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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罗氏契台(2)

    契台是一个圆形的建筑,中心是洁白的高台共高尖碑,高台周围呈辐射状排列坐席。此时此刻,众多的坐席已经半满,来宾们皆安静地向闻其乐和罗素羽投去带着祝福意味的注目。偌大的契台中没有音乐,亦没有人声,唯一能捕捉到的,便是几不可闻的脚步和远处的鸟鸣。

    与天地共阒。

    行至一半,先是随队伍而来的几位亲友悄然向两边离开,融入了观众席中,随后,金睛子同其他端妆人亦在第一排坐席处分散而入,最终,只余下闻其乐和罗素羽一步步走入契台顶部露天处漏下的圆形天光,登上那通往高台的九级台阶。

    那台阶之上,高尖碑前,如今的罗氏族长简会真人身着一袭白衣,面带微笑地注视着携手而来的一对新人。当闻其乐和罗素羽在他面前停下时,简会真人开口道:

    “天道有目,察彼众生。汝辈何为,来此契台?”

    这话和接亲时所说的话一样,都是固定的程序,不能变的。

    闻其乐道:“大道至远,难以为继。携彼佳侣,欲成双契。”

    罗素羽道:“大道至晦,难以为谋。携彼良偶,欲与同舟。”

    他们说话的时候金睛子一直暗暗担心他们会像接亲时一样突然笑场。好在,兴许是被契台的肃穆氛围所感染,他们的声音坚定而认真,并没有再掉链子的意思。

    “汝名籍?”简会真人问。

    “乾坤闻氏,道号其乐。”

    “温阳罗氏,道号素羽。”

    “善。共诵契文。”

    闻其乐和罗素羽转过身来,相对而立。各结了一串复杂的手印后,他们伸出右手,小指相勾,大拇指相按,同时宣誓道:

    “吾将与道友成契,从此长相知。共蹀躞,同霜雪;涉江渚,行空山。世不吾知则有汝为慰,声名吾加亦无汝弃掷。所谋为大道,所期一心耳。契成如此,望道祖垂鉴。”

    誓毕,他们相碰的指间震荡出一股小小的灵气波动。道侣契结成了。

    说起来,道侣契在一开始并不叫道侣契,而是叫做“相知契”,而且,也并不像现在这样具有等同于婚姻的象征意义。相知契的作用很单纯,就是让结成契约的两人可以大致感觉到对方的身体状态和所在。不过,这种感知是非常模糊的。所谓的感知身体状态,基本上只能感知到“活着”“死了”和“重伤”三种。而感知所在呢,也仅限于感觉到对方还在不在这一个界。

    所以,道侣契在功能上还是挺鸡肋的,只不过后来,可能是因为它具有排他性,一人只能同时和别人签订一个契约的缘故,就慢慢演化成了婚姻的象征。结契,这个本用来泛指一切缔结契约的词,也就随之成为了结婚的代称。

    话说闻其乐和罗素羽结下契约后,简会真人便宣布:“契成。”

    “契成千秋,共谋大道!”观众席上,有人高声道。这人担任的角色叫做“领祝人”,是提前安排好的。

    领祝人话音一落,金睛子便随着众人起立,齐声道:“契成千秋,共谋大道。”

    高台上闻其乐和罗素羽相视一笑,眼神中满满的柔情让金睛子看了都觉得心中甜甜的。会不会有一天,她和苏诩……

    又在胡思乱想了。她懊恼地红了脸。

    随后,按照结契礼的流程,新婚道侣要各自发表一段讲话,说一说自己的感想。这一环节并非传统结契礼的一部分,而是成化时期才逐渐兴起的。所谓的感想也没有一定的篇幅定例,少则一句“谢谢大家捧场,我好幸福”,多则一篇做了充足准备的演讲,都是可以的。

    闻其乐和罗素羽看起来都为了这次讲话而精心准备过一番。闻其乐主要在回顾他们相识相恋的大概过程,罗素羽的讲稿逻辑更为跳跃,时而回忆甜蜜点滴,时而大谈他们两人是多么天造地设的一对,然后话锋一转又开始感谢亲朋好友对他们的支持。金睛子也被罗素羽特别提到并感谢了一下,因为最初闻其乐和罗素羽算是通过金睛子而相识的。讲到煽情处,她甚至还很感性地掉了两滴眼泪。闻其乐见她掉眼泪,连忙搂住她给她拭泪。于是被秀了一脸恩爱的众人又笑着为他们的甜蜜互动鼓掌。

    待道侣俩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契台一层的所有仪式便已经完成。在罗家众家丁,管事的组织下,众人分批从六处台阶登上二层和三层。二层和三层都是环形的半封闭结构,中间有好大一块镂空,可以望到一层的情景。这两层是专门用来宴请宾客的,错落摆放了许多圆桌。此时,这些圆桌上已经摆满了香气四溢的菜肴。

    金睛子和燕除夕把嫁妆托盘留在了契台观众席最前排的弧形长桌上,上到二楼,同其他来参加罗素羽结契礼的同门朋友坐在了一起。来参加罗素羽结契礼的同门不少,其中好几个都是金睛子已经数十年未见了的。这些年来随着大家的修为越来越高,都有了各自的事业甚至家庭,想要凑到时间见一面也越来越难,今天倒是难得团聚了。

    金睛子和燕除夕所坐的这一桌基本上就是当年在百届伤春大会上演戏剧的这些朋友。除了她们俩外,还有朝谕、程文熹、莲君、丁佩星、刘缜、楚约,以及另外两位簪霞峰上和罗素羽关系很好的师妹。看到这些熟悉的面孔,金睛子恍惚有一种昨日他们还在排练《凌云意》的错觉——就好像,文熹师兄刚刚才甩着传讯符宣布了宗门批准让他们用新戏台的消息,刘缜仍因为觉得燕除夕“不配”同他们一起玩而生着闷气,而她自己好不容易才在昨天背下了属于自己的那一大段台词。可错觉终究是错觉,距离百届伤春大会,已经过去差不多两百五十年了啊。

    刘缜和楚约这对师兄妹在两个甲子前成为了恋人,不久后也要办结契礼了;程文熹成了宗门的长老,执掌着凌意文宗的库房;莲君也在宗门的管理层任职,如今每次的伤春大会都由他组织,在他的争取下,如今戏剧演出也成了伤春大会的固定节目之一;丁佩星在一家出版社工作,她以前总和罗素羽这个师妹有些不太对付,嫌她笨手笨脚,并且还因此吸引了师父的大部分注意力,而现在听她谈起罗素羽的语气,倒感觉两人的关系比以前好了很多。变化最小的大概就是燕除夕了,她从筑基期开始就一直满世界的到处游历,狩猎、寻宝,生活比散修还野。

    金睛子自己也被评价说“变了很多”。“尧州最年轻,最有作为的城主!金睛子,现在看到你,简直恍若隔世啊!”程文熹坐下没多久就要向金睛子敬酒,“之前在报纸上看到你城会发言的报告,我指着报纸跟旁边人说这位金睛子城主是我的朋友呢!不知道城主大人酒量怎么样?来来来,先敬一杯!”

    莲君也微笑着说:“金睛子师妹,现在好厉害啊。我看报纸上介绍的你的政策,你和元彻道友合作的那什么经济改革,都有点看不明白了。”

    那天金睛子被席上的恭维话和美酒灌了个七荤八素,虽然还不到神志不清的程度,但确乎是有点头晕目眩了。于是,本想待结契礼结束就回永兆城的她又在罗府住了一晚,第二天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