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五人来到小江边树林里。石峰将怀中的陆昭儿轻轻搁下，蹲在地上替她抻抻衣衫，理理长发，将她两手搁在腹前，轻轻抚着她安静而清秀的脸庞，心里一阵又一阵撼动，泪珠潸然滚落，目光里有悲痛，也有绝望。身旁，四人默然而立，而他似乎没有感觉到，仿佛这里只是他一个人的世界，除了死去的爱人之外，这个世界只剩下了孤独。忽然，他扑地仰面朝天，学着陆昭儿的样子与她并排躺着，闭上眼睛，静静地躺着。 四人相视一眼，默然无声。一些时间后，宁倩再也忍不住了。她朝石峰大声吼道：“我舅舅呢？他在哪？还我舅舅……”她吼着冲上前去一把扣住石峰用力掼着：“还我舅舅！还我舅舅……” 而在不远处，一棵树后，一双灰蒙蒙的眼睛一直冷然地盯着，一些时间后，才悄然离去…… 接到前委命令，秋武暴动马上要开始了。二团即将攻打昭安城，团长汪亚带领部队出发了。伍枚与爆破队和警卫连已先期到达昭安城郊，爆破队隐蔽在石板作着潜入城里炸城门的准备。 黄昏过去，夜幕悄然而临。按照宁倩提供的路线图，伍枚带着王进和三十几名爆破队员悄悄出发了。他们一路疾行很快到达昭安河畔，然后泅水过去，沿着排水沟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到城里…… 在保安团会议室里，刘从德闭目坐在会议桌的主席，许辽营长和秦虎坐在他的下首，汤成坐在秦虎旁边，刘黑坐在许辽旁边。在刘从德身后，神秘人和杜娟负手跨步而立，两人一身黑衣，面色冷漠，双目闪着犀利的寒光。 许辽和秦虎相视一眼后齐齐将目光投向了刘从德。刘黑一直在望着杜娟，从进入会议室开始，他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她。对他来说，在这样的场合见到杜娟，不仅仅有惊讶，而更多的是探究。汤成满脸肃然，正襟危坐，一副职业军人的样子。 “诸位，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沉默许久的刘从德突然睁开眼睛，目光扫视着他面前的每一个人，然后指着杜娟道：“她，我女儿，杜娟。她的另外一个身份是，黑翼别动队队长。”接着，他又指了指蒙面神秘人：“这位是黑翼别动队教官，我女婿，因为一些原因，他的名字就不便介绍了。”说完，他又闭上了眼睛。 听完刘从德介绍，所有的目光都投向站着的两人，有默然的，有惊讶的，有震惊的。秦虎似乎很平静。因为，他早知道杜娟是一个身份很不简单的女人。在怡湘院里，他第一次点杜娟牌子，刚走进房里便被她轻而易举制住，而且还遭到致命威胁。从那以后，他自始至终都在配合着杜娟演戏。但是，他没有料到的是，杜娟竟然是刘从德女儿。当然，这也仅仅只是惊讶。对刘黑和汤成两人来说，这无疑是一场强烈的地震。特别是刘黑，他跟了刘从德这么久，而且两人还曾是光屁股的玩伴，对他这些秘密竟然一无所知，在他心里，突然有一丝莫名的凄凉感，而且渐渐弥散开来，最后占据着整个心房。 “诸位，据情报，共党秋武暴乱马上就要开始了。今晚，工人纠察队，不，是共党所谓的二团要攻打我们昭安城。他们的爆破队将在黄昏之后趁着夜色潜进城里炸毁东城门。许营长早已张开大网，只等着他们自己撞网了，我们就耐心坐这看一场大戏吧，肯定会挺有趣的，我一定让诸位畅然开怀。哈哈哈……” 过了许久，刘从德又开始说话了。他神情怡然，语调轻松，最后还一阵洋洋得意的大笑…… 在小江边的树林里，石峰掩埋好陆昭儿，用木块做好墓碑，写上“爱妻陆昭儿之墓，丈夫石峰立”之后便离开了。他没有时间悲伤，因为南山已收到伍枚派人送来的消息，起义马上要开始了，攻占昭安城的战斗马上要打响。伍枚和爆破队已潜入城里，他们五人要掩护爆破队炸城门，并伺机夺取城门楼子。这是二团夺取昭安城最关键一仗，更是秋武暴动第一场战役。首战必捷，才能打出气势，打出威风，才能夺取起义胜利。 在徐白明墓前，南山他们在等着石峰。宁倩默然地跪坐着。她抹了把眼泪后，伸手抚着无字的墓碑低声说：“舅舅，您等着，打完仗后，我一定给你修坟立碑。” 石峰来了，大家相视一眼后默然出发…… 城墙上，守城的士兵没有丝毫战前的紧张。站岗的倚着城墙抱着枪在打着瞌睡，有的三五一堆地坐在一块聊着天，还有一群士兵在闹纷纷地玩着骰子，一个当官模样的懒洋洋地在吐着烟圈玩儿，而巡逻的士兵时不时地往两边城墙下瞅瞅…… 爆破队贴着城墙根小心谨慎地向东门缓缓前进。一路上十分顺利，除了要躲避巡逻士兵之外，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他们很快就来到距城门二十米开外的地方，能看清守城门的士兵。伍枚观察了一下，士兵不多，只有十来个人，警戒也十分松懈。于是，她朝身边的王进努了努嘴。会意后，他带着一队人马朝紧靠城墙根的一幢房子迅速移动，然后贴着墙壁慢慢接近城门，而伍枚则带着另一队人马继续贴着城墙根悄悄移动，一步一步地向城门口靠近…… 团长汪亚带着部队隐蔽在距城门四五百米远的一片树林里，身边站着三个营长和炮连连长。他站在山头上举着望远镜朝城东门观察一阵之后，说：“部队到达了指定攻击位置吗？你们要一定要注意，再过几分钟，爆破队要行动了。城门一旦炸开，一营左侧攻击，二营右侧攻击，三营正面攻击，炮连朝城门口轰击，我们一定要打好第一仗，争取尽快拿下昭安城，早日与一团三团四团会合围攻夺取昆沙。大家去准备吧，一定要记住，不夺取昭安城我们决不收兵！” “是！”大家分头行动去了……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刘从德依然闭目静养，身后站着的两人脸上依然毫无表情，许营长和秦虎也闭着眼睛在休息，刘黑伏在桌上打着呼噜睡着了，汤成环视着扫了一眼，伸了个懒腰后，把目光落在刘从德脸上，瞅了好一阵子，心里直嘀咕，自己也算是昭安城的老人了，在这呆这么久，对刘从德藏着这样一支神秘武装竟然一无所知，还有那杜娟，戏演得那么好，藏得也够深的。对神秘人，他也多看了几眼，总觉得这人除了神秘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 “诸位，好戏马上就要开锣了！”没容汤成再琢磨下去，刘从德突然睁开眼睛说道，而且，两只眼睛惨亮惨亮，而他的声音一下打破了屋子里死亡一样的沉寂…… 石峰一行五人一路疾驰，穿小巷钻胡同，迅速地赶到了DC区，但距东城门还有一段距离，快要过德民桥了。月光如水，昭安城一片宁静。然而，枪声骤然响起，撕碎了这一片安宁的夜色。五人刚刚奔过德民桥，被这突然响起的枪声惊了一跳。 石峰停下，听了听，不对！爆破队人不多，枪声不可能这样密集，听声音，光机关枪就达二十几挺。糟了，爆破队遭敌人伏击了！他急忙喊道：“不好！爆破队有危险……” 伍枚万万没有想到，当两队人马秘密接近城门口时，突然，城门楼子燃亮了一堆篝火，接着四周骤然火光一片，火光中人头攒动，紧接着便是密集的枪声，霎时间，二十几挺轻重机关枪一齐疯狂地吼了起来。王进一队一下子便被撂倒了四人，庆幸的是，剩下的人立即跟着王进躲进了屋子里。伍枚带的那一队遭到攻击后，迅速向王进靠拢，待进入屋子后一看，这一队竟折损了六七人之多，三十几人的队伍一下子损失了近三分之一。但损失仍在继续，见爆破队员涌进了屋子，周围的火力一下子全部集中攻击过来，屋子四周顿时火光四射，砖瓦乱飞，迫击炮也齐齐轰了过来，房子轰然倒塌，匍匐在地上的爆破队员又被掩埋了六七人。 伍枚贴着墙根蹲着，四下打量，必须尽快撤离，否则，要全撂这儿。王进与伍枚面对面蹲着，他一直瞅着她，心里焦急万分…… 迟迟没有炸开城门的动静，汪团长十分焦急，几次都要发起攻城的号令，到最后仍是忍住了。他不停地来回窜着，一会儿瞅瞅怀表，一会儿望望东城门方向，听到城里响起了密集的枪炮声后，心里不禁一凛，不好，爆破队出事了！于是，他不再等待了，立即对身后的通信兵说：“命令各营攻击，炮连轰击城门。” “是！”通信兵转身去了。 不一会儿，城外枪声大作，炮声隆隆响起，二团各部向昭安城发起了猛烈攻击…… 听到城外响起了密集的枪炮声，伍枚知道部队开始攻城了，城墙上敌人的火力瞬间被牵制过去。机会难得，她立即对王进说：“去把后墙给炸开，我们沿着城墙根撤！” 应了一声后，王进带着四个队员去了。不一会儿，轰隆一声，后墙被炸了个窟窿，不待浓烟散去，伍枚喊了声撤后便冲在前头朝后墙奔去，剩下的队员也迅速紧跟而上。奔到城墙根下，伍枚拿定主意要继续炸城门，只有炸开城门，剩下活着的人才能撤出城去。于是，她沿城墙根匍匐着朝城门缓缓前进，但敌人火力封锁严密，子弹打在前头城墙上乒乒乓乓地乱跳，不时还有跳弹溅射过来。她动弹不得，怎么办…… 正在这时，城门楼子方向响起手榴弹的爆炸声，那堆篝火瞬间被炸灭。紧接着，南西北三面都响起了手榴弹的爆炸声。好！正是时候，趁着敌人火力被牵制过去，伍枚立即纵身一跃向城门扑去，身后的队员也紧跟其上…… 轰隆一声，城门终于被炸开，城门外工事里的敌人被炸了个人仰马翻，城门楼子上的敌人也被震了个七荤八素。趁着敌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伍枚带着队员们迅速撤了出去。与大部队会合后，汪团长当然高兴，看到城门被炸开，当然想着要一鼓作气一举拿下昭安城。于是，他急着要发起攻城命令。见汪团长要下令攻城，伍枚急忙上前阻止，说：“王团长，不可。城内敌人早已设好埋伏 等着我们，如果要打那便是一场拉锯战，甚至是消耗战。我们打不起，更会影响前委围攻夺取昆沙的战略部署。我们撤吧，去和大部队会合。” 望着伍枚，汪团长也犹豫了。是啊，城里除了许营外，还有保安团、民团等一些杂牌部队，兵力少说也有一千多人，我们也不过才两千多人，若是真打下去，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更何况敌人早已洞悉了我们的作战意图，做了万全准备，其结果肯定正如伍枚所料，那样真的会影响前委的作战部署。想到这些，他朝伍枚投去了感激的目光，然后立即下达了撤退命令。撤出战斗后，部队立即乘火车向西挺进，直扑礼县而去…… 石峰一行五人奔至东城门附近时。眼瞅着敌人全力围攻爆破队，石峰心急如焚，必须要牵制敌人火力，让他们腾出手来炸开城门。仔细观察后，他对几个同伴说：“我们五人分成四组，南山，你与宁倩一组去东面，金华你去南面，谭松你去北面，我去城门楼子，我们只是牵制火力，不正面攻击，不纠缠，采用偷袭、sao扰战术扰乱敌人，时间仅限5分钟，5分钟后所有人必须撤离，然后在小江边会合。”说完，拿出自己的战利品，每人两枚手榴弹，两把盒子炮，子弹100发，分配完后，便各自行动去了。 五人突然行动，真的扰乱了敌人，给伍枚帮了大忙，让爆破队争取了时间撤离。打完后，按照石峰规定的时间，他们迅速撤离，然后直奔小江边而去…… 听着东城门枪炮声渐渐稀疏，最后干脆停下，一直在闭目静养的刘从德霍然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了笑容，十分得意地说：“诸位，走吧，瞧瞧我们的战果去！”说完，径直朝门外而去…… 一行人刚来到东城门。一连长马上朝许营长跑了过来：“报告营长！共党被我们打跑了。” 见那连长直接向许营长报告，刘从德的脸顿时耷拉下来。他不高兴地瞟了一眼，冷冷地问：“消灭了多少共党？我们损失多少？” “报告！消灭共党一十九人，我们死伤兄弟三十一人。” “什么……” 顿时，一股气血直往刘从德脑门上冲，一个踉跄，身子摇摇晃晃，眼瞅着要栽倒下去，神秘人与杜娟慌忙上前一把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