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重来
严寒离远,新鲜的泥土吐露出新的嫩芽,鹅黄和油绿的颜色渐渐替代了大地上覆盖的冰白与枯朽,为稍显宁寂的初春增添着生机。 随着天气逐渐暖和,外圈墙外的市镇也变得喧闹了些,比起往年来的更有活力。 “看来今年又要出血了。” 酒馆的露天阁楼层,长相阴柔的青年端着酒杯,向内坐在护栏上,扭着头往下看着越来越热闹的集市人流,语气里有点晦气。 “人家说的也没错,积点德。” 高大的青年坐在长桌边,脚踱在桌面上,一手拿着一块烤rou,一手拿着一把小刀,边切边吃,边说:“以前,过一个冬就要死上几万人,一些被吃掉,野狗,野兽,或者人,都吃,剩下的就烂在那里,等不冷了,清理、挖坑、烧尸、埋了,做肥料,都习惯了。现在嘛,有人牵头,给那些人一条活路,我们也省了心,反正拿多点拿少点,咱们也都这么过。” “说是这么说,可让那婆娘摆了一道,就是不爽。” “人家算厚道了,因为几年前的那单子事,她可是巴不得我们早死的。” “嘁,她自己在外面偷人……” “安利格!?” “哼!” “前两年不知道方杰为嘛非要那个女人,漂亮是十足有余了,可女人嘛,嫩也就那么几年,玩玩就是了,真的喜欢,放在家里当个花瓶显摆显摆,也就够了。”高大青年削去烤rou骨头上的一片rou,用刀片送到嘴里,咀嚼着道:“现在想起来,他才厉害啊!” 噗。 安利格倒进嘴里的酒水又吐了出来,冷笑道:“厉害有个屁用,现在还不是搬石头砸脚了?一个大男人,整天让个女人坐在脑袋上,亏他还有脸!” “但是你不能否认,现在内圈是方家的了,而且以那女人和道姬的关系,稳当的很。”高大青年把剔除的干干净净的rou骨头丢到桌子上,刀子一甩,笃地插在安利格大腿侧边的栏杆上,看着他,冷淡地道:“我们三个从小玩到大,私底下说说没什么,不过难防隔墙有耳,以后不要说刚才那样的话了,因为,你,我们,现在都惹不起人家!” 嘁。 虽然满心不以为然,可安利格也没辩驳,不耐地哼哼糊弄过去。回过头来,他将手里的酒杯玩桌子的对端泼了过去,愤恼转移,骂道:“吃吃吃,死胖子,吃死你啊!” 嗞嗞。 油光反亮的一张胖脸从桌面上的一堆食物后面抬起来,咬着手里的rou馍,张口喷了一桌子的食物残渣:“刚,刚嘛?” 高大青年用湿布抹着手,唉声摇摇头。 安利格看着就觉得肚子撑得慌,骂也骂不出来,无力呻吟地道:“佘风,你就不能想办法把这家伙塞进去护卫军里?你看他这个样子,迟早得胖死!” 佘风摆摆手臂,指指胖子空荡荡的右臂袖子:“护卫军不收伤残人士。”调侃着,他又颌颌首,喂了声,问:“朱判,给你安排个监军怎么样?不用cao练,更不用打仗,每天就循例去巡视一两次,看谁不顺眼还可以整整他,怎么样?” “布,不去。”胖子连连摇头,脸上的rou甩来甩去。 佘风用‘你瞧’的表情朝着安利格耸耸肩,让后者实在是没脾气了,抬手将手里的杯子丢到桌子上,乒地碎成几瓣 “当初那家伙为什么只是扭掉你的猪蹄,要拧掉你脑袋多好。”能傍上这样的朋友,安利格自认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不过骂完,忽然又回想了起来,当闲话地说道:“算起来,还得怪你这头胖猪,要不是你这家伙没事跑去惹那杂碎,我现在也不用受那女人的窝囊气!” 唿。 朱判翻着死鱼眼一口吞了嘴里的东西,辩驳道:“我是替你挨了刀好吧,不然就是你残废了。”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是猪脑袋啊?”咧嘴一嗤,安利格走到桌子边又动手倒了杯酒,自言自语地道:“还好,那家伙早死早超生了,不然惹到那种疯子,睡觉都不安稳。” 啪地,佘风沉默着将擦脏的帕子扔回桌面。 三年前的大事件,造成的影响不单单是重新划分了内圈的势力那么简单,其中所遗留的最大问题,还在心理层面上。对于冥族,损失了一个大祭司,这本账肯定算上了人族的一份,神族不怕,但内圈里的权贵们在这两年里可是天天提心吊胆,害怕什么时候冥族会卷土重来,血洗领域圈。也正是因为如此,自从方家在实质上掌控了内圈的大权后,防备的工作诸如加固城墙、增强军备、肃清律法等等这样那样的事情,在最近两年里就一直没有消停过。 事实上,方家能够获得大权,甚至力压黄贤,原本趁的就是所有人都惧怕冥族报复的心理。 你们怕是吧?没问题,都交给我,我可以确保你们能过上以往的那种优越奢靡的安逸生活,而且还不需要你们承担任何责任,一劳永逸——前提是你们必须放权。那个女人就是打着道姬的名号,以此威逼利诱,最终只用了短短的一年时间,将内圈攥在了手里!佘风嚼嚼嘴里的残rou,眼帘半垂。他其实不在乎这些,他真正担忧的,是那个男人。当然,如果如安利格说的,他已经死了,事情自然会好点……也就好点。佘风知道,自己的小命早就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王八蛋。 佘风暗骂了声,越想越憋屈——自己纵容安利格和朱判去得罪那家伙,算是眼瞎了,可要不是你们三狗男女争风吃醋,事情会闹成这样?两死一逃,要是逃的是个普通渣就算了,可人家是冥王次子!真要计较起来,老子才是最无辜的啊! 咦? 安利格回到原来的位置上,懒散地往下望了一会,没多久目光就定住了。 “怎么了?”佘风斜着脸。 “猜猜我看到谁了?”表情算不得友善,安利格冷笑着自问自答了:“费尔德!这杂碎东西,怎么跑到这种地方了?” “天龙商会?”佘风放下双脚,皱着眉头站了起来。 “是他,那张嚣张的脸想认错都难。”安利格向镇口的那边抬抬下巴:“就他一个人,搞什么?”忽然,他恍然地喔了一下,冷哼笑道:“嚯,跑出来个美人儿,啧啧,这种级数的女人,怪不得要偷偷摸摸的跑出来了,不过那两个是谁?” “噢,美女?” 朱判眼一亮,连忙撑着桌子站起来,临急临忙地喝了一大口酒水,噜噜地漱口,接着咕嘟地喝了,嚷嚷着凑过去道:“哪,哪里?” 佘风和安利格实在恶心的招架不住了,赶紧往两边躲。 “噢,喔喔,绿裙子的那个是吧?漂亮!漂亮!是我喜欢的类型,我的菜,女神啊,不行不行,得想个法子弄来,想想办法啊。”往外面眺望,朱判的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一只手拍着围杆,嘣嘣地蹦跶了两下,震得整层楼阁吱吱作响。 “除了吃,就知道女人,你他妈是公猪啊!”额头青筋一跳,安利格怒骂道:“还嫌上次害得我们不够惨啊?” “反正随时可能被宰了,怕啥。”朱判肥的滴油的脸庞颤悠一下,理直气壮地道:“我要在被干掉之前,吃饱喝足玩够,死也死得值嘛。”挺光棍的一段话,听着似乎又确实是那个理,让佘风和安利格一时也无语了。朱判趁热打铁,腆着脸嘿道:“怎么样,弄过来吧,弄过来吧!” “你想找死,我可不拦你。”佘风不屑地撇头,一句话就扫了胖子的兴。 “哎哎,别啊。”朱判还不死心,坚持不懈地道:“这样好了,帮我弄过来,你们先玩玩总可以吧?我可亏大了,你们……” “得了!” 安利格不耐烦地打断道:“闭上你的嘴吧,我可不想去招惹那头疯狗。” “你们……”朱判的一张脸顿时丧了,椎心顿足地敲着木杆,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们怎么变成这样了?以前咱们的风光呢?好,你们不去,我自己去,我就不信了,凭我的聪明才智,从那臭蜥蜴手里还弄不来个女人,老子有的是钱,你们给我等着,等老子把人弄回来,一个人享用了,你们别眼红,没你们的份,想都不用想,没门的事……” 佘风掏掏耳朵,弹飞一粒耳屎,望着那边评论道:“好像有点不对。” “确实有点不对,那两个家伙是谁?” 举目眺望,安利格见到那个虽然在自己嘴里不屑一顾,但却打心底畏惧的天龙族青年毕恭毕敬地站在那,和私会偷情的情形大相庭径。这时候,他才开始正视那个女子身边的另外的两人。这两个人都穿着带兜帽的斗篷,一黑一粉白,黑的显然是个男子,身形高削,粉白的却要娇小的多,斗篷下露出一双修长细直的小腿,穿着绒毛的长靴,看起来应该是个女孩。 远距离看,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才是主导,因为女孩就依傍在他身边,那个看起来冷艳的女子反而要稍稍落后一步。而费尔德,面对的正是那个男人,即使是离得有段距离,依然可以见到他低着头,将姿态摆得很低的样子。 佘风和安利格对视一眼,心里暗惊。 耶? 朱判被晾在一边,正没趣地嘀咕发牢sao,瞧着心目中的女神悲叹哀怜,念叨着好白菜都让猪拱了,用深仇大恨的眼神瞅着费尔德,然后又盯着那个黑衣男人,嘴里碎碎念着诅咒,念着念着,他突然觉得那背影有点眼熟,歪着头想了起来。 就在这时,那边的那个男人若有所觉地抬起头,望了过来。 不好! 佘风两人几乎是同时撇开头,安利格顺手一巴掌‘啪’地掴在朱判的头脸上,把他扇得脑袋往旁边一扭。 嚯。 男子似乎有点意外,不过很快就略显有趣地笑了声,把头上的兜帽摘了下来。 “干嘛!” 虽然脸皮厚rou多,而且安利格没有用多大力,朱判不觉得有多痛,但是无端端被人扇耳光,谁也不会爽,扭着脖子骂道:“不去就不去,用得着动手吗?我……我……哦……”望着那边,朱判眨眨*里的眼睛,脸上的rou颤了颤,而后裂开一排塞满菜渣的牙齿,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挥挥手,后退,转身,迈步,怦地撞在桌子上,脚一滑迎面摔趴,把整张木桌压垮,砰砰铛铛地砸了一地。 唉~~~ 佘风捂捂额头,旁边的安利格张嘴结舌,有点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