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夜议
夜空无云，星幕万里。 噼啵。 篝火堆堆，忽明忽暗的火光延伸几里长，宛如一条庞大的火龙，在星月银辉的映照下静静匍匐于平曲安谧的原野之上。 这次的天冬之行，第三军团派出了足足六个军部，加上第八军团的二千五百人，整支队伍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七万之众。 乍听七万这样的数字，常人或许不会有太大的触动，但如果将这样的一支军队扎营铺开，那就如同铺开的一块巨大黑毯，那震撼的感觉，不是身临其中，难以想象。 然而，感觉是一回事，将这样的一个团队井然有序地调动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先瞳以前无法理解将一支军队或者机构称之为机器的说法，但亲睹过第三军团有条不紊的行军运作，多少有了些体悟。 如果换了一个小团队，例如以往的剑齿之虎，那么在绝大多数时候，只要有柳虎、李芝等人存在，整个团体就可以一直运作下去，可以说团队的秩序的维持，更依赖于核心人物的能力和威望，其次才轮到纪律与彼此联系的情感。 而与之不同，作为第三军团这样一支庞大的队伍，军纪毫无疑问才是重中之重。这就好比如一架设计精密的机器，机器要运作起来就必须联动每一个零部件，即使其中的一个哪怕是最小的部件出现了问题，整架机器都会出现故障。在这个过程中，纪律确保着每个零件的正常运作，在军队中的重要性甚至超过了作为第三军团军团长的柏敖本身。 以往，在先瞳想来，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即使是战争，强者也才是主导胜负的关键，但到了现在，终于是有了些改观。 “报！” 兽车下方，有个士兵顿脚行礼，中气十足地喊了声。 咚。 先瞳从木台上探出身子，看着眼前这个新近调入第四军部的叫做华宣的青年，淡然道：“说。” 华宣表情一肃，朗朗道：“回军刑长，第三军部军部长兼第八军团副军团长威尔特，第五军部军部长黑仑泽已经到场，副军部长请求召开军团会议。” “我就来。”点点头，先瞳挥挥手。 大声领命后，华宣又敬了一礼，随后才小跑着回去复命了。 “好大的架势啊！” 营地的后方，尘土掀起飞滚，轰隆隆地奔来了一小队奔雷龙，领头的是身穿银色轻甲的柏敖，隔着老远嚷了一声。 先瞳早有预料般站了起来，边下去边道：“再大的架势也是为了等你这个军团长。” “瞬间觉得自己好有面子，哈哈。” 柏敖朗笑着从龙背上跳下，在两个将领的跟随下大步走来。几头奔雷龙由几个骑兵熟练地接手了过去，从兽车后头一绕，沿路折返了。 先瞳走下兽车，挑眉道：“有事？” 嘁。 柏敖没好气地道：“这里可是老子的地盘，没事还不能过来？什么态度！” “你倒是挺闲的。”先瞳自顾朝着燃起的篝火走去。 “我忙得时候你怎么看不见？”柏敖翻了翻白眼，拇指朝后面指了指，介绍道：“李舵文，第三军团参谋兼第四军部军部长，你见过的，西翼孟，第六军部的军部长兼第三军团战将，都是自己人。” 先瞳哦了下，回头看了看两人。 “大公子。” 李舵文是个二、三十岁的青年，斯斯文文的有点秀气，之前与先瞳有过两面之缘，现在又打了照面，算是正式结识了。至于西翼孟，不高大，但是壮实，样子长得颇为孔武，和李舵文站在一起就像一文一武两个极端，这时他多看了先瞳几眼，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不是说过来了六个军部，还有谁？”先瞳问了下，想着以后遇上了也能有个印象。 “还有个卓烈儒，副军团长，在后面暂时走不开，至于其他的嘛……”柏敖丝毫不掩饰地直白说了：“第三军团共有八个军部，我麾下的第一、第二军部，舵文的第四军部，翼孟的第六军部，加上守在家里的第五军部，你只要记住这五个就行了，剩下的不认识也没关系。” “第三军部和第七军部也来了吧？” “没错，干嘛？” “你说……”先瞳摸了摸下巴，沉吟道：“能不能让他们回不去？” 后面的西翼孟脚下一绊，险些扑了，还好旁边的舵文眼明手快地扶了一把。 柏敖偏头看了先瞳老半响，之后呵了一下，连着点了两下头，道：“这个想法很不错，不过我觉得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也就是可以咯？” “背后捅刀子或者落井下石那样的事就算了，见死不救倒是可以，怪只怪自己无能。”柏敖没有正面回答，似是而非地补充道：“而且……内部要是没有别的声音，那也未必见得是一件好事，军团要保证战斗力，必要的竞争不可少。” 先瞳挑挑眉，若有所思。 前边说着说着，几人已经到了营地中间，围拢在篝火周围的一群人连忙站起来。碍于柏敖的身份，包括黑仑泽在内的几人都老老实实地行礼了。 呦？ 柏敖环视全场，发现威尔特、黎灯羽等人都在，第八军团能说事的可以说都到齐了，于是笑道：“怎么，迎接我啊？” “开个小会。”先瞳自顾走到火堆的一边，顺口解释了一下。 “正好，我也有事要跟你们商量，不碍事吧？”话都还没说完，柏敖人就老实不客气地找个位子坐下来了，没有一点诚意。 先瞳示意身后的黎灯羽坐下，木无表情地道：“我说碍事，你会走吗？” “不会。” 柏敖回答的相当响亮，然后大手一挥，大刺刺地道：“小威，小黑，坐啊，别客气。” 威尔特嘴角抽搐了一阵，没敢有什么异议，倒是黑仑泽显得有些警惕，与卢文斯对视一眼，重新落座后正襟危坐。 噼地，火光轻晃了一下。 在场的人中，柏敖的身份最高，理所当然由他先发言，他也没再闲侃，开口就直奔主题，正声道：“这次天冬之行，第三军团和第八军团的任务是协助第二军团在中线的防守，你们第八军团虽然只有两千多人，但是既然站在同一战线，责任就无分彼此，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能有什么意见。”威尔特懒洋洋地道：“别让我们做炮灰就行。” “哦，这个你们完全可以放心。”柏敖很认真地道：“作为炮灰也起码得有个四五千人，所以你们这两千来人还不够数。” 先瞳拨了拨火苗，平淡地道：“我们人少，少数服从多数，随你们的方便安排就是了。” “反对。第一，我们是第八军团，不是第三军团第八军部，第二，这是第八军团近些年来的首次任务，即使不能打响名声，但也不能一声不响地躲在一边乘凉。”黑仑泽半阖着眼道：“如果只是走走过场，那我们来这里就没有意义了。” 嘁。 威尔特不屑地撇撇嘴，怪声怪气地道：“说得好，我们就该冲锋在前，誓死不退，留下团史上首次全灭在天冬的光辉一页。” 黑仑泽不瘟不火地反讽道：“怎么想随便你，不过我要提醒你，我们来是协同作战，不是协同观战的，谢谢！” “作战？我看是作死。”吊起眼角，威尔特一声冷哼。 “那么怕死，你加入军团做什么？” 先瞳一眼瞥了过去，威尔特嗤之以鼻，但却没有反驳，这让在一边的柏敖略微有些意外，不过先瞳随后就作出了表态：“我们是协同作战没错，但也请记住，在战场上，第二、第三军团才是主力军，第八军团要有作为后备军的觉悟！” 黑仑泽哼地不做声了。 嘿。 柏敖摊开手掌，问道：“那就是怎样？” 先瞳将柴枝丢进火堆，拍了拍手，道：“灯羽。” “是。” 黎灯羽站了出来，正色地道：“柏敖军团长，第八军团可以接受第三军团的军事安排，但必须保留自主行动的权利，如果我们认为贵军团的安排不妥，或者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发生什么变故，我们都可以根据自己的判断来拒绝或者更改行动方案！” “很好。” 柏敖啪啪地拍了两下手掌，赞许地瞟了黎灯羽一眼，打趣道：“看来你们早就商量好了嘛？不过这样才好，不用浪费大家时间。”转而看向先瞳，笑道：“你们的要求很合理，至于具体的作战方案，还要到了冬野根据具体情况才能制定，后续就由舵文和翼孟负责。另外，特别申明一下，除了我之外，唯有他们两个人有权向第八军团传达命令，明白了吧？” 这次的天冬之行，第八军团名义上是依附在第三军团之下出战的，柏敖作为其中的最高指挥官，有着相当大的话语权，亲自过来询问意见，可以说已经给足了第八军团面子，先瞳等人觉得没什么问题，也就没话说了，连黑仑泽那边也是默默地认了。 随后，众人又商议了一些琐事，会议很快就到了尾声。 “还有事？”先瞳看向柏敖。 “稀罕哦，吃饭去！” 两个军团的事宜商讨完毕，剩下的就是第八军团的内事了，柏敖哪会听不出先瞳话里撵人的意思，当下大咧咧地站起来，带人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说吧！” 等人走了，篝火旁还剩下十多人，除了主要的几个人，另外还有七、八个生面孔，其中华宣赫然在列。先瞳两手支在双膝上，环顾周围。 “主要是人员分配问题。” 在黑仑泽的示意下，卢文斯上前一步，条理分明地道：“这次出兵，除了我们三个军部的人外，另外还有旧部的一千六百多人，这些人纪律松散，简直是一盘散沙，已经引起同行的第三军团的不少微词，必须想个办法整治才行！” 先瞳冷淡地挥挥手指，下令道：“传令下去，违反军纪的一律杀，无论多少！” “等等！” 威尔特捂捂额门，不得不说话了：“不是不能杀，只不过要是一路杀下去的话，我估计还没到冬野，人就已经杀光了……” “同意。”黑仑泽难得附和了一次。 “你们说怎么办。”先瞳抬抬手，换来的是一片沉默。 “要不……” 片刻后，边上传来一道忐忑的声音，先瞳闻声看过去，见是那个叫华宣的青年，这时迎着众多目光，他明显有些畏缩，呐呐地没敢往下说。 先瞳皱眉道：“所有人都有权发表意见，说下去。” “是，是……”华宣咕嘟地吞咽了一下，硬起头皮，简要地提议道：“属下觉得，可以将这些旧部的散兵分配到三个军部中去，一来可以严加管治，二来还可以缓解军部的人手短缺问题，一举两得。” 全场安静了一会。 “怎么分？” “当然是平均调配。” “不行，我们第四军部人数最少，要分就按照三个军部的总数来分！” 随着黑仑泽问、威尔特答、黎灯羽反对的三道声音响起，华宣的建议被采纳了，这让他隐隐有些雀跃，连一直低着的头都仰了起来。 “按照招兵的形式分配，除了必须选择一个军部外，自主权还是交给他们自己，回去之后是继续留下来还是离开也是他们的事。”先瞳眉头紧皱，说的话将周围喋喋争论的声音压了下去。 “可以。” 最后，卢文斯替代黑仑泽作出了回应，那边的威尔特耸耸肩，也表示无异议。 “这……” “强扭的瓜不甜，就这样了。” 虽然旧部的兵源对现下人手紧缺的各个军部来说是块肥rou，但先瞳还是不打算将他们强制分配到队伍里，摆手打断了黎灯羽，径直站起来道：“还有什么事？没有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