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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一重文阵(2)

    真是的,一辈子不嫁人赖在家里当她的大小姐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非要把她逼走不可呢?这么想着,段子矜简直感到了一丝酸楚。就留在家里多好,若是出嫁的话,未来夫家会怎么待她,丈夫是不是爱她还未可知,在家里的话,至少自己的家人是待她好的,至少父亲是一直宠爱她的。

    “父亲真的有那么宠我吗?”她想到一会儿就要面对父亲笑眯眯地逼问“三选一到底选哪一个”,又忍不住愤愤地嘟囔起来。

    “老爷自然是最宠小姐的。”她的贴身丫鬟听到了,便这么回答道,“小姐您从小到大干了多少出格的事,老爷哪次不是顺着您?”

    “我哪里出格了!”段子矜不服气,“说得好像我很顽劣一样。”

    但其实不需要丫鬟回话她大概也能猜到所谓的出格是指哪些:坚决除了为文之外什么都不愿意学,平日举止言谈向男子标准看齐,爱出门就出门,爱上街就上街,每逢遇到不喜欢的人都会丝毫不留情面地叫对方难堪……亏得她幸运,有一个权势滔天又把她视若珍宝的父亲,这才把她一切的任性都给合理化。

    可是,她做的这些事,能算任性吗?除了动不动就给人难堪这一点,别的事情对哥哥们来说不都很正常吗?唉,要是她是个男子……好像也不好。撇开受到各种约束这一点,段子矜还是很高兴自己是个女孩的。拜性别所赐,她天生有着比哥哥们更加细致的观察力和更加敏锐的内心,若是不能以这种能力去观察身边的世界,人生岂不是又要少掉一点乐趣了吗?

    又沉默了一会儿,段子矜换上轻松的语气对丫鬟说:“我得想开点,其实我挺幸福的,对吧?”

    丫鬟回答:“那当然,小姐身为相府嫡长女,含着金钥匙出生,自幼受到老爷宠爱,除老爷外,全府上下也没有一个不喜欢小姐、由着小姐的。那三位向小姐提亲的贵人也各是人中龙凤,无论选哪一个,小姐都必不会被亏待了去。”

    “想想也是哦。”段子矜笑了笑,“我挺幸福的,我是该挺幸福的。”

    然而无论是自顾忧郁还是自我安慰都不能帮助她作出决定。当婢女通报说她父亲回来了并且要见她的时候,段子矜悲叹一声,猛抓了头发几把。

    丫鬟连忙把她的头发重新梳好。

    她走进前厅,本以为只会见到父亲,最多加一个继母,没想到同父亲一起出现在面前的竟是三哥段子堪。段子矜一怔,不知道段子堪在这里干什么。

    父亲没有让段子矜坐下,正如他没让段子堪坐下一样。

    “子堪这篇关于冒名参加春闱考生惩处办法的公文,是你写的?”父亲笑着问。虽是带笑,段子矜却觉着有些阴森,当下收起了散漫的模样,直挺挺地在原地站好:“回父亲的话,女儿是替三哥稍加润色了一下,至于写……无从谈起。”

    “中间有一段一看就知道是你写的,你哥没那能耐。”父亲不紧不慢地说,“子堪上个月的要务禀报,也是经过了你的手的;子完去年冬天的奏折里,两个论点完全是你写的;子豫那篇关于革新慈幼局管理体制的奏折,不是你写的,但内容大纲是你给列的……”

    父亲一桩一桩地说着几个哥哥托她帮过忙的公文,终于说得差不多了后,一副头疼样地叹了口气:“倒不愧是你。子堪这篇公文因为文采太过出色而被礼部尚书多问了几句,问出是你后一脸震惊地告到了我这里,我再一问你那几个哥哥,竟发现你的手笔到处都是。本想低调一点把这事儿瞒下,结果又不知怎的传到了圣上的耳朵里……唉!”

    什么,连皇上都知道她给哥哥们改公文的事了?段子矜一僵,脱口而出道:“父亲,皇上跟您不是关系挺亲厚的吗?没、没什么大事的吧?”

    当今圣上讳百闻,还是太子的时候和父亲便有交情。段子矜当时虽然年纪小,但还是能看出点端倪来的。

    “圣上跟我聊了聊你的婚姻大事。唉,阿拙啊……”

    段子矜紧张起来,皇上不会爱上了她横溢的才华,要她去宫里做妃子吧!

    父亲接着说:“……奉安王,你是肯定嫁不得了。你这种谋士若是落在了奉安王府,怕是有碍于奉安王与圣上的兄弟情谊。”

    说白了是怕奉安王在段子矜的加持下实力壮大,让皇帝坐不住呗。

    段子矜想,这下三选一变成了二选一,还方便她做决定呢。

    “张三公子和苏大公子你怕是都嫁不成,圣上为了维持朝堂均势,可谓是费尽心思。”

    虽然三选一问题折磨了段子矜良久,但当三选一一下子变成没得选了之后,段子矜一下子噎住了:“我……我一个闺阁女子,再有能耐也不至于影响到朝中均势啊!”

    父亲苦笑:“怎么不至于?前几天帮子堪改的那篇也就罢了,你大哥二哥的奏折可是每一封都涉及权力分配、金钱流动、人员调度。你现在是站在客观秉公的立场上去写,万一以后嫁了人,为夫家谋好处,再动用上你那谋士的脑力和文采借你丈夫的势力去说服朝堂,这可怎么搞?圣上可不希望朝堂上出现他不可控制的因素。”

    段子矜愣了一会儿,随即喜出望外地叫道:“那我,那我是不是不用嫁人了!”

    父亲饮了一口茶,说:“相府嫡长女,才貌双全,身体康健,哪有不嫁的道理?再者,如若不嫁,你怕是又要在家给子豫子完和子堪写公文。可陛下的意思是让你一个女子少干涉政务为妙。”

    “所以,到底要我怎么办?”

    父亲掰着指头慢慢给她算了起来:“第一条路,入宫。不过宫里的生活可不好过,父亲也不希望你去受这种苦头。第二条路,出家。父亲是舍不得你出家,但你若是想去,自然也会把一切给你安排妥帖。第三条路,低嫁。照陛下的意思,最保险的办法是让你嫁到商人家去,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你没办法把手伸到朝堂。”

    入宫、出家、低嫁……段子矜忽觉一阵头晕目眩,不顾父亲没有准她坐下,一屁股跌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呆呆地微张着嘴巴,她的思维在一片混沌中勉力运转着:入宫,不敢想象,以后的日子开不开心不提,能不能全须全尾地混下去还值得cao心;出家,乍一听比入宫好些,但仔细一想,看似浪漫悠闲的隐世生活背后是她得跟伴随她十八年的荣华富贵告别,啊对,搞不好还得剃光头发不能吃rou什么的,也太悲惨了;低嫁,这样看来是最好的选项了,但她咽的下这口气吗?堂堂相府嫡长女,竟去嫁作商人妇,虽说生活不会差,但岂不是要沦为全皇城的笑柄吗?以前她毫不顾忌地给脸色看的那些人,岂不是要在背后非议她吗?不过这些非议她倒也听不着,因为嫁入商人家相当于是直接脱离了皇城权贵圈,哪儿有资格像以前一样去和夫人小姐们勾心斗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