！哇欧！” 独自躺在沙发上的莉雅，宣泄着自己被冷落在一旁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