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死者之灵（一）
“小缘，你昨晚吃了冰箱里的牛rou吗？” 刚下楼的阿缘看见厨房岛台上摆着一个空盘，连一滴油汁都没剩，盘子边缘还有残留的保鲜膜，明显是把保鲜膜从中间撕开的。 “没有啊。”阿缘觉得奇怪，他观察着那只大约十二寸的盘子，昨晚装得有大半盘的煎牛rou，就这么没了？ 奶奶回想着，“我记得昨晚把盘子放进了冰箱，然后……难道我没有把它放进冰箱吗？” 奶奶不会认为是阿缘吃的，阿缘说没有，那一定是没有，她只会认为是别的原因。 阿缘在盘子的保鲜膜上，发现了几根黑色细毛。是……老鼠毛吗？他看着那几根不长的细黑毛，还有稍许卷曲，像……又不像。 “可能是老鼠吧。”阿缘说。 “放在外面，被老鼠吃了？唉——”奶奶摸着自己的头，“你看我，一定是忘记把它放进冰箱了，年纪大了这脑子…… “哎？小缘，你要去上学了，坐校车又迟到了吧......”奶奶突然想起时间，指着餐桌上的早餐说道：“快吃点上学去。” “哦。” 阿缘像昨天早上一样在餐桌上拿了些早点就冲出了门。他还是套着连帽衫，依然会坐自动的士车去学校。不同的是，多一天休息他身上的伤又恢复了很多，整个人都更精神了。 他想了想：如果是老鼠，肯定会搞得乱七八糟的吧，盘子吃得那么干净……和前天卧室地上的空盘好像……是的，他还依稀记得那天醒来时看到过一个黑影。 到底是什么？是幻觉还是死亡之后一定会见到的东西？ 莫名的死而复生就知道没那么简单，这些奇怪的事是随之而来的......阿缘有了一个主意，但……先放放，今天是“灰工计划”的第一天。 阿缘起床时就收到了黎三金的信息，让放学后去他朋友的维修场碰头。现在，他脑子里满是自己在维修场里工作的画面。 想着自己的计划如期迎来第一步，阿缘看什么都觉得美好，这美好一直延续到他抵达学校附近的的士站，直到下了车，那一路的空气都是香甜的。 可接下来迎接他的并非这美好的延续，当他走进最后一段去往学校的巷子前，罪恶就已暗地里给他做好了安排。 那群小王八蛋们，龅牙在学校里认识的烂仔们，跟了好几个巷子最终拦住了阿缘的去路。 “缘胖子！昨天下午算你走狗屎运，追了你好几条巷子都没捞着你。”带头的是王飞翔，他叫嚣道： “今天，我们可要加倍奉送了。” 阿缘没应声，他往后退了两步。 “怎么的？今天还能让你跑啊？” 王飞翔一讥讽，几个跟班也一起笑了起来。 跑？笑话。 阿缘今天才不跑，他记得以前也没有跑。从七八岁第一次被人堵在小路上欺负时，他就没有跑过，他倔，他是硬骨头，只是他鲜于还手。也或许是那时起，他就被人认为软弱可欺，而被人从小到大欺负了十年。 今天是时候改变自己在恶霸们心中的形象了。 他知道前面三个，后面两个，这帮小子的老伎俩了。他只是退两步给自己找个好位置，腾出一个更充足的发力空间。 一打五，两个个头相仿的，三个不足他个高的，人数上是没什么胜算，但他死都死不了，怎么会害怕这几个普通的货色。 那就来吧！ “你们先上？还是我先上？”阿缘问。 王飞翔和他的跟班小弟们相互一视，哧一声笑了。 “几天不见，厉害了，厉害了。你也不问我们为什么要堵你？” 阿缘不想问，不屑问，“有人要欺负你，理由重要吗？” “也是。”王飞翔点点头。 “那你先吧，免得说我们人多欺负人少。”王飞翔根本没有把阿缘的话当回事，他带着轻蔑把双手抱在胸前，几个跟班也一一效仿。 阿缘把书包甩在了一旁，直接冲了过去，一头撞到王飞翔的下巴脖子，那力气挺大，王飞翔被撞了个趔趄，退了好几步，又愣了好几秒。 “长本事了？！给我揍他！” 一伙人蜂拥而上，你一拳，他一脚的。 “这是伍老板赏你的！”王飞翔气急败坏地，一拳打在阿缘的脸上，阿缘顿时就头晕目眩的。 “这是我们哥几个的！” “揍他！！” “让你嘚瑟！” 那几个跟班拳拳都锤在阿缘的胸口，腰腹。阿缘身上就像挨了铁锤的重击，钻心的疼，他有些支撑不住了，但他一声没吭。 “这是某位老板的！”王飞翔这一拳又打在阿缘的另一边脸上，阿缘眼前一黑歪倒了下去。 “他让我提醒你！别和绮丽那么近！” 阿缘没听清楚王飞翔说的是什么。他旧伤未痊愈又被一顿揍，虚弱极了。他隐约听见王飞翔继续嚷嚷了一通，恍惚间看着周围不断抡起的脚和石板地面。 “这是我的！！” 王飞翔正要一脚踢向阿缘的脸，两道黑影就从天而降，然后是连续不断的惨叫。阿缘也昏了过去。 此时，饿鬼和信差613在五个恶霸的肩上，头上，背上乱窜着，它们的利爪飞舞在王飞翔们的脸上，手上，脖子上，但凡有露在外面的地方都没放过。 “哪来的野猫！哎哟——” “死东西！啊！啊！” “逮……不住！” 王飞翔们只有抱着头，哇哇叫着跑出了巷子。 巷子一下安静了。 “怎么样？” 饿鬼高高挺着胸膛，看着逃走的人影，“这些人类不过如此。” “嗯，的确。”信差看着人影消失的方向，说道：“连猫都不如。” 哈啊——饿鬼一个哈欠，长长伸了个懒腰，“哼哼哼，如果不是熬战一夜，爪子钝了，他们现在指定已血rou横飞。” “呃，芬伦先生你可真厉害。”信差吁了口气，“我现在心还砰砰直跳。” “多几次就好了。” 饿鬼走到阿缘身边，伸出前爪搭在他的脖子上，又凑近嗅了嗅。 “嗯，只是晕过去了。” “就是这个人类吗？” “嗯。” “他有什么特别？” “嗯......天机不可泄露。”饿鬼轻描淡写。 “看他这样子，要养一养了。” “是的，他才开始……麻烦再回个信。”饿鬼说道：“如实告诉我的委托人，我会尽快把人送到，不用等太久。” “明白，保证送达。” 信差拿出了一个小巧的玩意，饿鬼伸出爪子放在了上面，只一秒。 “支付完成，芬伦先生。”信差此刻看起来心情不错，“唔，第一次到亚子界送信，还能认识你，非常荣幸。”它轻晃着竖起的尾尖。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我的朋友。” 饿鬼看着信差走入巷子深处，走着走着，就消失了，信差的味道也随之而去。但，饿鬼又闻见了其他人的味道，就在身后，不远处巷子口的转角墙边，藏着呢…… 那是一张嘴就露出一排龅牙的“龅牙”，他独自一人悄悄跟踪了阿缘。他昨天就已经知道，阿缘还活着。 刚才，他目睹了整个过程。一个几天前上半身尽毁的死人不仅活了，还恢复得那么好，现在跟个没事人一样，虽然又被揍趴下了...... 还有两只突然窜出来的猫，一举一动简直诡异……特别是那只黑不溜秋的狮子猫，看着瘆人......好像在哪里见过，龅牙仔细地回想着。 是阿缘死过之后带回来了些什么……不好的东西？ 龅牙再看向巷子里时，饿鬼已跳上了三米多高的墙，消失在龅牙的视野之外。 我滴妈，也不见了？！ 龅牙揉了揉眼，阿缘还躺在那里，这一幕看着心慌，龅牙胆怯了，当阿缘身体突然一动，他吓得连忙逃了。 这本是一条行人很少的巷子，没人知道这里发生的事。 可怜的阿缘迷迷糊糊的，脑子里尽是不断闪烁的画面。他梦见了绮丽......微笑着向他伸出手，抚摸了他的脸。 绮丽...... 绮丽的笑啊，太迷人了。她的脸，就像春天，秋天，冬天，满是醉人的，未知的......永远都欣赏不完。 阿缘......绮丽呼唤着他，她温暖的嘴唇轻轻碰在阿缘的脸上。 起来吧，阿缘。 嗯......地上是有些凉了，阿缘看着手指间湿润的土，是松软的焦土，开始颤动起来，转瞬间大地就轰隆隆响作一片。 远处，地平线上挤满了数不清的，身披铠甲的战士，正骑着高头战马奔腾而来，那些金银铠甲，在马蹄卷起的焦土尘泥中闪动着耀眼的光芒，犹如一道横在天地之间的圣墙，已近在数丈之遥，转眼间又已在身前，带着铠甲与兵器的铿锵顿挫声，战马的嘶鸣！战士的怒喊！洪天荒地般疾奔而过...... 阿缘刚挣扎着站起来，又被瞬间撞倒。马蹄声震，呼哧啦啦一片混乱。 在这混乱的响动中，听到了王飞翔那帮混蛋的声音，是谁还提到了绮丽的名字。 绮丽怎么了？ 绮丽...... 阿缘猛然睁开眼睛，四周只是一片寂静...... 有几只脏兮兮的老鼠正无所忌惮地围在他身边，张望着，等待着。 “走开。” 老鼠一哄而散。 阿缘扶着墙爬了起来，他想到的是绮丽......他顾不了身上还隐隐作痛，捡起了书包朝学校跑去。 本以为会迟到挨训，可开课时间都过了一二十分钟，教学楼外还能听到一片喧闹。 阿缘才从昏死中醒来，脑袋里稀里糊涂的，今天是有什么活动吗？ 当他走进教学大楼，那才热闹。教学楼的室内广场和教室外的过道上全是同学，三五成群，无拘无束地走动着，交头接耳，有说有笑，一派节日的狂欢景象。 室内广场上的中央全息投影正直播着精彩的开幕式，同时学校广播里在念着一堆名字，时不时引起一阵尖叫。 今天是战旗大会开幕式啊？阿缘完全忘了...... （注：战旗大会，即“全项竞技联赛战旗大会”，一年两次，分别是夏季全项联赛战旗大会，冬季全项联赛战旗大会，同时会举办各种竞技联赛相关的科技展览活动） 「各位同学，一年一度的冬季全项联赛战旗大会开幕式马上开始，让我们一起倒计时吧！」 「10——」 「9——」 「8——」 「7——」 ....... 绮丽没有在人群中，就算在，阿缘也很难找到，太多人了。 阿缘惦记着......阿缘累了，刚才一路奔跑疲惫终于上了头，还有点饿......他对这喧闹的环境突然感到不适应，他挤过人群进了教室，教室里也是一堆人，嘈嚷着围在投影电视前。 在倒计时结束那一秒，所有同学都声嘶力竭地欢呼起来，那声音简直震耳欲聋！ 战旗大会开幕式是最顶级的视听盛会，但阿缘没什么兴趣，他瘫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在教室里聚集的、窗外所见的人群中寻找着。 「各位观众，各位竞技选手，很高兴在此宣布，第二十七届全项竞技联赛冬季战旗大会正式开幕。 「有请伟大的顶尖人工智能装备制造者，钢铁全甲竞技之父！马科夫·陈发表致辞！」 马科夫·陈......人类的公敌...... 阿缘想起前天电视里那个示威者的话。要是没有马科夫·陈，没有人工智能，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全球的职业竞技选手们，各位观众，我是马科夫·陈，很荣幸为本次大会开幕式致辞发言...... 绮丽，她正站在教室门口，用魔方扫描清点人数，她看见阿缘后招了招手，还带着微笑。 阿缘对绮丽的微笑没有一点抵抗力，他一下就来了精神，只傻傻地笑着，看着绮丽走了过来。 “你刚才在哪呢？早勤系统里没有看到你的名字。” “呃，可能......我，我没赶上校车迟到了。” 绮丽俏皮地看着阿缘，“还好，你没迟到太久，又赶上今天冬季战旗大会开幕。” “哦......太好了。”阿缘回了句。 “啊？”绮丽眉眼间打着问号，她不确定阿缘是不是随口说的，“太好了？”好什么好！“秦缘同学，尽量不要迟到，好吗？高三了诶。” “嗯。” 阿缘没想到，原来迟到还有这等好事，能被绮丽关注......绮丽啊绮丽，绮丽转头看着讲台上方的电视，好像有什么心事......可能是阿缘想多了吧。 可她的样子......阿缘不自觉就盯着发了呆，一秒，两秒......绮丽突然回头两人差点打个对眼。 “走吧，去外面吧，去听听同学们的声音。” 阿缘想说不去，但哪有他开口的机会，绮丽已经拉着他的校服袖子朝门外跑了起来。 “同学们！都到外面吧！” “好耶！” 绮丽一声，大伙就跟在后面涌出了教室。 “哇——”一出门大伙的情绪都爆了，冲进人群一起嗨了起来。 教室外的过道一直到室内广场，一幅青春尽情放飞的场面，欢笑，嬉闹，甚至相拥而泣。 是哦，高中最后一年，很多事情都会在这一年确定，意味着不久后的分别，亦或是青春之末每个人的蜕变......这场冬季联赛战旗大会同样赋予了同学们重要的意义。 “都注意安全哈！孩子们。来，让让！让让......” 老师在人群中不停叮嘱着，还有维持秩序的校园安保机械人，不厌其烦地喊道： “请保持秩序，请注意安全......” 阿缘在人群里，站在绮丽身旁，心里美滋滋的，脸上也挂着微笑，但他很清楚，自己并无法像大部分同学那样真正融入这狂热“朝圣”的氛围之中，不知道......或许是属于他的狂欢时间未到。 同样的还有那些未来注定是社会精英阶级的“学霸”们，他们此刻虽有欢笑，内心却十分克制和冷静，骨子里藏着这个群体独特的理性教条。 在不远的人群中，阿缘还看到了一向神出鬼没的黎三金，他正努力抬头望向这边。这里......阿缘举手挥了挥，但黎三金没看见，又好像看见了，他一脸冷峻，一身孤独，转头消失在人群里。 “是谁？”绮丽问。 “是朋友。” 绮丽也望了望，哦了一声。 “绮丽，祝贺你啊。” 周围有同学过来打招呼，绮丽微笑着回应。 “绮丽班长，厉害！” “第一名啊，绮丽。”好些个其它班的同学也都从人群里挤了过来和绮丽打招呼，甚至有些竞技运动尖子生。 “他们在说什么？”阿缘问。 绮丽好像没听见阿缘的声音，她不停在回应路过同学的招呼。或许是阿缘的声音太弱被人群的嘈杂淹没了，也或许是马科夫·陈的发言已到了最令人激动的尾声...... 「这标志着本年度夏季联赛完美收官，全球迎来更加盛大的冬季联赛。让我们一起期待在最新科技的帮助下，人类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无畏一切的拼搏精神！ 「再次祝贺，新一届职业竞技项目的种子选手获选者们，因为你们，人类生命的活力之光将继续绽放，你们值得拥有一个伟大的开始！ 「祝你们好运。」 “耶——” 同学们沸腾了。 绮丽也抑制不住欢呼起来，她笑着，那笑容像花朵啊，在阿缘眼里是最美的多巴胺，瞬间消除了他身上所有的痛和不愉快。 “阿缘。” 绮丽好像有话要说。 “阿缘，我想和你分享一件事。” 周围同学们议论、欢笑声此起彼伏，阿缘根本听不清。 “什么？”阿缘双手放在耳朵旁边，用心听着。 “我——”绮丽大声喊着。 阿缘在听。 “我——被选上——竞技——速滑啦——” “什么？”阿缘这次听清了，但他无比后悔听清。 竞技速滑，那不就是暴力竞技速滑吗...... 「未来巨星，万众瞩目！加入速龙，改变命运。」那无声的全息广告，此刻仿佛有了声音，回荡在阿缘的脑子里，像晴天霹雳后的......惊雷。 绮丽要成为职业明星吗？不是说好的走“学霸”之路的……她又为什么要告诉我？ 阿缘眼前又黑了，身体一软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