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猎物
饿鬼是一道黑影，徘徊在这轮夜色之中。它从矮房的屋顶蹿下，快速隐没在老墙的阴影里。 出于某种目的，它努力地搜寻着，在阴影之中小心地隐藏着自己。 一定要在天亮前找到一个目标，然后…….啊——饥饿，就像某种无形的力将灵魂生拉硬拽，不断和血rou摩擦。 今夜将非常难熬……这该死的旧城区！饿鬼心里骂着，它不敢出声，免得惊动任何猎物。 它的眼睛在黑暗里，像两颗火红的碳栗子，拖着两条红光，从一片阴影闪现到下一片阴影，然后定在了那里。 几公里外是高楼林立，霓虹漫天的新城，各种投射在空中的巨幅全息影像以及隐约传来的欢呼声，让此时此刻的旧城区显得格外没落。 那聒噪的现场解说，居然在人群的欢呼声呐喊声中无比清晰……刺耳！啧啧——是马坎竞技场，虹城的人类们满足眼球刺激，消磨暴力欲望的地方。 饿鬼知道，它对这座城市很熟悉，更熟悉这些充满“血腥与死亡”味道的各色场所。 今晚是谁和谁比赛来着？苍门虎队对天琴队，钛甲队对巨妖队...... 两方武装到牙齿的铁甲们在竞技场上冲撞厮杀，巨剑挥下，铠甲破碎，“血浆”以最夸张的方式爆溅而出，不断有铁甲惨叫倒下......杀吧，杀吧，未死透的机器人佣兵还拖着残躯爬行，转瞬就被利落地处决！迎接全场沸腾—— 嗯......又是一个充满“杀戮”的狂欢夜，该有多少新鲜的人啊，呜......饿鬼想着，忍着，把目光重新投向周围的空街静巷和其它目所能及的地方。 阿缘，身高一米八几的大块头，瘫坐在一栋矮楼的天台边上，望着远处的新城夜景。 他，又迷茫了。 三个小时前他就来到了这里，因为一句嘲讽。 有人告诉他，这个名为哈兹洛49号的旧街区存在安全漏洞，最近总有小混混、不法分子出没，干着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阿缘的目的很明确：在这个视野的制高点，等待目标出现，然后以正义之名行正义之事，狠狠回击嘲笑他的人。 三个小时已过，现在是晚上十一点，鬼都没有。 饱受楼顶风吹，阿缘早些时候的兴奋和勇气已消耗殆尽，他不仅迷茫，还很沮丧......又被捉弄了......“龅牙”这个混蛋！ 他骂的是“龅牙”，也骂着自己，十八九岁了还这么单纯好骗，赖谁？ 「加入速龙俱乐部，你就是全球巨星！」 新城上空一则刚刷新的广告，刺激了阿缘，他低下头，看看自己鼓囊囊软趴趴的肚子，又看了看胖乎乎的手。 “我这一身rou…….要来有什么用？” 胖，是对他这个完美身高的最大侮辱。阿缘眼中的自己从头到脚每一处都很臃肿，特别是那张大饼脸，连他自己都无法忍受。 他羡慕那些身形矫健的竞技运动员——但那些花痴女生真的够了！像一群群不知疲倦的母羊，尖叫着，咩咩咩地......手里拿着笔，追着每一个从竞技场上下来的运动员......浑身青春荷尔蒙的妖怪，烦呐…… 心猿意马的阿缘看着远处灯火辉煌的夜空，速龙俱乐部的广告还在闪动。 「未来巨星，万众瞩目！加入速龙，改变命运……」 未来巨星，万众瞩目？阿缘冷笑了一声，那……不是我的梦想。他打起了精神，再次望向哈兹洛49号街区。 哈兹洛49号街区的公共照明尽管亮堂，还是遗漏了一些角落。从楼下的巷子到稍远的街道，冷冷清清，没有半个人影。已经开始第三次巡视的环卫机器人专注地搜寻着路面——它眼里只有垃圾。 从左边的街道向右边街道，完成这次巡视后环卫机器人将离开这里去相邻的街区，然后等待下一次巡回。 咕噜咕...... 阿缘无奈地叹了口气，饿啊……他随手在衣服口袋里摸索，摸到了硬邦邦的......那不是吃的，才想起之前的校服已经换下，现在穿的是爸爸的旧夹克，有点小，但没有更合适的了。 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打开书包翻找，校服，魔方（注：人人必备的个人终端），面罩……还好，那半块零食还在。 吃了它吧，夜还长，饿肚怎么做英雄。 环卫机器人走完第三条街道后，开进了黑漆漆的路口，消失在一排矮房后，过了好久都没从矮房的另一头出现。 阿缘好奇，拎上书包下了楼，绕过昏暗的小巷，朝矮房摸了过去。 街巷曲折，老旧不堪，地面却很干净，没有半点垃圾杂物，都是那台环卫机器人做的。 刚摸到矮房的位置，阿缘就听到断断续续的金属敲击声。他警觉地贴着矮房墙面探头查看。 灯光稀疏，矮房后整条道路都很昏暗，前方十来米远有一处照明盲区，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路中间到路边啥都看不见，只有一个……两个隐约的红色光点在路边......闪动。 那是什么？阿缘控制不住紧张，心跳加快了。 红色光点随即暗淡，消失，但路中间的敲击声没有停止。 阿缘的眼睛这时已适应黑暗，他这才看见路中间有两个似乎蒙着面的黑影，一个东张西望的样子，另一个则蹲在那拆解......侧翻的环卫机器人。 是蒙面盗贼！他们断掉了机器人的电源，是冲电池来的——小型核能电池是黑市里值钱的东西，即便是环卫机器人身上的老式电池。 想到翻倒在地的环卫机器人，阿缘怒气上了头。他把书包藏在矮房前的绿植丛里，戴上了面罩。他没有多想，压根就没想，直接朝蒙面盗贼走去。 看到有人出现，望风的蒙面盗贼愣住了，阿缘在黑暗里的身影是个十足的大块头。 “滚开！别多管闲事！” 望风的蒙面贼晃动着手里的棍子，棍子的顶端呲啦啦放着蓝色的电。是电磁脉冲棍，环卫机器人应该是用它放倒的。 可阿缘并不害怕，对方做贼心虚的样子给他壮足了胆。 “我已经看到了。要么你们停下，然后去自首。 “要么——”阿缘把手伸进了夹克，“我逮捕你们。” 望风的蒙面贼见状后退了几步，退向还蹲在环卫机器人旁的同伙，那同伙不得不停下手里的活站了起来。环卫机器人的照明灯也重新亮了，照亮了黑漆漆的路面。一条路，三个人。 站起来的蒙面贼比望风的足足高了一个头，比阿缘还高，还要壮，是真的壮。他手里拿着一把多功能长扳手，朝前走了几步，摘下了微光夜视镜。 “他有枪。”望风的矮个蒙面贼声颤颤地说。 “新鲜，老城区还会有私家侦探？”高个蒙面贼不断把扳手敲在自己手掌上，发出沉沉的啪啪声，不屑地说：“我才不信他有枪。” 阿缘一听这话，把手从怀里拿了出来，“我的确没有枪，因为我用不上。”他亮出了一块闪着金属光的警徽，郑重说道： “非法市民听着，你们因涉嫌盗取公共财物，被捕了！我命令你们立即放下武器！否则我的机械人协警可不会这么客气。” 或许是警徽的原因，也许是害怕机械人协警。高个蒙面贼怂了，他看了看四周，“哼！走着瞧。”转身跑了，把矮个子同伙丢在了原地。 阿缘二话没说，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两步冲了上去，抓住了还没来得及迈开腿的矮个子贼，一把扯掉了他的蒙面巾。 “想跑？！” 阿缘看得很清楚，被扯去蒙面的家伙一脸慌乱，张着嘴，露出了一排黄白的龅牙。 “是你？！” 阿缘认出了“龅牙”，太好认了。而阿缘的反应，说话的声音，还有在环卫机器人的照明灯下难得一见的臃肿身形，让对方也猜到了是他。 “缘......缘胖子？” 龅牙眼睛滴溜滴地转了几圈，趁机cao起手中的电磁脉冲棒就朝阿缘身上戳去。 噼里啪啦一阵响，阿缘痛得抓龅牙的手一下就松了，但他没有倒下，他头晕脑胀忍着痛一头撞向龅牙。 龅牙哇一声倒在地上，手里的电磁脉冲棒应声而落，鼻血瞬间流了满嘴。 “啊——你撞破了我的鼻子！”龅牙捂着鼻子嘴，痛苦地骂道：“缘胖子，你死定了！这事你惹不起！！” “我现在不就惹了吗？” 阿缘站在灯光下，觉得自己从未像今天这么高大，他第一次见识到自己勇气爆发后有多厉害，不再是以前那个阿缘了。 他索性摘掉了面罩，半蹲在龅牙面前。 “你这是偷盗，是犯罪！龅牙，你必须跟我去自首，还要交代你的同伙，然后改过自新。” 龅牙就没想到，一个肥废把他的嘲笑当了真，还搞了一身私家侦探的行头......再论块头，他自认不是阿缘的对手。 “缘胖！阿，阿缘......放了我，我知道错了，就这么算了吧，让我走。”龅牙求情道：“我也是被逼的，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我保证，我要是——” “这是正——” 阿缘刚说一半，一只巨大的机械手忽然从后面抓住了他的头，把他像木偶一样拎离了地面。 在机械手强劲的抓力下，阿缘头痛欲裂，他两百多斤的身体仅靠脖子悬吊在空中，任何反抗都显得弱鸡无力。 阿缘想转头看，怎么可能，他的眼睛只能无助地在眼眶乱转。 到底是谁？！这是阿缘从未料到的遭遇，他惊恐且无力地喊道：“放，放开......啊......” 还坐在地上的龅牙呆若木鸡，张着流满鼻血的嘴巴，望着阿缘身后高大的机械身影，哆嗦着。 那个高大的身影身披褴褛的斗篷，双眼红光，伸出另一条机械臂，紧紧搂住阿缘，收缩……阿缘唯有拼命呼吸和挣扎，他挣落了手里的警徽，挣扎到没了力气。 “你坏了我的好事，臭虫。”那声音是机械人特有的，张扬的，粗鲁的，特意添加了金属质感的合成人声。 “哼哼哼哼......”机械人冷漠地笑着，“我要用我招牌的，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招式！教训你。” 阿缘头上的机械手松开了，却又一并搂住了他的身体，合力将阿缘死死抱住，没有一丝放松的余地，越来越紧。 阿缘已无法说话，呼吸也被剥夺，只剩即将枯竭的呜咽，接着他听到自己胸口发出沉闷的咔嚓声。还没来得及感到剧痛，断掉的肋骨就刺进他肺里，一腔滚热的血液从喉咙涌进他的嘴巴，喷溅而出。 “我是嘎古，你死之前应该知道我的名字。” 目睹这一幕的龅牙像兔子一样，嘤嘤叫着连滚带爬逃走了。 最后几声骨头断裂的咔嚓声几米外都能听见，散了架的阿缘被扔出七八米远，重重摔在路边，一动不动，他嘴里咯出的最后几个血泡噗噗破裂后，彻底闭上了眼睛。 哈兹洛49号街区的空气中凝结起一股罪恶，还有......沾染了铁锈与机油的血腥味。 饿鬼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