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细雨霏霏青春梦

    二零零零年，盛夏。

    天空阴沉，细雨霏霏。

    刘小菲蹲在雨里，雨滴滴在身上，像没入了尘土，无影无踪，她嘤嘤的哭着，撕声裂肺的喊道：

    “骗子，都是骗子......”

    声音在雨中打着旋儿传播，传不出几米远，便被雨滴拍入了地面。在她的身后，是一个紧闭的卷闸门，店面略显陈旧，各色的电灯泡没有光泽，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这个王八蛋，说好的给我出专辑，到头来，却一声不吭的跑路了。害得我费心费力的白唱了一年......”

    咬牙切齿的自责道：

    “他妈的，我的命好苦啊！”

    咣咣咣......

    板寸发型的李前程用脚狠狠的揣着卷闸门，骂道：

    “狗日的王八蛋老板，老子给你送了一年的酒，酒钱不结，你却跑路了，让老子逮住你，非剥了你的皮......”

    刘小菲很悲伤，李前程很愤怒，他们被这个王八蛋老板骗了。

    一年前，这家歌厅开业，巧舌如簧的老板忽悠李前程供应酒水，又信誓旦旦的要把刘小菲捧成“巨星”，于是，李前程辛辛苦苦的供酒，刘小菲撕心裂肺的白唱，可是......

    刘小菲双臂抱着双膝，抖抖索索，像一只无依无靠的浮萍，漫天的雨仿佛都是她的泪，心酸的喃喃道：

    “我太天真了，把每个人都当大善人，为了做个大明星，连鬼的话都信。”

    哀哀戚戚的总结道：

    “我真的好傻啊！”

    刘小菲的心里有个梦，那就是做个大明星，唱歌的明星也好，演戏的明星也好，只要是大明星就好。这个梦想每时每刻都充斥着她的每一个细胞，令她像打了鸡血一样，分分秒秒奔赴在追梦的路上。纵使家人反对她的好高骛远，可是，她向来对于反对意见熟视无睹，义无反顾的冲着梦想乘风破浪。

    自从高三辍学以来，她要么在酒吧混，要么在歌厅混，这些鱼龙混杂的场所对于清纯的她而言，着实是天大的“不雅”。

    但是，在北方的小城市里，她觉得，只有这些场所，才是音乐的天堂，不仅可以一展歌喉、苦练歌技，而且，还有可能遇上慧眼识英才的伯乐。

    李前程踹累了，气喘吁吁的蹲在了刘小菲的一侧，愧疚的说道：

    “小菲姐，对不起！一年前，是我把你引荐到这里驻唱，这个王八蛋老板，一通豪情壮志的吹嘘给你画了一个大饼。到头来，没想到，这个王八蛋老板却连夜卷着铺盖跑了！”

    刘小菲深深的吸口气，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一种从未有过的“生命如此之重”的感觉袭上了心头，生活窘迫，前途无望，整个世界将她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想翻身，何其之难啊！

    不由得，她的眼泪又刷刷的往下掉，哽咽道：

    “成功，不怨你。他骗了我没事，可是，他却坑了你的酒钱。说到底，是我们肤浅，遇人不淑！”

    李前程是刘小菲的发小，他们都在这个城市的南面五十里地之外的一个小县城的小山村长大，从小，小两岁的李前程便是刘小菲的跟屁虫，想赶走都赶不走。

    如果说刘小菲是“纯真之女”，那么，李前程就是“彪悍之匪”，这家伙，心思狂野，手段毒辣，一心发财，所向披靡。

    说实话，此刻的李前程比刘小菲更加痛苦，对于这桩冤枉买卖，刘小菲赔上的是时间和心血，可是，他赔上的还有金钱，本以为，作为这个歌厅的啤酒独家供应商，他算是抓到了摇钱树，可以直通“富翁”，光宗耀祖。

    可是，没想到，他是赔本带吆喝，赔的所有资产只剩下了一身衣裳。

    李前程攥着拳头，憋着闷气，咬着牙关嘎嘎作响，骂道：

    “从今天开始，我天天在市里晃，非得逮住这坏蛋。逮住了，不仅得揍死他，还得让他连本带利的把钱给了咱！我李前程生而为人，绝不受这种窝囊气。”

    刘小菲的心里委屈极了，老板跑了，专辑没了，明星梦越来越远了，听着李前程的话，不由得心底荡起了一股同仇敌忾的情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坏人得逞，绝不允许，她附和道：

    “行！前程，你负责逮他。我去别的歌厅卖唱赚钱，赚了钱，我管你饭！”

    李前程摇摇头，说道：

    “别去歌厅了，歌厅里三六九等的人都有，乱的很，万一遇上坏人，你就遭殃了。你去酒吧吧，酒吧里面的客人有素质！”

    嗖！

    刘小菲站了起来，甩甩黑白相间的小短裙，晃晃白花花的大长腿，伸起双臂展现了一下婀娜柳条腰，又晃晃一头蓬松的爆炸头，一双大眼睛眨啊眨，疑惑的说道：

    “你看看，jiejie我多美啊，浑身上下无瑕疵，堪称风华绝貌的美天骄。可是，酒吧那帮老板就是瞧不上我！”

    急的直跺脚，埋怨道：

    “是他们眼瞎？还是我点儿背？再或者，是我没背景？死皮白脸的求他们，求的我都没脸了！”

    最见不得刘小菲生气，李前程又火了，眼睛里冒着火光，喊道：

    “谁不要你，你告诉我，老子今晚去砸他的场子！”

    刘小菲知道，李前程这家伙是一个冒失鬼，也是一个心口合一的家伙，说到，绝对会做到，尤其是为了自己，绝对可以肝胆相照，甚至舍命相陪。

    她可不想李前程滋惹生事，赶紧劝道：

    “前程，消消气，咱不和他们置气，伤了人，还得蹲大狱，不值得！”

    李前程叹口气，抬扭头看看刘小菲，黑乌发，超短裙，露脐眼的白T恤，嘴唇红红的，睫毛长长的，心想，这副乖巧模样让谁看了都会起歹意，便担忧的说道：

    “小菲姐，社会上坏人多，我又不能天天说守着你，万一，你有个意外，我不得伤心死啊！要不，你回去找长生叔，寻一份稳定工作吧！”

    李前程话里的长生叔叫徐长生，是刘小菲和李前程的干爹，也是刘小菲她爹和李前程他爹的铁杆发小。多少年前，刘小菲的爹发疯了，李前程的爹被公安枪毙了，他们便由徐长生抚养长大。徐长生创办的长生集团在他们长大的县城里，论规模，绝对称得上县里第一、市里前三、全省前十，他绝对是一名颇具实力的大企业家。

    刘小菲双手叉腰，冲着李前程便发火，一连串带着火药味的子弹喷口而出，

    “我是有理想的人，我要当大明星，我的奋斗要靠我自己，只有这样，未来享受胜利的果实才会心安理得。长生叔是一个伟大的人，我也是一个伟大的人，终有一天，我要风风光光的回到家里，站在长生叔面前，让他给我竖个大拇指！”

    李前程看着灰蒙蒙的雨，仿佛看着暗淡无望的世道，沮丧说道：

    “小菲姐，咱们是不值一提的草民，你的理想不叫理想，那叫梦想，梦一梦得了。”

    刘小菲一把抓住了李前程的领口，咬牙切齿道：

    “连你也小看我？老娘是长的丑了，还是唱的差了，连你也贬低我！”

    刹那，脸庞之上暴雨梨花，眼前是世界末日，吼道：

    “我本以为，全天下，只有你最懂我，可是，没想到，你也背叛了我！”

    心底泛起了黑暗的绝望，可是，越黑暗，她仿佛越能看到光芒，

    “老娘就要奋斗，豁出去命的奋斗。我就不信了，别人可以逆袭，唯独我一辈子走霉运！”

    面对刘小菲的愤怒，李前程不可置否，他希望刘小菲成功，可是，他也希望刘小菲不要活着那么累，人生苦短，何必为难自己，及时行乐，岂不快哉？

    何况，她还是一个女孩子。

    刘小菲继续吼道：

    “哪个成功人物在年轻的时候不是平淡无奇，不奋斗，何来的辉煌？我才二十岁，我还有大把的年华去奋斗，即使奋斗到老了，走不动了，掉大牙了，我也要奋斗。”眉头乍飞，“老娘的一生，就是奋斗的一生。”

    刘小菲的豪言壮语把李前程吓了一跳，他从未意识到，刘小菲对梦想的追求是如此的笃定，就像自己对金钱的追求一样无比坚定。

    李前程无奈的笑了笑，推开了刘小菲的手，

    “姐，等我发达了，我给你出唱片，一年出五张、十张，出到你火遍全宇宙！”

    刘小菲哼哼着咧开嘴，露出了白白的牙齿，悻悻的说道：

    “你这话，我爱听！”

    接着，便破涕为笑，揽起了李前程的肩头，

    “走，姐请你吃饭去！”

    年轻人的世界就是如此的干脆利索，有片刻的愤怒，也有永恒的快乐。

    对于刘小菲而言，身处绝境的她最需要的是鼓励，哪怕是哄人的鼓励也好，她需要这种力量去支撑她破碎不堪的身躯和意念，让她的胸膛再次暖和和膨胀起来。

    李前程扭头看看紧闭的卷闸门，倔强的嘟起了嘴，气愤的嚷道：

    “不行，我得找这个王八蛋老板去，把你的工钱和我的酒钱要回来！”

    刘小菲自顾自的拉着他往前走，劝道：

    “寻他也不耽误吃饭，吃饱了饭，更有劲儿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