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妖魔

    房间内，格林正用牙刷刷着牙，李白则面无表情地继续看着那张地图。两人都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格林小子，”李白的声音突然打破了两人间的寂静，“我……建议你不要去找这宝藏比较好。”他将地图递还给格林，然后略显迟疑地说道。

    “你果然见过这张图。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格林问道。

    他看了几眼地图，便收回了背包中。

    “……”

    “……因为，那张地图上的标记，根本不是什么宝藏。”李白犹豫了一会儿，才解释道。

    “那是什么？”格林追问道。

    他的好奇心反而被李白勾起来了，毕竟他本就不是为了什么宝藏，而单纯就是閒着无聊想知道那裡有些什么而已。

    “格林，我问你，你相信妖魔的存在吗？”李白抿了抿嘴，突兀地转变了话题。

    妖魔跟妖怪应该一样吧？格林边想边如实以答道：“何止相信，我甚至看过、还杀过呢。”

    “呵……相信就好，”李白明显将格林的话当成玩笑，他轻笑了一声后继续说道：“我其实并没有没见过你这张图，但是我却见过类似的。”

    “那是我年轻时候的事情了……我的师父白云子手中，就曾有这样的一张图，他当时也满心欢喜地，拿着那除了目的地之外，几乎一模一样的地图，跟我说着什么仙人洞府之类的事情。不出几日，他便与裴旻先生，”他摸了摸自己腰间的宝剑，继续说道：“我的另一位老师，一起结伴前往了那张地图所标示的位置……”

    “然后呢？”格林饶有兴致地听着，这可是他在学习历史时，从未听闻过的轶事。

    “然后……活着回到长安城的，只有身负重伤的裴旻先生。”他嚥了一口口水，声音略显颤抖：“裴旻先生是在深夜中敲响我家大门的，因为天色太黑，一开始我并没有看清楚。直到他走进我家之后，我才发现，老师他全身都布满了血红色，缓慢蠕动着的诡异经络。他激动抓住我，大声地喊着：那裡根本不存在什么宝藏，那个‘藏’字指的是‘葬’。说完，老师便将这柄‘入云’递给了我，”他抽出了总挂在腰间的那柄宝剑，愣愣地看了几秒。

    “……他要我将剑刺向他的心脏。”李白紧皱着眉头，有些痛苦地回忆道：“我当时并没有照他说的做……不，我最后确实做了，只是我不确定的是：我抽剑刺入的那个人，究竟还是不是我的老师……”李白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已经到了喃喃自语的程度了。

    “当时，我只是疑惑地看了老师一会儿，没想到转眼间，他就变成了我完全不认识的样子！他全身溃烂出了脓疮和水泡，手上长出了利爪和骨刺，并且四肢都变得狰狞可怕……他的大脑裸露在了头皮和髮丝外，他的五官囊肿而扭曲起来，诡异且腥臭的巨口不断滴落着唾液，那涎水沾在地面，竟将地面都染成了黑色。那时的他已经不再能口吐人言，反而不断地嘶吼着奇怪的噪音。但不知道为何，我的脑中却清楚地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他在说：飢饿、吞噬。老师他……在短短几分钟内，成为了一头妖魔！我当时吓得不知所措，但鬼使神差地想起了老师之前所说过的话，于是便抽出入云剑，刺入了他的心脏。”李白的语调仓促而焦急，但却描述得身临其境。

    格林听得鸡皮疙瘩都有些起来了，但却一直有种奇怪的既视感——他总觉得自己等等就算听到保护伞公司或是暴君什么的，也不会感到太意外。

    “尽管我确实刺透了老师的心脏，但是从剑柄上，我依旧能感受到老师那颗心脏强而有力的鼓动——那颗心脏竟然根本不是他的要害！虽然恐惧，但我不敢鬆开手中的剑，反而抽出它，快速地砍下了老师的头颅。失去头颅后，老师的变异总算是停止了，我害怕那尸体有什么疾病，埋入土中反而造成危害，只能一把火将老师的尸首给烧掉了……”李白忏悔似地低声说道。

    ——古代将尸体烧毁被视为违背礼法，且非常极端的行为，一般连对仇人都很少做到这种程度（即所谓挫骨扬灰），在唐代烧毁尸体甚至是死罪。

    “太白，你做得没错，若你不烧毁那具尸体，恐怕现在整个长安都佈满那种怪物了。”格林严肃地说道。

    毕竟按照李白的描述，那怎么听都像是丧尸，或者类似的玩意儿。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李白轻轻点了点头：“我不知道老师他们到底在那裡发现了什么，但……我认为，这张地图上的标记，是指这裡藏着一头恐怖的大妖魔，它是在警告我们不要轻易地接近这裡！”他笃定地猜测道。

    格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是，那就按照你说的，不要去找这个宝藏吧。”他可不想将这种恐怖的病毒带到现代去，那怕只是可能性，也要尽量避免。

    “所以，太白，路上那支商队……”格林想起了那支遇害的商队。

    “是我干的！”李白乾脆俐落地承认道。

    “你如果看不过去，可以报告官府去，但我认为那是我必须做的！”他坚定地说道。

    “不，我也看见了那些尸体上的纹路，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吧！”格林总算找到了他之前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他们先入为主地将行凶者判断为‘恶’了。

    “……那是我在东都碰到的商队，当时我在东都的事情忙完，正閒来无事，却刚巧在东都外的酒楼，听闻了前几日有一商队头目女儿身染怪病的传闻，据说他们看了数位名医、试了各种偏方，都不见起效。我自认还算有点医术，便跟上去毛遂自荐说要帮他们诊断诊断。那姑娘身段玲珑，而且还自带一股奇异的幽香，虽然穿得紧实，还用布遮着面孔，也感觉得出来她应是位美人。

    “但等我为了给她诊脉拉开那姑娘的袖子……就知道事情不对劲了，我一把扯下她的面罩，才愕然地发现她甚至满脸都密布了那些血色经络！她……距离当时裴旻老师那种样子，已经不远了……但我也不可能空口无凭地就砍杀了那姑娘，所以只好推说要多观察几日，便与那支商队同行了一段时间。”

    李白灌了一口酒，皱着眉继续说道：“奇怪的是，即使那姑娘已经全身覆满血经，但仍然不见变异……直到有一天晚上，那姑娘突然发出凄厉的呻吟，我们急忙跑过去一看，她的肚子竟伸出了一隻纤细的爪子！”李白脸色惊惧，似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恐怖。

    “那妖魔在所有人的面前，一点一点撕开了那姑娘的肚子，鑽了出来！待那妖魔整隻出来后，我们赫然发现，那妖魔的容貌极为美丽，仔细瞧那五官，竟然与那姑娘一模一样！商队头目见状，丝毫不觉得诡异，反而坚称那妖魔就是她的女儿……我猜测他可能根本不在乎那妖魔到底是不是他女儿，听其他人说那姑娘马上就要被嫁去一个富公子家当小妾了！”李白摇了摇头，用惋惜的语调说着。

    看来那姑娘确实生得美丽，连李白都为她的死感到可惜。

    “那商队头目无视我的警告，怒斥我为庸医，并把我赶出了营地。然后，”李白咋着嘴，用有些嘲讽的语气说道：“可想而知，我根本还没走出多远，就听营地内传出哀号声，那妖魔果然迫不及待地开始吃人了！”

    他咧着嘴，做出了欲呕吐的表情，当时的场面确实噁心到了他。

    “我御剑飞回营地时，只见数名护卫正血战那妖魔，且已经有数人遭到毒……口？我使尽浑身解数，好不容易将那食人妖魔诛杀，却才发现整个营地的人，身上全都早已浮现了那种诡异的经络，那妖魔恐怕早就已经暗中散播了她的疾病！我实在担心这种疾病继续传播出去，于是在跟倖存的商队高层沟通后，决定将商队中包括他们在内，还活着的人全部杀死，以免疾病扩散。”他边说边叹了口气。

    “当时所有商队的人也都目睹了那姑娘的惨状，有的人自知身藏传染力强大的恶疾，选择直接自我了断，有的人则帮我劝谏其他人为了江山社稷慷慨就义，但更多的却是反抗和逃命。为了追击这些逃往城镇的携带者，我没时间确认自己是不是也感染了那种疾病，也没时间去处理那些尸体，只能急急忙忙地一路砍杀过来，今天才刚好杀死……应该是最后一个吧？就碰到你了。”

    李白低垂着脑袋，看起来非常疲惫，也非常愧疚。

    “等等……所以你还真是个剑仙？”格林突破了盲点。

    “……我早就说过多少次我是剑仙了，你小子就是不信。”李白拽着酒葫芦侧躺到地上，不满地嘟囊着。

    “这傢伙，一下剑仙，一下酒仙，世人又称他诗仙，谁知道是真是假……”格林无奈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