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起床后,石峰随便吃了些东西便去了洗手间。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母亲刚好从市场买完菜回家。 “峰子,还没吃吧,待会儿煮两个鸡蛋吃,好几天都没正经吃饭了,瞧你这模样像是瘦了一圈。这些日子,你都忙些个啥呀?忙得脚不沾地的,怎么这样忙啊?”说完,母亲提着菜篮子去了厨房。 几天不见,母亲的背好像又弯了一些。望着母亲的背影,石峰稍稍愣了一下,但很快缓过神来,他连忙喊道:“妈,我已经吃过,待会儿要走,你自己吃吧。” 母亲急忙从厨房出来,关切地望着儿子:“又要走啊,都忙些个啥?有危险吗?刚才在市场听人议论,说路矿最近闹得挺凶,他们又打掉了几个民团据点,杀了好多人。他们会不会打到城里来呀?峰子,你少掺和抓共产党的事,遇上也要躲着点,要少结怨。” 石峰上前搂住母亲,笑笑道:“妈,放心,没事,抓共产党是军队的事,我们小警察抓个小蟊贼还行,抓共产党不行。妈,你最近少出去走动,外头挺乱的,在家里门栓要严实点,有动静躲暗室去。暗室我又整了一下,更隐蔽更牢固了。” 他和母亲相依为命十几年,感情十分深厚。当年,他家也还殷实,父亲依靠做买卖挣得一份家业,但在一次外出进货途中失踪了。父亲失踪后,家道中落,母亲吃了许多苦,受了许多累。当警察后,母亲又开始为他担惊受怕了。望着一天天苍老的母亲,石峰心里酸酸的,最后,抹了把眼睛转身出了家门。 从家里出来后,石峰没有去警局,而是在约好的地方等着金华和谭松。三人碰头后径直去了牛角坪隘口。前几天,刘从德得到情报,共产党又派来了重要人物,具体任务不清楚,只知道要去路矿。刘从德分析这肯定与暴动有关,还分析暴动和南昌暴动一样规模肯定不小。去路矿,昭安是必经之地。因此,刘从德亲自坐镇指挥抓捕行动。 这几天,不知什么原因,石峰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嘴不碎了,笑容也少了。一路上,三人默默地赶着路。赶了一阵后,金华实在憋不住了,嘀咕咕地埋怨道:“峰哥,受累的为什么总是我们呀?刘黑他们控制铁路线多轻松啊,我们要奔好多里山路,天天这么走,不累死也得拖死。” 谭松也愁眉不展道:“我一见这山路就头晕,走了这么多天了,也不知还要走多久才是个头,这不是要我们的老命吗?” 石峰没有吭声,仍旧埋头赶路。快到晌午了,正是太阳最烈的时候,没有风,蝉凄厉地嘶叫着,叫得人心慌慌的。石峰莫名地嫉恨这些蝉,也不知道乏!暗自嘀咕了一声,可他乏了。于是,他有了要小憩的念头。然而,从隘口方向传来了乱纷纷的争吵声。发生什么事了?他心里一震,顿时打消念头了。当他们正要赶过去时,突然传来了一下清脆的枪声,紧接着是一阵凄厉的哭喊声。驻军又杀人了。这里每天都有枪声,都要死人,特别是调防驻军后,死的人更多了。 他们赶到隘口时,只剩下一滩血迹了。望着血迹,石峰一阵恶心。 “石队长,你们来了。” 是朱连长。驻军有两个连,是刘从德最近从昆沙调过来的正规军。与石峰打着招呼的叫朱连长,还有另外一个叫鲍连长。两个连长一个白天一个晚上轮着把守。石峰望了他一眼,淡淡地问道:“怎么,又动枪了?” 朱连长没有吱声,而是掏出了烟,递给石峰一棵,自己也叼了一棵,点燃后用力吸了一口,然后仰面喷着烟雾,一边喷一边说:“这些刁民不动枪行吗?不然,还以为我们肩上扛的都是烧火棍呢。这不,一动枪他们便都乖乖地散了。” 石峰将烟搁鼻子跟前闻了闻,说:“这烟不错啊,来,借个火,忘带火了。” 朱连长随手扔了盒火柴,说:“石队长,共党来的什么重要人物呀?抓了这么些天,连个毛也没抓着,情报准吗?” 石峰仰面吐了口烟,说:“鬼知道,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情报,说一半留一半,搞得神秘兮兮的。管他呢,我们只负责搜查,抓不抓得着看天意吧。” 朱连长笑着道:“石队长,走,进营房去,这日头毒得厉害,有些扛不住了。” 石峰望了朱连长一眼,扔掉烟蒂,将手搭在他肩上。两人边走边聊一齐朝营房走去。没过多久,石峰的身影出现在营房后面的牛牯岭上。在一棵树下,他将一截竹子埋在树兜下,然后压上一块大石头…… 原来,上次在宝吉寺,石峰与汤成巧遇上伍枚后,石峰几乎确定了她的身份。后来,两人好像在斗嘴,实际上是地下党早规定的联络暗语。接上关系后,互相一直保持着联络。这次,石峰是将自己侦知的牛角坪布防情况按照约好的地点传递给伍枚。 再说伍枚,她带领纠察队扫清了周边民团据点,终于打破了地方豪绅势力对路矿的包围和封锁。现在,只剩下牛角坪这颗钉子了。 伍枚去了瓦窑冲,直属爆破队隐蔽在这里。队长王进在村口迎接,接到后,一齐去了村后的山坳里。进山坳的时候,伍枚站在路口回头朝村里头望了望,但没有吭声。到山坳里后,看到队员们正在忙忙碌碌赶制炸药。打掉周边的民团后,不仅缴获了一批,还去周边地区搜集了一批。爆破队队员都是井下爆破员,做炸药包熟门熟路。当看到松树炮的时候,伍枚眼睛一亮。 “好!这个好!有几门?”伍枚抚摸着炮管问道。 王进眉开眼笑了,说:“打王家源弄了三门,打王坑弄了一门,打斑鸠冲弄了一门。我们正在作一些改进,主要是增加起爆装置,学着井下爆破的方法给炮增加一个计时装置,让炮既可以同时起爆发射又可以依次起爆发射。” 伍枚像是被闪电击中,顿时愣了。但很快,她惊奇地问道:“好使么?” 王进笑了笑,说:“伍书记,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去吧,绝对好使。” 伍枚笑了,这是她近些天来一直在琢磨的难题,打瞌睡正好遇上递枕头的,一切问题迎刃而解,她的心病终于了了。 回矿区的时候,伍枚没有原路返回,而是绕道走雍家冲。最近,她老感觉有人跟踪。因此,她多了个心眼。一路走得非常顺利,很快便到了河树下,快要进矿区了。到路口的时候,差不多到晌午了。出了路口便是簸箕街,伍枚加快了脚步,快步来到大嫂的排档。大嫂正在招呼客人,见伍枚来了,连忙撇下客人迎了过来。 “伍书记,急匆匆的,这是打哪儿来呀?” 伍枚满头大汗,衣衫也湿透了。她找了个位子坐下,说:“大嫂,来碗凉水,渴死了。” 大嫂连忙摇手,说:“别别别,千万不要喝凉水,喝凉水对身体不好。伍书记,你稍等等,我去弄碗温水来。” 片刻之后,大嫂双手端着碗过来,然而,她霎时像被闪电击中般的愣在那里,圆瞪着双眼,手中的瓦碗啪的一下摔在地上。她一声声惊呼:“伍书记,小心!” 听到动静,坐着的伍枚立即噌地一下跳了起来,快速地旋转几圈离开了座位,一直转到路中间才站定,而后回头举目一望,又是那个蒙面人,只见他寒光一闪朝伍枚扑去。伍枚没有迟疑,闪身一旁飞起一脚猛踢去,蒙面人立即侧身一翻双脚一蹬,两手举刀像炮弹似的朝伍枚当胸刺来。伍枚迅速又一个旋转避开这凶猛的一击,但蒙面人速度很快,又一个翻转举刀斜刺而来,他的目的是速战速决,因为这是在矿区。见蒙面人朝左肋刺来,伍枚双脚一蹬弹身而起飞上身后的房顶上,随即拔枪在手,但街上的行人太多,而且都受到了惊吓,一片混乱,开枪肯定会伤及无辜。于是,她朝天一枪,砰的一声,枪声响亮而清脆。蒙面人霎时一愣,知道枪声惊动了巡逻队,而且伍枚已上了房顶,要杀她颇费手脚,万一巡逻队一到,不仅杀不了伍枚,反而让自己陷入危险境地。击杀伍枚已无可能,只能撤离了。于是,他没有再犹豫,而是快速转身,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人群之中。正在这时,巡逻队赶来了。见伍枚站在屋顶无恙,李云一声长吁。 回到纠察队后,石海朝伍枚打量了一番,见她安然无恙,紧皱的眉头顿时舒开,但仍不轻松。他把目光落在伍枚脸上,道:“伍书记,你不能再单独行动了,我给你安排两个警卫。” 伍枚微笑着摇了摇头,说:“不必了,防不是办法,我要将所有的威胁和危险连根拔起,彻底清除。这样吧,你立即组织人马打扫簸箕街,所有的烟馆赌馆妓院一律查封。必须对洪帮进行一次整肃。对洪帮人员要区别对待,愿意加入工人纠察队的做好登记工作,那些流氓打手有血债的一律严惩,没有血债的一律驱逐。” 洪帮虽然一直与工人纠察队相安无事,但它毕竟是藏污纳垢的帮会组织。对伍枚的决定,石海没有丝毫疑虑。 下午,工人纠察队在簸箕街迅速展开行动。而这一行动惊动了洪帮头子张弓。他带着矿区分舵舵主丁卯来到工人纠察队。伍枚与石海,还有李云一起接待了他们。
见到伍枚,张弓不屑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接着便厉声质问:“你就是共产党新来的书记?我问你,你们共产党什么意思?要过河拆桥吗?当年你们闹罢工的时候,我们洪帮可是帮了大忙的,你们不能不讲信义。” 伍枚平静道:“张首领,我不否认,当年闹罢工的时候,你们的确帮了大忙,但我们同时也是有协议的。曾经可是与你们约法过三章,在矿区,一不准开赌馆,二不准设烟馆,三不准办妓院。现在,你去瞧瞧,整个矿区被你们洪帮弄成个什么样?乌烟瘴气,藏污纳垢,有多少矿工因此而家破人亡。不讲信义的应该是你们!你不去整肃我们来帮你整肃,难道你想让一个偌大的洪帮成为一个大毒瘤被铲除吗?” 听罢,张弓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他连忙解释道:“这次,我也不是来问罪你们,也知道共产党是为了洪帮好,毕竟我们曾经有过合作。但你们这么大的动作,事先也该知会一下吧。” 而丁卯则摆出一副无赖的架势,尖声道:“哟,没想到你这臭娘们伶牙俐齿还挺厉害的!怎么?想灭了我们?你灭呀,今个儿我还真想见识一下你的能耐,要不我们出去遛遛,看看谁的拳头硬?” 伍枚笑了,点点头说:“那行啊,要比拳头,是吧,行!不需要出去,就这儿吧。三招,三招之内,我若败了,我向你们赔礼道歉,洪帮所有损失我赔,若是你败了,我也没别的要求,只要你一个人滚出矿区,那儿来的滚那儿去。张首领,你同意吗?” 张弓狐疑地望着伍枚,眼珠子转了几圈之后,忽然也有了要见识一下眼前这女人能耐的想法。 “行,我没意见,就照你划的道办吧。”张弓话音刚落,丁卯便立即摆出架势,虎视眈眈地盯着伍枚。伍枚淡然一笑,说:“你叫丁卯是吧,我来矿区便听说过你,矿区的人都说你手底下能人众多,在这些能人中有一个用刀高手,叫什么来着,他三番五次地要杀我,也不知我因为什么在哪里得罪他了,你帮我问问行吗?” 听了伍枚的话,石海和李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伍枚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在丁卯,她要逼丁卯出台亮相。丁卯脸色倏然大变,瞬间像被闷雷击中,顿时傻了。 张弓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狠狠地盯了丁卯一眼,说:“真有这事?那人叫啥?”说着,把目光转向伍枚:“伍书记,这件事我一定会查清楚,也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交代。”最后,他怒容满面地抬腿朝丁卯狠狠踹去:“滚滚滚!还不快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还想在这丢人现眼?” “且慢!”伍枚毫不客气地拦住他们,望着张弓道:“既然我划了道,我就必须履行。张首领,洪帮讲信义,我们共产党也讲信义,还是让我们比完吧。来吧,丁舵主。” 伍枚冷冷地盯着丁卯。丁卯忽然后悔了,后悔不该去激怒伍枚。他将目光投向张弓。张弓没有理睬他,而是无奈地退在了一旁。见状,丁卯只有硬着头皮摆出架势,打算拼尽全力也要和伍枚决一雌雄。 但伍枚在轻蔑地望着他,仿佛在看一个不堪一击的泥人,这种轻视让他勃然大怒。顿时,丁卯体内一股雄性的荷尔蒙瞬间喷然而出。他倏然出手了,一个弓步,两只拳头朝着伍枚如猛虎一般齐齐当胸轰去。见丁卯攻来,伍枚面不改色,稳如泰山,待拳峰趋至,她轻轻一闪,双脚一挪一个快速旋转闪电般地站在了丁卯身后,然后双掌齐出拍向他的后背。只听到噗的一声,丁卯向前扑去,情急之下,他急忙右腿跨出,使劲一蹬凌空翻转,然后左脚落地稳住身形。然而,不待丁卯喘息,伍枚纵身飞起,双脚凌空猛然连环踢出。又听得噗噗两声,胸前中了两脚,只听得啪的一声,丁卯仰天倒下重重地摔在地上,一股钻心的疼痛险些令他昏厥过去。他仰面四脚八叉地躺在地上半天动弹不得。丁卯倒地后,伍枚飘然落地,站稳后,神色如常地拍拍双手。 两招便轻松击倒丁卯,令张弓讶异不已。这女人果然不简单,这丁卯还真是不长眼了,惹谁不好偏偏去惹她,活该!张弓上前朝丁卯狠踢了一脚,然后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