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卷 第一章 骂娘
袁世凯是大清王朝的忠臣,是传统道德最好的表徵。【】因为他的努力,使得光绪得以有了国葬之待遇,满清的遗老遗少、大臣小官也因此没有被全部剥光身家,新朝廷最终还是给他们留了五年的奉饷,存了一份体面。北京城中的旗人的房产也没有完全低价赎买,一些不依靠旗饷、靠着房租能过活的旗人坚强的在北京城里留了下来,不过在户口登记的时候,他们都改了汉姓,以避免将来有可能发生的清算。 如果用确切的数字说话,袁世凯的存在让中央政府在财政艰难的第一年多耗费了一千一百三十多万两白银收买民心,并使得直隶每年约两千五百一十五万税收中的七成留归地方;他还在名义上保留了第2、第3、第4、第27一共四个满清新军镇,这些部队在去年停战的时候,共有四万四千余人,并且因为三年退役制度,北洋诸镇还有大约同样数目的退伍兵分散在直隶、山东、河南一带。 这么一个给新政府带来巨大损失的人,杨锐以及复兴会诸人对其没有丝毫怨恨,反而有不少好感,最少,袁世凯是一个识时务的人,他很懂得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因为有他在,不被诸人信任、仍在想着如何为满清续命的志锐被换了下去,北京和天津之间快速的恢复了旧状,这个国家也迅速的恢复了和平。对一个新生政<><书><吧>.nsb.权而言,和平是宝贵的。尤其是当时还在对日作战。更新己卷可就这么一个重要的人,在正式开国的第一天却被刺杀了,不需要刘伯渊解释。杨锐都能明白问题的严重性,也能明白陈其美的打算:即暗杀朱宽肅不成,就马上暗杀袁世凯以挑动新旧势力不和。袁世凯是识时务的,可他下面那些人是识时务的吗?要是暗杀的时候再放上一与复兴会有关的证据,北洋那些莽夫是不是能看透挑拨,天也不知道了。 所有的种种在心中都想过一遍后,杨锐镇静下来吃饭。他开始想这些事情该如何是好。等好一会,他才道:“你让李子龙去找岑先生,他和一个朋友正在京城里四处瞎逛说是看风水。你找到他,我这边完了就马上回去。” 如此重要的事情,杨锐居然不急不缓,刘伯渊只怀疑自己听错了。等杨锐再说一遍的时候。他才匆匆而去。那个岑先生他是知道的,不怎么多话的人,但其也算是杨锐的幕僚,尤其是在处理内部关系上多有建言,他现在居然在看风水,看风水应该在哪里? 紫禁城承天门上,几个禁兵的护送下,岑炽正同着一个身着蓝衫的高瘦先生在城楼上缓行。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同样蓝衫的童子,他背着几个布袋。手上还有一个罗盘。这承天门正处在北京南北的中轴线上,十余米高的城楼上,往下就能看见笔直而去的千步廊和远处的大清门、正阳门,想到圣旨就是从这里颁下去的,岑炽的心就有些微微激动。更新己卷他如此,高瘦的先生却不是如此,他捻着胡子看着南面的景致若有所思的道:“辄任啊,北京本是前明旧物,清季虽有不少改动,但并无关大碍,保持原样即可。只是杨竟成和这紫禁城不合,开府之后仍还在是在郑亲王府的好,那边虽不是正中,可京城的风水以西为贵,东为贱,那边要比南海子要好的。”… “是,厉先生。这事情我早就跟他说过了。”岑炽说道。“我就是担心……”他指着天街东门的使馆区道,“那边可是实实在在的坏风水啊,洋人还在里面筑城驻兵,他们不去,这国定是不得安生!” “什么去不去的,时机未到,自然不去!”厉先生老神在在,“洋人的使馆只是小事而已。辄任,你就没有想想当朝的德性有些奇怪?” 见厉先生说到德性,岑炽故作轻松的说道:“这又什么好奇怪的。本朝天子乃前明余脉,当和前明一样,乃属火德,色尚赤。现在复兴会的会旗、军旗、还有本朝的官服都是赤色。至于这国号‘中华’……”岑炽有些编不下去了。 厉先生接着他话继续说道:“中,内也,五行属木;华,古通花,花者,五行也属木。你这国号五行属木,可坐天下的人却是姓朱,这可是不合了;再则清为水德,前明为火德,是以水克火,取而代之,现在当朝仍称自己为火德,这火何能克水?如此阴阳不调,五行絮乱,这国可是要出大事的。” “这……”岑炽知道厉先生说的都对,可是有些事情他不好解释,他只好道:“厉先生还请勿要担忧,我朝能有今日之奇迹,也是有神人相助之功,先生见到竟成就明白了。再说这火能不能克水,现在不就是克了吗。如今天下已定,四海升平,国势也……” 岑炽话还没有说完,李子龙的声音便成后面传了过来,“辄任先生,总理正在找您……” 听闻杨锐有请,岑炽眉心只是一跳,不动声色的道:“是什么事情啊,我正在陪厉先生堪舆风水,此乃大事。” “辄任先生,是……”李子龙看了岑炽身边有人,走进两步,低着声音道,“先生,是天津那边出了大事,袁世凯被刺身亡,总理正为这事情着急……” 听闻是袁世凯死了,岑炽便知道自己非去不可,正当他要向厉先生致歉告退的时候,那边厉先生却对他拱手道:“辄任,既有急事,那就是去吧。我随便走走便是。” 见厉先生如此说,岑炽忙的拱手为礼,而后匆匆的去了。他这边一走,厉先生身后跟着的童子道:“老师,这洋人的公使区。真的不碍事吗?” “这怎么说呢。”厉先生抚着胡子,“这北京城建的时候,为了压住此处的孽龙。只好建了一座八臂哪咤城。正阳门就是哪吒的头,这皇城就是哪吒的五脏,东郊民巷乃为哪吒的肩,那边洋人的兵营枪炮无非是刀剑架颈之势而已,虽有碍但一时却不致命。今所虑最大者,还是五行不和啊,如此下去。孽龙作乱,非要有人殉国乃平矣!” 厉先生说人殉的时候,杨锐已经就食完毕。早早的回到了郑亲王府。他现在只有一种很不吉吉利感觉,今天是开国大典,居然连死了两人,一是方君瑛。在正阳门大街边的阁楼上被一枪击毙。本来他还有交代今日最好不要见血的,可当时情况危急,白茹不痛下杀手,朱宽肅万一身死,那可就要很的不吉利了;再是袁世凯,满清旧臣当中,他比沈家本的影响还大,毕竟他那边是有地盘有兵有钱的。还傍着天津九国租界,洋人力挺之。这两人都在开国当日惨遭横死。让杨锐只觉得着实不吉利。 可不吉利就不吉利吧。事情还得处置吧,方君瑛之死密而不发,可袁世凯之死该怎么办?他那边四个镇虽然都已经整编入总参谋部,各部的防区也已经调开,班排长也大部分掌握,但一旦没有处理,可是要小战一场了。而且从人心得失上来说,此对中央很是不利,特别是洋人公使们对袁都有好感,认为其恪守了一个臣子的本分。 杨锐乱七八糟的想着这些事情,李子龙便陪着岑炽来了,他一见人到也没客套,只说道:“辄任先生,直隶那边袁世凯死了。” “我知道了。”岑炽早听李子龙说了这件事,“是谁杀的?” 他是要知道事情的过程,好安排后面的事情,杨锐于是看着刘伯渊,刘伯渊赶紧道:“今日袁世凯不知道为何要去租界里头,马车进租界的时候,就被一辆发了疯的马车冲开了队列,而等侍卫拦住那马车时,车厢里出来一个年轻女子对着袁世凯坐的马车就连开数枪。袁世凯当即未死,只是送到租界法国医院的之后,抢救不过来最后死了。” “年轻的女子?”岑炽问道,“这女子是何来历?” “那女子叫傅文郁,自称是复兴会会员,说是早知袁世凯为满清余孽、汉人jian雄,要为国除害,所以要刺杀他。”刘伯渊说道,天津那边的命案发生不久,他便知道了内情。 “那她是复兴会会员吗?”岑炽问道,他知道复兴会是秘密党员制,开国之后还没有完全改过来,尤其是直隶那边是袁世凯的势力范围,一般的会员是不会公开自己身份的。 “她不是。”刘伯渊道。“这是她自己瞎说的罢了。现在最蹊跷的是她把这件事说成是自己的单独行为,可越是这样,直隶那边就越会认为这是我们有意为之。加上前段时间开滦煤矿的事情,袁世凯那边还是有意见的。” 开平煤矿被英国人趁庚子时机巧谋夺,几年扯皮官司打下来,那煤矿还是英国的,对此,直隶衙门为了对付洋人控制下的开平矿,在袁世凯的严令下又新成立了一个栾州煤矿,矿区把开平煤矿包围了起来,而后开始和开平大打价格战,几年前开平矿区的煤快要挖完,英国人便想让满清花千万两白银赎回开平,但被光绪婉拒了。眼看这本是要倒灶的开平煤矿,却因为革命再现一丝生机,早先围剿开平煤矿的袁世凯,为了在某些程度上获得洋人支持,居然申请将开平和滦州两矿合并。 换做其他事情杨锐或许同意了,但开平矿的事情他好几年前开长兴煤矿的时候就已经关注过了,袁世凯围剿开平之策虽然拉低了长兴煤矿的收益,但他还是为此叫了声好。那一日袁世凯的申请递过来,当即就被他给否了,他还在申请上披了一句话,谓:‘今日既然要并,当初为何要开?’只让袁世凯又羞又愧,弄得开国大典也不好来参加。他身边那些为之建言的周学熙等,为了推卸责任,都说总理这边太过抠门,是要在经济上打压直隶。这些放在平时也许是小事,但被暗杀一放大。那就是不得了的大事了。 没去多想滦州煤矿的事情,杨锐看着岑炽道,“辄任先生。如今这形势,该如何是好?难道为了要取信于直隶诸人,我要亲自去吊唁一下不成?” “千万不能去!”刘伯渊和岑炽齐声呼道。他们一个是认为杨锐此去会天津会有危险,另外一个则认为袁世凯之死本就怀疑和复兴会有关,现在杨锐大违常情的前去吊唁,就怕被他们误以为这是复兴会欲盖弥彰。 “竟成,如今之计还是不要去想如何辩白。越辩可是越黑啊。我们还是先想如何善后的好。袁世凯既死,那直隶总督一职应该授予何人?”岑炽说道,只把杨锐从袁世凯之死上拉了出来。他之前可是想着天津一乱该怎么办的。 “袁世凯那边能力众多,徐世昌、杨士琦、周学熙、王士珍,这些人都可以为直隶总督。”杨锐说道,感觉这不是难事。 “竟成。这些人都能任直隶总督。可正是因为这些人能任,才不能任。一旦直隶内部稳固,那不管袁世凯是不是我们杀的,北洋的矛头都会指向我们。最好的办法是选一个不合格之人为直隶总督,使得他们陷于内斗,这才他们才没心思想着如何对付我们。”岑炽的想法不是宁事息人,反而想着怎么乘此机会谋夺些好处。 “辄任先生,这么做未必不可。可要是杨士琦等人因此怨恨,还是把矛头指向北京呢?”杨锐细想着他的建议。觉得还是有些风险。 “竟成。现在局势不同以往,国家大定,国会已开,刺杀袁世凯之人既然被抓,那依法审判便是,刺杀是不是我们所为,总不能靠着一个女子三言两语就能认定吧。直隶那边都是聪明人,是不是我们杀的人怕心中早就知道了。”岑炽道,“任命一个坐不了总督的人做总督,孤立之下此人将更靠向中央朝廷,而杨士琦等人即便有不满又能如何?这些人只是谋臣,要想造反是没有那个魄力的。 再则真是要宽慰袁世凯那边的人,最好的办法还是请岷王下旨安慰抚恤其家人,宫中不是还有闲散的官吗,袁世凯的大儿子完全可以赏赐些东西,封个闲官即可。这事情交由岷王出面,大家总不会想袁世凯是岷王派人暗杀吧?”
岑炽一说朱宽肅出面,杨锐倒是想到由他出面当是最好了,做皇帝的只有下旨要臣子自尽,还从来没有派人暗杀的。陈其美只想着挑起两会纷争,但有个岷王作为第三极主持公正,即便北洋那些人不满也只会上表哭诉,而不是一开始就拔刀相向。皇权有用,却没想居然可以这样用,他当下高兴道:“那下一任直隶总督任命谁为好?” 杨锐问岑炽,岑炽则看向刘伯渊,直隶那边的人,还是刘伯渊最熟悉。见此刘伯渊想了想才道:“北洋诸人大多有才,要想选人还是不易,但从辈分上来说,赵秉钧倒是最合适的。他是警察出身,本来是左宗棠的人,后来才跟着袁世凯的。也正是因为这样,小站出身的武将闲他是个警察,那些文人闲他没读过书,是个小厮出身,都看不起他。要是任命他为直隶总督,那直隶就有得热闹了。” “赵秉钧?”杨锐念叨着这个人的名字,此人算是由武入文的了,早年居然还跟着左宗棠去新疆打过仗,后来论战功做了典史开始出头,再被袁世凯收为己有,从巡警做起,官至巡警部侍郎,后面因为政斗又被掀了下来。他当下道,“那好,就定这个人。还有岷王那边抚慰的圣旨要怎么写,就请辄任先生费心了。” 杨锐从善如流,岑炽高兴之余立马就挥笔拟了一道声情并茂的抚慰文稿,送至皇宫润色变成圣旨之后,当天晚上便送到了天津。 圣旨的力量大于苍白无力的电文,虽然下午给功臣颁发完勋章的杨锐,收到了从直隶传过来的袁世凯被杀的消息,按照一般的反应发了一份唁电,可这份唁电毫无作用,反倒是皇宫送出的圣旨,让直隶这边的人很是触动了一会,诸人按照前清接圣旨的模样接了圣旨后,之前已经停止悲哭的袁世凯妾室又是大声的哭诉起来,一直在商议如何处置的杨士琦等人,看着随圣旨而来的沈家本也没有说话。 灵堂里祭拜之后,沈家本看着坐在侧堂的诸人道:“诸位大人放心,只要有冤屈,大理寺一定秉公执法,为宫保讨个公道。” 沈家本如此说,便是之前吵闹的很厉害袁克定也是不再说话。这不是因为沈家本是廷尉府的廷尉,而是伦常之下,皇帝都已经下旨亲问抚慰了,做臣子的又再大的委屈,也要先忍一忍,最少这事情皇帝已经表了态。再说诸人也感觉到些蹊跷,那复兴会从无暗杀之举,之前双方无非只因一个煤矿弄的不太高兴而已,但总不能因为一个煤矿杀人吧。 当然也有人猜测这复兴会要对北洋一系动手了,可这也不太对的,要动手完全可以把袁世凯调至京城,委任一个什么部的尚书,不是更干净利落?反正在圣旨没来之前,诸人说什么的都有,但圣旨一到,大家也就不啃声了。皇上已经说这事情他知道了,并且很悲痛,不但安慰了宫保的家人,还亲派了沈家本沈大人过来办案,大家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收到天津回报的杨锐知道事情总算是过去了,但天津的事情刚了,美孚的罗伊.s.安德森却又跑来了。“总理阁下,洛克菲勒先生让我向您致意!”美国人汉语越来越熟遛,他今日是有事而来的,“为了承销债券,纽约方面希望能在下个月出手一批美孚股票,洛克菲勒先生希望这几天国会就能通过探矿权以及批准美孚独办陕西油矿的协议。” 听着美国人的话,杨锐只想摇头,中文越来越流利,可话里的意思还是美国式直挺挺的,他温言道:“请转告洛克菲勒先生,国会这两天就会通过石油勘探案,另外,陕西油矿不能更换吗,你们的人不是已经去了那里查证?” “是的,陕西油矿并没有商业开采价值,但是美国那边一直在宣传这个油矿,说它将成为亚洲最大的油矿,如果它不能独办,那么股票未必能张到那么高。”安德森道。 和美孚的合作怎么看都是中美jian商的勾结,一个是回避反托拉斯案下分拆的风险,一个则使劲的画饼、不断的吹风,好通过外部利好因素使得美孚度过难关,从而借取合伙诈骗得来的美元。计划虽然是双赢,但对于杨锐来说则有不少压力,毕竟章鸿钊和吴仰曾的案子还没有审完,一旦陕西油矿交由美孚独办,那杨锐就要成为众矢之的了。只是,他还相信自己能控制舆论,半年之后等洛克菲勒股票卖光,美孚宣布前期的勘探结果错误之后,那么事情就要过去了。陕西要真能出大油田,那后世不可能默默无闻。 “安德鲁先生,请转告洛克菲勒先生,这个月国会就会通过探矿权以及陕西油矿独资案。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按照我们之前的商量,探矿范围重新做了调整:直隶、山西、陕西、河南、甘肃、四川,江西、湖南,一共八个省二十五年的石油勘探将授予美孚中国公司,陕西油矿也将交由美孚出自承办,中国按照之前的出资额占有该油矿的资本比例。另外,柴油专卖因为亚细亚石油公司的抗议,目前我们还是先放一放吧。”杨锐道。 “是的!我们完全理解这一点,您刚才承诺的这些已经足够了。”安德鲁很肯定的道。“您真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总理阁下。” 他一说自己信守承诺,杨锐心中只是苦笑,自己就等着被报纸骂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