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避避风头(1)
尚未散尽木材气味的松木门纹理自然,在解开禁制的同时轻轻一响,朝内打开。一楼的地板由灰色的石板铺就,窗外的雪山将晴天的光线映射其上,暖黄的阳光刚好触到墙上挂着的几柄剑和墙脚的数盆植物。走上台阶,二楼的木地板在脚下发出几不可闻的吱呀声。几步之后在一扇朝北的房门前驻足,推开木门,双眼被窗外白皑皑的雪山微微刺痛。 瞳孔在适应强光后收缩,自然地扫视了一圈。一个虽然面积不小,但因为物件实在太多而显得微微杂乱却也惬意的房间。左侧的墙上挂着一幅父亲画的山水卷轴,色彩大胆却意外地搭配融洽,百看不厌。卷轴下放着一排矮书柜,书柜半满,里面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小说。书架上凌乱地摆着一些装饰品,其中最瞩目的是中间一只木雕的狼狗。狼狗长相凶猛,尾巴却呈现动态,像是定格了摆尾的一刻。房间右侧倒是没放什么东西,空有一堵适合对着沉思的墙。房间前端,即窗下是一张大大的书案。书案的结构非常简单,一块大木板加上四条直上直下的木腿而已,上面摊着笔墨纸砚和一叠画册,桌下扔着一套鲲鹏碰的设备,包括三个大小不一的门环和一把松松捆在一起的打杆。 韩令一边环视着房间一边坐到桌前的椅子上。尽管搬到这里已经快满一年,他还是习惯于一遍一遍地欣赏这间小筑的一切。小筑是他结丹后另起的,选址于上隐门一处地势偏低的绿谷中。尽管没少被平渊真人训斥说少管管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韩令还是亲自参与了小筑和家具的全部设计,并直到现在都会为此一个人傻傻微笑,不知道是满足于自己一手打造的新居还是快乐于一点不为人知的小小叛逆。 他坐在椅子上最后扭头环视了一圈,然后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拿起毛笔,蘸上浓淡合宜的丰神黑墨,继续勾勒面前那副未完成的画作——画的是前几日看到的一片舒朗的松林。伏案片刻后他蹙了蹙眉,站起身打量自己的画。无论是比例还是布局都很合理,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缺了一点儿神韵。只是因为尚未完成的缘故吗? 正好打算下午回家一趟,要不要把画拿回去问问老爸?一个念头从韩令的识海中闪过,很有吸引力,但立刻被理智否决。万一自己的画被别人看到,这件事又兜兜转转传到平渊真人耳朵里,韩令将会面临一场棘手的麻烦。平渊真人不喜欢他的儿子画画,更不喜欢他的孙子做这种“没用的事情”。至于家里除父母亲外的其他人,他们在这件事上都跟平渊真人一个鼻孔出气。倒不是说他们的反对能把韩令给怎么样,韩令毕竟已经是一个金丹期修士了,自己若真想干什么别人是禁止不了的,但那些七嘴八舌的“都是为你好”每次都会令他烦躁不已,能不听就不想听到。 还是不要把画带出这间屋子了。韩令想。他接着加工自己未完成的画作,就算缺了神韵至少也要把它完成。 “韩令!”一个闷闷的声音从楼下响起。韩令搁下笔朝窗外看去,邱欲迟正站在大门边,目光搜寻着每一扇可能探出韩令脑袋的窗子。见到韩令,他十分高兴,简直有点激动:“快放我进来!”他喊道。 韩令替他打开大门禁制,打算画完头脑中刚构思的一笔再下楼去见他。没想到邱欲迟这回倒是动作很快,韩令刚刚把笔搁下,他就自说自话地跑进了房间。 “你在画画?”他凑过去睁大眼睛看韩令的画,韩令被他看得有点不舒服,一边把他慢慢推开一边敷衍道:“闲着没事,随手乱画的。” 他慢慢把邱欲迟推出房间,朝楼梯推去,随口问道:“你今天怎么回事,这么急?” “我爸回来了!”邱欲迟一脸无奈地说,“上个月他出门前,让我给几个新入门的炼气期弟子义务讲道来着……” “你没讲。” “我还没讲!我想他反正要出去好几个月,我以后再讲也不迟,没想到他提前回来了,我一次都还没讲,那不是很不好交代吗?”邱欲迟被韩令推着来到了会客室,一边摊着手为自己辩解一边靠坐到了一把软垫椅上。韩令亦坐下,斜着眼说:“邱掌门交代的事情你就不该偷懒,反正我印象中每次你这么做都没什么好下场。”
“唉!”邱欲迟摇头大叹,“他就不该交代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啊。每次都要我做这要我做那的,问他为什么,他说掌门的儿子就应该做表率。可我哥难道不是他儿子?凭什么我哥不用做表率?” 因为你哥在修炼方面比你强,掌门觉得横竖你没你哥那么天才,不妨就用来做做表率。韩令心道。不过有些事情,即便当事人自己也知道,也还是不能开口说出来的。否则友谊的小船难免经历风浪。“但你在我这里能躲到什么时候?”韩令问,“你又不可能一直不见他。” 邱欲迟又唉声叹气了一番:“我知道躲不过去,但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嘛。” “你最多只能在我这儿待到中午,”韩令说,“下午我要回家,早就说好了的。” “那我也去。”邱欲迟坚定地说。 他们先御剑来到了附近的州际传输阵,来到尧州,然后坐上了韩令的私人飞舟,朝尧州云台城韩家飞去。韩令驾驶着飞舟,邱欲迟则一边绕着飞舟踱步一边啧啧啧地赞叹:“真不错啊,这飞舟。云霓的最新型号吧?你花了多少钱?” “不知道。家里人买给我的。” “韩令啊!”邱欲迟叹了一口气,“都是金丹期修士了,怎么还老花家里的钱呢?虽然我们都知道你家有钱,但你也好歹有点自己的抱负和追求吧!你看看我,人穷志不短……” “你又不穷。志嘛,也一般。”韩令无情地揭穿了事实,“再说,虽然这飞舟不是我自己买的,花的却也算是我的钱——我名下还是有一点家里的产业的。” “那就更过分了,韩令。别人花别人的钱你不知道就罢了,别人花你的钱,你怎么也什么都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