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初叙
小墩从屋里探出头来，虎头虎脑地瞄了瞄，然后一蹦跳进家门外的雪地里，溜了出去。 几个村民呆在家里，看着那家安静的冰屋。 “哥……” “你出来干嘛？” 胖墩扭头一看，见到自己的弟弟踮着脚鬼鬼祟祟地往屋子里看，不高兴地一巴掌按住他的头：“你怎么也和那些阿嬷一样鸡婆。” 小墩不解，仰头望着已经长到七尺多高的哥哥：“什么是鸡婆？” “就是多事。” “那哥哥你不也鸡婆嘛……” “滚犊子，我是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我看你是想看小佳jiejie才对。”小墩嘀咕了声。 “再说一遍！” 胖墩的脸拉了下来，扬起砂锅一样的拳头：“保管不打死你！” “就会吓人……欸，不敢啦不敢啦……” 见到比自己脑袋还要大的拳头真的要敲下来，小墩赶紧躲开，喊着一溜烟跑了：“快看！快看！小瞳先生啊……” 胖墩下意识地停了下，等反应过来，弟弟早已跑到村子的那边撅屁股扮鬼脸了。好气又无奈地抓抓头窝，转过头去，所谓的‘小瞳先生’，自然也是没个影。站了半响，前前后后地犹豫来回，最终胖墩还是忍住了，在路边的大石头上坐下来，等着。 结果，这一等就从下午到了晚上。 而屋子里的两个人，也就沉默着坐到了天黑。 火炉里的燃火早就熄灭了，灰也几近冷了。等到光线暗下来快要变得漆黑，坐在一边的女子动了动，玉指轻轻地一点。 噗地，小簇的赤炎闪现，蜻蜓点水一样在小灶里一点，燃着了火。 嘻。 小火苗却没有就此消散，反而在屋子里绕了一圈，最后停在女子的手心中，乖巧的就像一粒不怕生的萤虫。 先瞳看了一眼。刚才那轻微的调皮嬉笑，分明就是它。 静默了会，女子双手捧起了萤火。 在淡淡的光亮映照下，两人的脸容逐渐清晰了起来。先瞳，看起来还是当时的那个倔硬的青年……至少，还有八分是。而那时的女孩，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飘然于世外的不容亵渎的冷雅，多了几分不真实的朦胧，已然是举世无双的倾城女子。 “还记得它吗？” 萤火像个顽劣的小精灵，在指间流绕、跳动。眼眸温柔，女子声音婉淡：“那时候，你背着我长途跋涉，登上雪山……” 先瞳的眉头皱了皱。 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一细微的表情变化，女子唇角勾了勾唇角，话锋一转就揭开了谜底：“熔岩巨人，它就是那个熔岩巨人。” 先瞳看着老老实实地呆在她手掌之间的小家伙，神色微动。 “火灵？” “嗯。” 虽然只有寥寥的两字回应，但女子还是透出了一丝喜色，娥首轻点，蕴笑道：“意外吗？看起来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东西。” 不置可否地颌首，先瞳给忽明忽暗的小灶添了点烧料，让屋内明亮了些。 女子抬抬手，小火灵飘了起来：“别看它小，没有它，我还不能降服心族的那头万年火灵……”说话的功夫，小家伙已经凑近了先瞳，嘿嘿嘻嘻地在他面前绕了几个形状奇怪的圈圈。女子看了，不禁哑然失笑：“噗，它还记得你。” “……” 先瞳歪歪头，抬手伸出食指。女子‘啊’地一惊，小火灵却已落到了先瞳的指尖上。女子的焦急随之转为了错愕。 嘻。 没有灼热，只有温暖。虽然乍看下去只有萤火大小，但核心处的橘红却犹如实质，先瞳丝毫不敢轻视，不过也因为这样，当触感传来，他就忍不住讶异了。拨动手指，小火灵也随着弹跳了两下，似乎觉得好玩，又‘嘻嘻’了两声。 这就是传说中的元素灵。先瞳抿抿嘴，无语了。 女子不禁苦笑：“看来它喜欢你。” “呵？” “别忘记了，它是火灵，最纯粹的火元素。”女子撩了撩耳畔的发丝：“除非它愿意，否则，任何靠近它的东西都会被燃烧殆尽。” 挑挑眉，先瞳又拨了拨指尖：“是吗？”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驯服它。”女子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挫败。 “既然这样，万年火灵应该更厉害吧？” “当然。即使是全盛时期的我也没有击败它的绝对把握。”女子知道先瞳的言下之意，轻笑道：“我只是用小家伙做了些伪装，让它误以为我是一头年幼的火灵而已。”说着又不无遗憾，轻叹道：“可惜来不及吸收全部火元素之力，不然就有望彻底复原……” “朱雀吗？” “呃……嗯……” “那为什么还要把真羽扯进来？”先瞳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我没有……虽然的确是因为她才可以提前破阵……” “不都在你掌控中吗？” “你……”女子看着先瞳，脸色微白。 “不是吗？” 先瞳逗玩着手里的火灵，以仿佛一个局外人的语气不咸不淡地抛出一串问题：“你的目的是什么？恢复圣兽朱雀的身份，然后重获自由？还是造就另外一个青龙？或者为了人族大局着想啊，为了统一神界啊，这类伟大的理想什么的……” “如果你认为自己已经了解的那么清楚，那好，我可以说，你列举的那些理由……都有！” 稍顿了下，女子的眼眸微红，加重了语气补充：“但都不是最重要的！” 先瞳放飞小火灵，随口似得问了一句：“那是什么？” 女子凝视着他，却不开口了。 咳。 先瞳摁摁嘴，脸上闪过一条电弧一样的青金色光斑。 女子神色一变，情急下就要起身。 咳！咳！ 重咳了两声，先瞳撇开头，扬手制止她过来。 女子起了一半的身子就这样僵了一会，随后，还是站起来了。捻手将火灵收回手里，她忍着不让眼内的酸苦流露出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没事一样的柔和、安静：“我知道，你需要时间，其实，我也一样……不过，青龙的传承过于霸道，经过那一场战斗，你的状况只会更糟……”咬咬嘴唇，女子声音轻颤：“至少，先让我帮助你渡过这个难关。至于之后，怎么样都无所谓。” 先瞳反手擦擦嘴角，抬眼瞄了她一眼。 女子苦涩地道：“相信我，不管现在是谁，但对你的关心，无论在什么时候，我都和你所熟知的那个朱小佳，完全一致！” “所以，你也要和我一起睡吗？” “啊？” 先愣了下，等反应过来，女子的脸色霎时就红了，檀唇轻启，强作镇定：“我，你先好好休息，我……”喃喃呐呐着，女子说着说着就自个儿都乱了：“睡觉，嗯，现在不太适合，啊，我的意思是我们一起睡……总之，你好好休息，明天出发。” “去哪……” 先瞳神情古怪，刚想要问清楚，女子却仓慌地转身出去了。过了片刻，外面才传来语气有些异样的短促回答，“奈何城。” …… 看着还在微微摆动的布幕，先瞳挑起眉梢。 门外，女子也是晕了。 这个时候，屋子外，在雪光映照下，有一大一小两个人影站了起来。其中大的那个，除了胖墩，也没谁有这种体型了。不过，小的那个却不是小墩，也不是忘川的村民。胖墩迟疑了一下，那小个子就走过来了，在屋前的台阶下站了站。 真…… 女子刚张唇，小个子却点头躬了躬身，喊了一声‘先瞳大哥’后，蹭蹭踏了上来，低头与她擦肩而过，钻进了屋。 “……” 僵了好一会，女子放下半伸着的柔荑，默默下了一级阶，停了下，又下了一级，又停了下…… 胖墩看得莫名其妙，挠了挠头，最后晦气地一拍屁股上沾着的雪霜，嘀咕着‘我还是回去睡觉好了’这样的牢sao离开了。 睡觉……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女子回头看向门幕紧闭的冰屋，玉颊顿时红白交替。 噼。 燃烧的火堆轻爆，炎光摇曳，影子烁动。 先瞳看着裹得厚厚的女孩，‘呼’地笑了一下，招招手：“过来。” 呜。 嘴一扁，真羽就掉眼泪了，哇哇地嚎啕大哭。 先瞳不觉苦了脸，啼笑皆非。 哇啊啊…… 女孩边哭边走，到先瞳前边的时候一屁股就坐下来，擦着泪哭哭啼啼：“我，呜哇，我以为我们都要死了，哈啊啊……” 先瞳苦笑不已：“傻丫头……”挨近了看，才能见到她也受了不少伤，一只手上缠着白带，脸上还贴着一小块药贴，看起来有些好笑却又令人笑不出的可怜。先瞳敛起了仅有的笑意，用力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现在不都好好的嘛，没事了。” 呜嗯。 真羽撅着嘴，又瞄了他一眼。 “怎么？” “没，没有……” “哪里不舒服？” “不是，我……”女孩止住了哭，又吞吞吐吐了。 先瞳虎下脸：“找打是吧？” “不是啦，你，你见到……” 女孩鼓起勇气要问了，然后只说了一半又哽住，连自己也游离不定的样子，说话的声音越走越低：“小，小佳jiejie了？” 嗯了下，先瞳看了门口一眼。 啊。 真羽小嘴张着，却接不上话了。 先瞳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你怎么会去找她的？” “我……” “蓝馨？” “不……嗯。”面对先瞳严厉的目光，女孩没怎么抵抗就坦白了，老老实实地低下头。 “她还在天龙？” “你不知道？”女孩满脸的诧异。 先瞳的表情看起来比她还惊奇，满是不解：“知道什么？” “兽潮的事啊。” “什么兽潮？” “异兽潮啊，领域圈的异兽潮又来了，而且好像很严重，还有什么新神兽什么的，我出来的时候，听说情况很不妙……”见先瞳的表情一点也不像作假，真羽迷糊了，不过还是将知道的有关兽潮的一些听闻从头到尾地叙述了遍：“我急着去找小……小佳jiejie，也没有留意这件事，知道的不是很清楚，就听说好像是天兽森林的那个祖神死掉了……” 刚刚讲了开头，先瞳就怔住了。 “大概就是这样了……” 既然说了，真羽索性就把去心族的那一段也一并讲了，结果一说就说了小半天才结尾：“……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然后就这样了。” 先瞳一时懵了，脑子里一片混乱。 诞生的神兽、被弑杀的祖神、沦陷的领域圈……无论过去了多久，但在先瞳被投入龙窟后，拼凑起来的记忆也不过就短短的1-2天而已，甚至其中的一大部分时间里还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乍然接触到这些信息，先瞳不禁出现了些恍惚。 真羽在旁瞄着他，安静地不敢打搅。 “我们要回去……” 良久，先瞳勉强收拾了紊淆的思绪，只有一种想法：“我们要赶回领域……” 门幕撩了开来。 先瞳的话一滞，与真羽一道下意识地望过去。女子半个身子探进来了，与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三人就此瞪起了眼。 “一……” 女子脸颊红了红，小声问：“一起睡觉？” “……” 里面的两人睁着大眼，刹时间竟找不到言语以对。 唉。 好久之后，先瞳叹了一声，头痛地捏了捏鼻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