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怡湘院坐落在小西路上,与宝吉寺隔河相望。小西路是昭安城最繁华的美食街。在这里,有昭安最豪华的小碗菜酒楼,最好吃的杨胡子米面,最甜腻的花果,绿得发亮的艾米古,熏得金黄金黄的腊rou,然而,最好看的还是女人。这里的女人个个美得扎心,靓得噬骨。因为,怡湘院是昭安城最豪华最有名气最大的妓院。所以,美女都在这里扎堆。这里就是天仙女下凡的人间天堂。 怡湘院的房子一色的红。所以,人们又叫它红楼。黄昏的时候,陆昭儿与石峰从宝吉寺回到怡湘院。刚一进门,老鸨便笑嘻嘻地迎了过来:“哟,昭儿,你们回来了。石队长,我还以为你把我家昭儿给拐跑了,她可是我的心尖儿,我可疼着呢。” 陆昭儿轻轻笑了笑,说:“妈咪,你就把心放肚子里揣着吧。石队长说了,他打算辞职当你的打手,专门替你守门收钱。呆在这美女堆里,你就是打死他也不会挪窝的。” 老鸨当真了。她马上收住笑容望着石峰认真地问道:“石队长,昭儿说的不会是真事吧?” 石峰一副满脸正经的样子,说:“真真的。” 老鸨听了,乐得一拍大腿,说:“中,石队长,老身就是服你。你总算是作了一回正确的决定。一个破队长有什么当头。在我这儿保你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还有我那心肝宝贝昭儿夜夜陪伴着,就是连神仙也没你快活。这样吧,你若肯来,一切照你说的办。” 陆昭儿望着老鸨怪怪地笑着。她心想,待会儿你就去哭吧。石峰当然没让陆昭儿失望。他做出真诚状望着老鸨,说:“真的吗?那从此刻起,我就是这院里的打手了。”说完,转身出了大门。 站在外头,望着满大街来来往往的人,石峰煞有介事地一通吆喝:“各位各位,听真了!从现在起,我就是这儿的打手了。妈咪说了,一切照我说的办。从此刻起,长我这样的,进怡湘院找乐子的,一律九折收钱。长猴子那样的,进门加倍收,提裤子走人的加三倍收。”吆喝完,搬来一把板凳一屁股坐下,双手抄着,翘起二郎腿,挺着胸脯,摆出一副打手的架势。 没一支烟功夫,真的来客人了。站在石峰面前,客人犹豫了许久。最后,他终于鼓起勇气弱弱地问:“你看我长得咋样?” 石峰把目光停在客人脸上仔细地端详起来,瞅着看了好一阵儿。忽然,他冷不丁地抬手一巴掌拍去,忿忿地骂道:“去去去,你来添什么乱!你长我这样吗?你怎么长得比我还俊呢?这不打我脸吗?去去去,滚远些去!” 霎时,轰的一声,院里院外响起了一片哄笑声。见这阵势,老鸨像吃了只苍蝇样远远地僵在那儿,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而陆昭儿却转身偷着乐儿去了。 “石峰,你这杀千刀的,上次的账还没算清,又跑来这里撒野戏弄妈咪,我掐死你!”杜娟从楼上下来,正巧看到这台大戏。她忍俊不禁,但又不敢笑,也笑不出来。她知道,石峰就是一疯子,老鸨不敢怎么的,一时又打发不了。她暗暗替老鸨着急,不能让石峰再这样疯下去了,于是急中生智,假装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一边捋着胳膊挽着袖子一边骂骂咧咧地奔了过去。见杜娟来势汹汹,石峰顿时吓了一大跳。他大惊失色,慌忙麻溜溜地翻身一跃落荒而逃,而身后又响起了一片哄笑声…… 生怕被杜娟撵上,石峰撒开脚丫子玩命地奔。我的妈呀,要是被这疯婆子给撵上,不死也得脱层皮,毛都要被揪光去。跑了一里多地后,后面没有动静了。他回头瞅了瞅,早不见杜娟的影子了,石峰终于长吁了一口气。于是,他洋洋自得地哼起了小调: 小meimei,你莫哭 哥哥我,今夜来 墙头涂满油 窗台上铺玻璃哟 哥哥我就是缺心眼 傻哥哥,你莫来 meimei我,唱着歌 要看meimei你过河 盼啊盼擦擦泪 我等你等到月光落 忽然,听到背后有轻微的响动,石峰警觉地回头瞅了瞅,背后漆黑一团。怎么,路灯坏了吗?刚才只顾着哼小调,没有注意到路灯。他蹙了蹙眉头,一种不好的感觉,于是暗暗捏紧枪柄,再闭眼听了一会儿,没有听到什么,或许真的是自己多疑了。 石峰继续往前走。一路过去,他没有再哼小调,而是紧紧捏着枪柄,时时刻刻绷着一根弦。石峰知道有人要杀他。这人到底是谁?像是和他有刻骨仇恨。在他的记忆中,似乎只有地下党。可他与地下党也没有这么大的仇恨。抓地下党他去过,可连跟毛也没捞着,还死了好几个弟兄。杀地下党更谈不上,他连刑场也没有去过。可地下党为什么单单揪住我不放呢?他们应该更恨刘黑才是,刘黑的手毒着呢。 虽然玩枪的手艺不错,而且还有一手绝活,但谁也备不住暗处的黑枪。一路上,石峰走得提心吊胆,走得胆战心惊,直到平安地走进家门,他才长吁一口气。回家后,他没有洗漱,而是直挺挺地倒在床上睡着了。 听到动静,母亲过来了。她觉浅,被石峰进屋的声音给惊醒了。见儿子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过去抚了抚额头,摇摇头后,为他盖上了被子,离开时,望着儿子看了许久,脸上布满了柔情,怜爱…… 陆昭儿想念石峰了。不知道从什么开始,石峰变成了她心中最柔软的那一部分,就像埋在她心头的一颗种子,只要一动心思,这颗种子就会发芽,就会像青草一样疯狂地生长,整个心房便会弥漫着春天的芬芳和甜蜜。于是,她百无聊赖地坐在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清秀的脸庞,皮肤细腻白皙,特别是那双水汪汪的眸子。这就是漂亮的自己吗?然而,陆昭儿恨这个漂亮的自己。忽然,她抓起一把剪刀,在脸上反复地比划着…… “清妹,你要干嘛?”石峰突然来了,瞧见陆昭儿这样,他慌神了,立刻像一团闪电一样倏地飞了过去,敏捷地夺下剪刀掷在地上,而后狠狠盯着她,幽幽地问:“清妹,你到底要干嘛?你这样我会很疼的。”说着,握住陆昭儿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 陆昭儿没有吭声,迎住他的目光愣怔怔地望着。忽然,她猛然举起双臂像藤一样缠了过去,踮起脚尖扑向石峰,狠狠地堵住他的嘴。刚开始的时候,石峰僵硬着身子被动地迎合,但很快也疯狂了,紧紧抱着陆昭儿吻了起来。过了一会儿,石峰忽然用力推开她,目光停在她脸上,轻轻道:“清妹,我喜欢你,我会爱你一辈子。我知道你过得苦,你哥不在了,还有我呢。放心,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陆昭儿像一只小猫一样蜷缩在石峰的怀里,静静地望着他,然后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此时,在石峰的怀里,她静静地感受着这个男人的心跳和血流的温暖。这就是女人的港湾,或许可以栖息一辈子。陆昭儿相信石峰。 石峰闭着眼睛把下颌搁在陆昭儿的头顶,静静地享受着陆昭儿的温存和nongnong的爱意。过了一会儿,陆昭儿睁开眼睛,捋起石峰的衣袖,用指尖轻轻划着石峰的胳膊,一边划一边嘟哝:“峰哥,你真的爱我吗?你喜欢我什么?我知道,男人都一个样,若是不漂亮谁还会说爱吗?爱多廉价,只抵过一张脸皮。” 石峰依旧保持那姿势,说:“清妹,你错了。漂亮当然惹人爱。可又有多少不漂亮的,他们不都照样你侬我侬地相爱着,不都照样过着你甜我蜜的小日子?有多少郎才女貌俊男俊女惨惨戚戚到不了终老,有多少丑男配美女俊男搭嫫母不照样白首不相离。清妹,你只要记住,爱就是爱,就一个字,多简单,多干脆,没有那么复杂。你漂亮我追你,不漂亮,你追我。我帅气呀,貌若潘安,你追我,我吃点亏得了,吃亏又不会死人。”
石峰说着说着就变味了。陆昭儿狠狠剜了一眼,指甲尖用力一划,咬牙切齿地嗔道:“我呸!我叫你贫……” “哎哟!”石峰疼得跳了起来,低头瞅着胳膊,一条长长的血痕渗着点点血滴,像一枝鲜艳的含苞待放的红梅。他叹了口气,说:“唉,今天亏大发了,要好几十个大洋才补得回来。清妹,你下手也忒黑了,要不今晚下馆子你请客,先给我补补?能不能补回来再另说吧。” 陆昭儿跳了起来,大喊道:“你想得美!你这是敲诈!警察也太坏了!哼!你敲诈了我,你得请客,我要吃杨胡子米面。” 石峰笑着搔了搔头皮,说:“没有讲理的女人,只有不讲理的美女。好好好,我请客就我请客。走,吃杨胡子米面去。” 一会儿,两人手牵手地走出房间。刚出门就遇上了老鸨,看着她皮笑rou不笑的样子,石峰知道她还在记恨,却装作压根儿没发生过的样子,用腻得rou麻的声音喊了声妈咪。陆昭儿听了,一个寒颤浑身冷得鸡皮疙瘩直掉。老鸨瞟了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摆出一副懒得搭理的样子。石峰也不在意,牵着陆昭儿向楼梯口走去。 下楼的时候,正巧碰到了上楼的杜娟。石峰用警觉的目光瞄着杜娟。他害怕这个比自己还要疯的疯婆子。杜娟却懒得搭理他,一心与陆昭儿亲热去了。陆昭儿抓着杜娟的手摇了摇,说:“走,吃杨胡子米面去,峰哥请客。” 杜娟终于瞟了石峰一眼,但冷哼了一声,不屑地说:“切!堂堂稽查队队长,请客就一碗面给打发,也太没诚意了。小气,哼!不去,不给某人机会。”说完,挣开握着的手咚咚咚地上楼去了。 不一会儿,石峰与陆昭儿两人手牵手地走进了杨胡子米面馆。刚坐下,小二过来了,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子。他笑容可掬,满脸稚气,拿着一片干净的抹布不停地擦拭桌子,一边擦一边问:“二位来点什么?” 石峰一直盯着男孩子在看。陆昭儿笑了笑,说:“两碗猪肝面,臊子多放点,不要辣椒,不要隔日的,烫面不能超过两分钟。” “好嘞!猪肝面两碗,不要辣椒。”男孩子将抹布往肩上一搭回头吆喝着,声音很好听,像唱歌似的。 没过多久,男孩子端着两碗面过来,外加一碟艾米古,摆放好后,弯弯腰笑了笑,说:“二位吃好,艾米古免费。” 两人没有马上开吃。他们被迎面扑来的艾香给迷晕了。陆昭儿夸张地耸了耸鼻子,然后闭上眼睛贪婪地吸吮着。石峰没有夸张的动作。他用手轻轻扇了扇,静静地闻着浓郁的艾香。但很快,他拿起筷子果断地夹起一个,大着嘴巴狠咬了一口,然后大口大口地嚼着。望着石峰的大嘴巴,陆昭儿没有丝毫犹豫,也迅速夹起一个,因为再不动筷子,有石峰这张大嘴巴,一会儿连艾米古的香味也闻不着了。两人你一筷我一个,一碟艾米古只剩下最后一个了。望着最后一个,两人睖睁睖睁地盯着对方。盯了很久,石峰终于动手了。但他筷子刚落下,陆昭儿的筷子便马上到了。两人你争我夺互不示弱。最后,陆昭儿赢了。她洋洋得意地咬着嚼着,瞪着大眼睛扬脸直朝石峰示威。馆子里客人不多,但在一个偏僻而又黑暗的角落里,有一双眼睛阴鸷地盯着石峰。两人离开后,那人目光一闪瞬间消逝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