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蓝殿下
嘀嗒。 浑浊的水滴溅在坚愈精铁的地板上的声响，在寂静的黑牢中清晰可闻。 “醒了？” 黑暗里，有道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啊，痛死了。” “抱歉，把你也牵扯进来了。” “哈哈咳咳……能够听到冥族大少的亲口道歉，作为一个人族，我算是史无前例了？” “……” “问你件事行吗？”苦中作乐的男人忍不住问。 “嗯？” “值得吗？她只是一个人族的女孩，顶多就是血液里混了点天圣血脉而已。” “……” 那边沉默了好久，当认为不会回答的时候，却是重新传出嘶哑的声音来：“我欠她的太多，这条性命，不过是理应偿还的一部分，谈不上值不值。” “以至于要放弃族人，流落在外？” 等了良久，幽暗里没有回响，问的人也没再问，于是一时间也变得安静。 噹啷。 过了一会儿，地牢的出口那边响起沉重的开锁声，接着是噔噔嗒嗒的脚步声，听上去起码有四、五个人往里面走来。 “快点，别让我们难做。” “是，是，谢谢几位大哥！” 先是有人催促了一下，随后一道女孩的道谢接着传来，低声下气地说了几句好话，直到催促的人不耐烦了才停下。 “唐承？唐承，唐……” 过不久，女孩子的声音带着试探性的从前边的监房往后面慢慢移过来，直到找到尽头边缘的牢狱前才打住，然后就是压抑的抽泣。 “呵呵，丫头，哭什么？” 刚才还有闲情自我调侃的男子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能听到他扯动铁链拖地发出的声动。 通过走道上微弱的光线的映照，可以看到是个蓬头垢面的青年，手足镣铐，削弱的身板，身上血痕累累……要是不仔细分辨或者和他相识不深，恐怕是很难认得他就是那个曾在领域圈名噪一时的地星工会副会长、能域学院的代院长，唐承。 “他……他们说会放过你的。”隔着铁栏，金发女孩捂着嘴，看着眼前的在心目中从未正经过的男人，眼泪连成了线。 “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唐承张张手，裂开嘴笑，牙齿在血和泥尘染污的脸上显得很洁白。 呜。 女孩扶住额头蹲了下来，哭得很厉害。 “玛斯琦，这不是你最想得到的机会？”唐承想要俯下身，但身上的伤势痛得他皱眉，只好扶着铁杆慢慢地坐下，头靠着铁栏，伸手去接女孩掉下的眼泪：“立场不同就谈不上对错，不要给自己增加负担，你知道，我不会怪你。” “不是，不是！” 玛斯琦拼命地摇头，哽咽着解释道：“我真的不想的啊，他们明明答应我会给你机会的，要不然我不会那样做，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想不到……” “好了，我说了我不怪你。”唐承扶住惶恐的女孩的肩膀，笑道：“其实这样也不错，你不是整天都说不想见到我？很快就可以梦想成真了，哈哈！” “不！” 徒地，玛斯琦抬起了哭花了的脸，抓住栏杆，表情吓人地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绝对不会！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找他们说清楚，很快你就可以出来，你等着我，很快！” “玛斯琦！” 唐承一把抓住想要站起来的玛斯琦，咳道：“别做傻事了，你难道不想恢复神族的身份了？你这样做只会前功尽弃，那你做的一切有什么意义？当初又是为了什么？到底是让我死得安心一点呀！” 死？ 玛斯琦怔住了，嘴唇稍张开，脑子里一时找不到具体的概念。 “哎，其实你心里也很明白的吧？”唐承擦擦她脸颊上的泪迹，露出了一丝怜悯，苦涩地勉强笑道：“别想了，回去好好的睡个觉，醒过来就什么都好了。” 嘴里带着‘不’的口型，玛斯琦眼神空洞地摇头。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你成功用喜欢的人换取了权力地位，滋味如何？” 尽头的铁牢里，刚才的沙哑声音再次响起来，语气里隐有讽刺，让玛斯琦一战，捂着头呜呜地俯下身。 “紫河！？” 唐承双目一瞪，怒目而视。 嗬。 略亮的牢笼里，深紫色乱发的男子盘膝坐着，双手被铁链往两边拉开，身上捆着雕刻着符文的银色锁链，密密麻麻地缠了好几层，或许是怕不够牢靠，他的双脚上还各连着一个滚圆的大铁球，待遇比起一般囚犯优厚了不知多少倍。 男子的表情隐藏在低垂的头发里，笑一下，转了话锋道：“如果换了你，换了她，你觉得值不值？” 呃。 唐承当即哑口无言，接下来就是不迭的苦笑，自嘲的点点头。 “不会死！” 玛斯琦突然站了起来，擦着脸上的泪水，通红的眸子里流露出一抹狠绝，斩钉截铁地道：“不会，我一定不会让你死，除非我死了！” “玛斯琦！”唐承脸色一变，手一伸。 “等我！” 玛斯琦料到了唐承的反应，退后一步避开，凄然笑着看他一眼，旋即转身小跑而去。 “玛斯琦，玛斯琦！？” 唐承脸贴着铁柱往外狂喊，但眼中的倩影却是没有再回头，他恼火地一捶地面，接着脑袋狠狠地撞在铁栏上，砰砰作响。 咚镪。 沉重的铁闸落下，门外的玛斯琦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监牢的，脑海里尽是刚才唐承的呼喊。 玛斯琦？ 站了不知道多久，玛斯琦才混混沌沌地听到似乎有人在谈论自己的名字，呆了好半天，终于是清楚地听到了。 “方杰……林脂凝？” 玛斯琦看到那边有几个人慢慢走过来了，其中坐在轮椅上的方杰是熟识，还有推着他走的管家，最后是个盘着橘红头发的清美窈窕的女子……玛斯琦和她接触不多，但是印象很深刻，不仅是她的美貌，还有她那不输于自己的出色能力。 “你们来做什么？”玛斯琦抹去残留的眼泪痕迹，冷声问。 “哼，用得着向你汇报？”方杰还以冷嗤。 “过河拆桥了？”玛斯琦瞄了方杰一下，明显是瞧不上的眼神，讥诮道：“不过对你这种人来说，再正常不过，但是最好别忘记了，就算你爬的再高，也不过是个低等种族，你就呆在你的一亩三分地里吠一辈子吧！” 方杰额上青筋一跳，还没来得及爆发，旁边的林脂凝就扶了扶他的肩膀，不温不火地轻轻一笑，道：“我们也就这样了，不过我觉得，总比有些不分祖辈出身，只会摇尾乞怜的人好一些。” 你！？ 玛斯琦的眸子里腾然冒出森然的光芒，原本俏丽的容貌一下变得冷冽。 林脂凝却是一点也不显惧，笑意吟吟地和她对视，甚至连秀气的睫毛都没有眨动一下，显得游刃有余。 轰隆轰隆~~~ 双方间的气氛如云泥般凝固下来，但猛然的一连串奔雷声突兀地打破了沉静。 牢狱外的大道上冲出了两行骑兵，统一制式的银色铠甲，胯下的坐骑头生独角、神骏雪白，散发着淡淡的白光，竟是传闻中十分稀有的圣角驹！ 四人同时一惊，不得不避到一边，暗暗凛然。 全神界有如此奢华配备的组织唯有一家，那就是神殿的神光护卫骑士团，他们的职责向来只有一个，保护神殿中地位崇高且特殊的人！ 什么人？ 以人族的地位，在平常时候是几乎不可能接触到神族的高层的，林脂凝忍不住心里在猜测着，怀着几分好奇观望。 玛斯琦捏着两只手，咬住下唇，内心挣扎。 “回避！” 骑兵的速度很快，叱喝声刚过，几个呼吸后就到了大监狱外，在路的两边排成了两列，把无关的人都驱逐了在两侧。 雪狮兽！ 透过骑兵相间的缝隙，林脂凝看到道路中央走出一头约两丈长，三码多高，长着蓝白浓密鬓毛的雪白长牙狮子，心里震撼。 “蓝殿下，到了。” “嗯。” 那边有个声音恭敬地出言提醒，接着就是一声轻轻的应允声。 林脂凝停滞一下，那‘嗯’的一声徒地在耳边炸开来，蓦然抬起头去看，接着整个人一僵，直接就傻了。 “蓝……蓝馨？！” 玛斯琦更加的难以置信，愣愣地看着那从雪狮兽上下来的蓝裙女子，脱口而出。 “大胆！？” 猛地，附近几个骑士挑起长矛，刷刷地指向四人，其中两支更是直接就架在了玛斯琦的脖子上，让她霎时懵了。 震惊的方杰扯了扯林脂凝的衣角，令她一震，慌忙低下头。 “没关系，是我的朋友。” 朋友……朋友……熟悉的声音回荡在林脂凝耳边，犹如炸雷。 “脂凝！” 过了片刻，林脂凝听到声音就在身前，忍不住抬头，与几步外的女子四目相对，茫茫然如梦境。 此时的蓝馨，头戴冰蓝玉梳，海蓝色长裙，束着妖娆的蜂腰，身姿曼妙有致，容颜无暇中隐露着楚楚的凄丽，美得比林脂凝记忆中的又胜了三分，让原本对自己姿色蛮有信心的她竟也觉得一时形秽，生出无法企及的错觉。 “你……” “你还好吧？”蓝馨率先开口，她笑着，有点距离。 “这是……”事实上林脂凝还没有返回神来，她不知从何说起，呆呆地面对着似乎一样又好像完全不同的曾经的闺中密友。 “这里说话不方便，我先去见一见紫河先生，回来再找你。”蓝馨看看周围纹丝不动的骑兵护卫们，眼里显出一丝无奈，过去握握林脂凝的手，以眼神示意，而后就转身走了。 林脂凝捏捏手，没有做声。 其余人也没什么反应，只有坐在轮椅上的方杰敏锐地发现妻子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小团纸团。 “蓝馨！”直到蓝馨要走了，玛斯琦这才回过魂来，不顾矛尖的锐利，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急喊道：“真的是你么？蓝馨，是我啊，玛斯琦呀！”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 非常意外，之前和玛斯琦关系一直很好甚至也算闺蜜的蓝馨却是没有回头，语气冷淡，头也不回地朝着打开大门的大监狱走去。 蓝……玛斯琦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手扬起招了招，满脑子求助的话也说不出，心情一下变得不上不下，不知该怎么办。 “走！” 林脂凝心情镇定了一些，撇下方杰和管家，匆匆的走了。 “少爷……”管家有点犹豫。 “回去。” 方杰摆摆手，目送蓝馨离开的背影，紧紧地皱着眉头，虽然表面还算平静，心底却早就掀起了惊涛骇浪。 锵。 随着闸门关闭，护卫骑士聚集在了一起，严阵戒备。 偌大的街道上只剩下玛斯琦一个人茫然地呆立着，理不清千万般头绪，惶惶然找不到方向，终于是迷茫地发现，以往憧憬的未必就是那般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