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爆发
咕噜。 气泡从炽红的熔岩中冒出，‘噗’地裂开，‘咝咝’冒出一股热气。 这是个一、二十丈宽的火山坑。经过改造，岩壁的周围支起了岩柱，上面加了顶，整个空间看上去就像是被岩山围裹的巨大鸟笼。翻腾的熔浆湖位于这个‘笼子’的底部，中心处意外地保留着一块方圆约十码、可供立足的漂浮陆块。 青黑色的烟雾弥漫，模模糊糊地能见到那上面似乎有个人影。 蓬。 爆发的岩浆像蹿起的狂暴火蛇，腾空从平台的上空跨过，轰然坠入另一端冒烟的熔岩湖，溅起水花状的一大片火浪。 啪地，一粒石籽从上方掉下，落到熔岩里成了一缕青烟。 “总使大人，他们来了……” “嗯。” 鸟笼的顶端，悬跨着一条石桥。林如晦背着双手，沉默地看着脚下的熔炉。通报的人在桥洞站了会儿，随后识趣地离开了。 安静了片刻。 仿佛从深思中醒来，林如晦神色动了动。身体转了一半，他停了停，看起来也就是随意地问了一句：“考虑的怎么样？” 岩浆涌动，偶尔火柱腾起……除了这些声响，再没有回应。 “好吧。” 对于这种结果，林如晦早已习以为常，表现的很平静：“我们还有时间。”离开前，他忽然又想到什么，‘啊’了声，食指朝下面虚敲了两下：“对了，这两天刚收到的消息，嗯，龙王家那个叫，什么来着？先凌，不对，应该是先瞳的大公子，出事了。” 轰地。 十几条熔岩火柱腾空而起，如同赤红的长龙，张牙舞爪！ 然而…… 接连‘怦怦’连响，岩洞四周闪现出一条条金色的光带，就像是笼子的边条，‘嗡’地连成光壁。看似足以燃尽铁石的火柱还没有触及岩壁就被一弹而开，跌回熔岩湖中。顿时间，火花四溅，整个熔坑就像煮开了的沸水池，剧烈翻滚。 “对了，差点忘了……” 林如晦对此视若无睹，边走边道：“他是你的好朋友。”加重、加长了‘好’的字音，林如晦临走时，声音相当遗憾：“需要我替你跟他说声‘再见’吗？啊，对不起，忘记神是没有感情的了，你怎么会在乎呢….是吧？朱雀神女殿下。” 殿，下，下…… 回音荡了几回，直至人声远去。 林如晦的脸色没了之前表现的那么自如，阴了下来。从刻意放缓脚步到恢复如常，这位天心的总使在迂曲的走道里沉默前行。 “总使……” “免了。” 行走间，林如晦举手制止了守在外面的心族护卫的行礼。踏出出口的一霎，莫名顿了顿，林如晦皱起眉头，回过头看了看。山壁下的洞口显得有些原始和简陋，但大体上却也明亮，没有一般角落旮旯的阴暗。几名护卫对视了一眼，有些迷茫。 多疑了？ 林如晦生出这样的念头，随即点下头：“辛苦了。”说完就大步走开，留下一对卫兵面面相觑。 顷刻后。 “听说了吗……” “什么？” “林珂死了……” “啊？” “是吗。” 几声对话，从开始的有些大惊小怪，到后面平淡的出奇，转变的令人惊诧。过了一会儿，索性就没有谁再说话了。 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中，一阵几可忽略的轻风从禁洞缈缈拂过。 嗯？ 林如晦站住，偏偏头，眼神如捕捉到猎物的猎鹰般锐利。 刚才过来传信的心族青年就站在不远的林荫下，见到这情形，不明就里地四周环顾，最后满头雾水，忍不住提醒：“总使大人……” 凝着眉头，林如晦踌躇了下，最后还是没回头，对青年颌首：“传我命令，让所有守卫加强防范。”想了想，他又吩咐道：“你也去。” “是。” 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青年却不敢怠慢，赶紧领命而去。 原地停留了片刻，林如晦往外望了望。 风卷绿波，入眼是无垠的生机盎然之地。青山翠屏，鸟语花香，天心谷仿佛一个正值华茂的青壮男女，散发着勃勃的朝气。 事实也确实如此。虽然诞生了不知多少万年，可对于天地万物而言，时间无论长短，不过就是一瞬。勿管再过多久，只要神界依然存在，天心谷就会像以前、现在这样继续成长、繁衍。而心族，会像以往那些曾经统治过这片土地的生灵一样，为后继者所取代。 经历过那场噩梦般的劫难，山谷顽强地恢复了往昔的葱郁。天心，却已凋敝。 林如晦抿紧嘴唇。 不会想不开吧…… 从上往下看，刚传达完命令的青年心里嘀咕嘀咕着，接着见到那个总使总算是动身走了，又不由得小小腹诽了下。 好无聊。 最近几年，族里的规矩更严了，出于美其名曰‘保护’的原因的关系，超过一半的同龄人没有机会接触外面的世界。青年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份子。一面接受着各种关于外界的严格的知识教导，一面却安逸的如同井底之蛙。对于充满憧憬的年轻的人而言，这无异于是一种煎熬。 算起来，里面的还是自己第一次见到的外人…… 朝焚心谷里面看了看，青年对当时的情形还记忆犹新——非常正常，因为见过她的人，哪怕只一眼，恐怕都会永生难忘。 那是个美得朦胧的女孩…… 沙。 焰火弥漫，岩浆湖中的陆地上，寂坐的妙窕姿影动了动。随后，似是心有感应，她轻轻地抬抬颌，清眸向上瞩去。 良久，安静如常。 “羽……” 带着些许疑问与期盼，恬淡的声音温婉不沾人间烟火，与熔牢里的炙热狂躁形成鲜明的对比。 噗。 熔浆冒了个泡。 仿佛不会有回音，置身于熔火中的人影却缓缓站起来了。而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一声疑惑和试探的轻问：“小，小佳？” “是……” 女子的唇角不可察觉地弯了弯，停顿了下，终于还是说了：“我。” 笃。 石桥上，空间一扭，女孩凭空跳了出来。掩饰不住脸上的激动，她跪趴在桥边，惊喜交加地朝下看：“小佳，真的是你吗？” “是我。” “这，你的声音……” 女孩仔细听了，发生对方的声音有异……虽然清清冷冷，如脆铃般的动听，但与印象中的朱小佳的那种青嫩并不相同。 “我们，曾一起面对巨人，曾一起闯入地下城，曾一起在深谷冒险……” “真，真的是你？” 蹙着眉头往下看，女孩怎么也看不清对方的确切模样。唯一能够肯定的是，那女人的身形与朱小佳完全没有相似的地方——前者高挑，后者还是个大体青嫩的女孩。然而，她梦呓般的轻诉却一一戳中了核心，令女孩不得不迷茫了。 “羽，我需要你的帮助……” “不对，小佳不会这样叫我，你，你不是小佳……” “我想要解释，但是时间不允许……” “天羽祭，跟我们在一起的是谁？” “……” “回答我！” “紫水……”略顿，女子轻声道：“烧掉的头发，应该长出来了吧？” “你，还有呢？对，对了，还有……”容貌、声音变了，可以接受，可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人，任谁都会难以接受。女孩慌里慌张地翻出从先瞳那里得到的传讯器：“如果你是小佳，你一定有……”话口未完，女孩就愕了下，低头一看。 “这个1，原本该是他的……” 炎红的火光中，原本不算明亮的晶光因为色彩的不同而显得显眼。女子楚楚屹立于烈焰中，言语透着难言的凄怜和苦涩：“如你所知，我是朱雀，没错，但，我也是朱小佳。我希望你记住，也相信这一点！因为，我们没有时间了！” 女孩往后坐倒在地。 女子平静的声音变得微急：“你的出现已经验证了预言。无论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他现在需要我，求你，真羽……” 女孩撑地的手掌握成了拳。 “羽……” “我该怎么做？” 几经周折潜入进来，真羽已经没了退路，不过即便咬牙冷静下来，眼下的情形也让她束手无策：“蓝馨jiejie只告诉我在这里能够找到你，可，可是她没有说会这样……” “破坏法阵！” “怎么破？” “这个囚神阵虽然是小型的仿造品，但有万年火灵作为阵灵，法则的束缚力比大型法阵也不差，以我现在恢复不到一半的能力，没办法从内部解封。”女子的声音急促了起来：“但是，外面可以，只需打开一个缺口，我就可以强行破阵！” 真羽连忙站起来，左顾右盼：“在哪里？” “法阵的基石在山壁内部……” “里面？” 真羽望着周围滚热的岩壁，傻了眼。倒不是说不行，毕竟好歹也有羽空境的硬实力，只是……别说手上没有像样的工具，就算有，单靠她偏向于灵巧型的身手，估计还没见到那什么基石的影子就被人发现了。女子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一时沉默了。 “这个……” 三只鸡蛋大小的圆润石头出现在了手里，真羽看了几眼，隐隐有些不舍。这是当初在毒雾峡谷，几人从吸嗜土龙的肚子里找到的，紫水在离开时，转手把三个交给了她。因为有危险，平时真羽不会随便拿出来，眼下实在是想不到别的了。 “雷球……” “可以吗？” “希望吧。” “真的要这样做吗？”真羽到现在依然不知道，接下来可能要发生的事情会意味着什么。 “在我冲击法阵的时候，阵基会暴露出来，集中攻击一个，以雷球的威力，应该勉强能撼动。”脱困而出的希望就在眼前，女子的声音却听不出有丝毫的喜悦，反倒更宁静了：“想清楚了吗？一旦开始了，我们就都没有回头路了。” “你是小佳吗？” “……” 顷刻的默然后，女子螓首微点：“当然！” 真羽咬了咬嘴唇：“先瞳大哥在等你……” 轰。 焰浆窜起，像腾空的赤色火龙，凶残地撞在虚空闪现的金色光罩上。整座山陵似是晃了下，微暗的天色在火光中亮了亮。 整个天心谷都在抖动。 “什么声音？” 林如晦看着火光燃亮的山林那头，怒目叱问：“发生了什么事？” “大，大人，有外来者闯入了防御林，我们正在围捕。” “愚蠢，区区几个入侵者怎么可能会引起这种程度的动荡，分明是……”徒地一窒，林如晦猛地掉头，望向焚心谷。 咚隆。 山顶像是变成了烟囱，滚滚的黑白的烟雾夹着零星的火光冲天而起。 “怎么回事……” 百里方圆内的心族民众纷纷走出，驻足观望。 我草…… 地面的颤抖让林如晦立足不稳，摇摇欲坠。这位继任天心总使之位后一心励精图强的男人，眼神里只剩下难以置信。 Pong~~~ 烈焰携着岩浆从山口喷出，冲破云层，直入九霄。 咚、咚、咚。 沉闷的轰击声中，体积庞大的燃烧山石率先落下，犹如坠下的流星火雨，瞬间就将方圆十几里的山岭点燃成了火海。 蓬。 炽焰中，庞然的赤红鸟影一振炫目的双翅，拖着长长的艳丽翎尾，腾空而起！ “朱……” 林如晦脚一软，跪了。不甘和绝望的咆哮在呼啸的如同末日一般的狂炎中久久回荡：“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轰隆。 地动山摇。 整个军营，或者说，整个天龙城都在震动。 “怎么回事？” 一行人从会议厅里奔走出来，外面的一个个卫兵却只目瞪口呆地望着东方。 “怎……” 帕娜回首一望，樱唇微张，就此愣住了。 啪啪啪~~~ 遥远的高坡上，坐在巨汉肩膀上的女孩欢快的鼓着掌，小脸因为兴奋而通红：“没白等吧，来了，来了！” “这是……” 几日来，巨汉的表情第一次变得凝重了。 女孩转过媚人的俏脸，笑眯眯地说：“灵族的小jiejie，看到了吗？” …… 草坡的里面，树荫下匍匐着一个漆黑的野兽。看样子是受了伤，闭着眼，无声无息。旁边，有个面色苍白的妙窕女子陪着。听到女孩兴高采烈的呼喊，女子扭头看了一眼，恬静如死水般的眸子里泛起了一丝波澜。随后，她站了起来。 …… 天龙山上，青金色的光芒笔直地耸入云巅，远看，就像是一条驻在恒古天地间的擎天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