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九十五章 慈爱的主
数个小时后，深夜。 无灯无火的夜暮中，矗立在蒂米什瓦拉遗址中的圣子，几乎使明月与星辰都变得黯淡失色。 此时圣子不知是不是感到了疲惫或厌倦，已经不再朝四周招手或指点自己的脚下，而是百无聊赖地抱着胸站在原地，时不时还会打个哈欠，挠挠后臀。 尽管做出这种人性化的动作，祂的身影在夜色中依然是如此神圣、如此伟岸。 甚至几公里内所有的鸟兽虫豸，也都因叹服其宏伟，而不敢发出恼人的噪音（都被先前的风暴杀死或吓跑了）。 整个世界就像被下了沉默咒，除了偶尔有微风吹过耳边，几乎听不见任何声响。 “我们绝对会下地狱的。” 莱西亚秘密警察的小队长伊万，以微不可闻的音量说道。 尽管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在如此安静的地方，还是轻易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 “……” 除了他们的小天使长官和两位狙击手，所有人都有一瞬停下了手头的工作。 他们有人露出了茫然的神色，有人看起来非常自责，但大多数都依然保持着面无表情。 而前方已经就位完毕的两位狙击手，尼古拉和约儿，则依然趴在原地静静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没有任何反应。 显然他们早已屏除了目标以外的任何多馀讯息。 副队长帕维尔稍微抬头看了一眼“目标”，便马上移开了目光。 他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架，如同忏悔般低下脑袋，叹息道：“绝对会的。” “呿！说得好像你们原本不会一样……”某位小天使不以为意地嘟囔道。 寂静，重新瀰漫在了几人之间。 但随着轰鸣声剧烈响起，诡异的寂静再次被打破。 枪声一直持续了两分钟，尼古拉才抬头说道：“报告队长！任务失败！” 明明任务失败了，尼古拉的声音听起来却没有任何失望或懊恼，反而更像是松了一口气。 不只他们，看其他战士们脸上的表情，显然也都是如此。 伊万拿望远镜观察了半晌后，向两名狙击手命令道：“尽速收拾武器，并简短彙报一下情况。” 趴在前方的尼古拉和约儿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地收起倍镜和支架，背起分别重达十七公斤与十一公斤的步枪，缓缓爬了起来。 蒂米什瓦拉的八月底，晚间大约在摄氏十七度左右，两人此时却满头大汗，连深色的潜行衣上，都能看见隐约的水渍。 “装备１２.７Ｘ９９毫米制式穿甲弹的猎豹Ｍ４，两个弹夹共十发，1分３0秒发射完毕，均成功命中目标头部，但没有造成任何可观测到的损伤。”尼古拉快速报告道。 趁着尼古拉报告时，约儿瞥了眼自己的闺密，做了个恶狠狠的表情。 等尼古拉报告完后，她才学着前面的顺序，向伊万回报道：“装备１４.５Ｘ１１４毫米穿甲燃烧弹的猎豹ＧＭ６，一个弹匣十发，1分呃……大概两分钟整发射完毕，分别命中目标头两发、胸五发、腰三发，并成功在命中区域造成局部爆破，但爆破造成的燃烧都只持续不到半秒时间，且没有留下任何可观测到的损伤。” 改制后的莱西亚祕密警察部队行菁英小队制，即便狙击手也是以单兵作战为主，一般不会配观测员一同执行任务，因此回报情况的工作也是由尼古拉自己执行。至于约儿则压根不是秘密警察部队出身，而是米海拉带来的“随身医护兵兼狙击手”。 “很好，至少我们得到了一个重要情报——耶稣是有实体的。”伊万点了点头，认可了狙击手的任务执行状况：“α行动结束，我们得尽快向β行动地——” “好个屁！”米海拉一脸不爽地瞪了几眼尼古拉和约儿，低声质疑道：“你们俩真的有击中目标？没撒谎？” 尼古拉眨了眨眼，没说话，约儿则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拿来我试试！” 她轻轻推了一把约儿，伸手抢过她的反器材步枪。 琢磨了两下这款新型号的步枪后，她伸直手臂，指扣扳机，以左轮手枪单手瞄准的姿势，朝耶稣开了一枪。 “碰——！” 反器材步枪强大的后座力，使她整个人向后滑了几公分。 在几名士兵一脸习以为常的注视下，米海拉困惑地挠了挠头发，随后把另一隻手也握上去，用双手握持手枪的姿势，又朝耶稣连开了三枪。 “拿走！破玩意儿……改行β计画！” 确认即使命中目标也没有任何效果后，米海拉撇了撇嘴，把枪塞回了约儿怀中。 她原本怀疑俩狙击手因为自身信仰的关係，没有按照指令射击耶稣，还给她谎报了情况，但自己实际尝试过后，可以确认耶稣的确免疫他们的攻击。 “该死的……希望那傢伙只是隻纸老虎。” 他们原定的α计画，是给任务代号“敌基督”的目标，远远来上几发狠的，看能不能直接击倒目标。 在预想中，就算狙击步枪没用，至少也能探探那玩意儿的深浅。然而那假耶稣却完全无视了他们的超远程火力。 眼下什么毛都试不出来，他们只能往市中心继续前进，冒险尝试远距离火力复盖的β、γ、δ耶稣击破计画，中距离重机枪扫射的ε、ζ、η耶稣击破计画，以及近距离火药爆破的θ、ι、κ耶稣击破计画了。 至于为什么从α到κ全都是以击破耶稣为任务目标，这就要问他们仇视耶稣的米海拉长官了。 “朝β行动位置出发！” 好巧不巧，就在几人刚准备再次出发时，那耶稣巨大的脑袋，竟缓缓地左顾右盼起来。 就在耶稣把头转向他们的两秒前，米海拉有些焦急地喊道：“快找掩护！” 士兵们听到米海拉的指令，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分散到周围的遗迹后方隐蔽起来。 他们非常信赖米海拉的危险感知能力，毕竟从奥尔特河战役以来，他们已经无数次亲身体会过这种近乎预知般的强大能力了。 “呼——” “这么远的距离，祂应该看不到我们吧？” “傻子！那可是耶稣！” 他们距离耶稣可有足足两公里远，就算耶稣的视力好到这种程度，按照刚才祂转头的速度，大概率也是没看见他们的。 尽管如此，士兵们还是小心地藏在掩体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直到整整二十分钟过去，耶稣也没有任何动作，他们才渐渐放松了些警惕。 “看来祂的确没发现我们……” 米海拉舒了口气，但依然谨慎地掏出随身携带的化妆镜，想藉由镜面来观察了一下耶稣。 “咿——！” 哪知这一看却吓得她差点跳了起来！ 只见镜面中，耶稣那双巨大而发亮的眼睛，正藉由化妆镜的反射，直勾勾地注视着自己！ 而且祂还俏皮地朝自己挤了两下眼睛！ “祂发现我们了！西北西！三角阵型，尽量保持掩体，相互援护射击，直到撤出市区外三公里！”米海拉当机立断地指示道。 包含约儿在内的十一名士兵，每人手上都至少有十头矮人的战绩，可以说个个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而且他们也绝非第一次与米海拉进行合作，因此当得到撤退指令时，他们完全不会有任何迟疑或延滞。 奇怪的是，士兵们才向西北西退了不到两百米，就陆陆续续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并不是他们不想走，而是他们来时确保的撤退路径……不知何时，已经被一道如镜面般光滑的巨大石壁给彻底堵死了。 就在他们有些惊慌地试图找到另一条撤退路线时，左右的废墟瓦砾也飞速拔高，成了两道高耸的绝壁。 那流曳着暗金色光带的黑岩是如此的晶莹剔透，士兵们甚至能从石壁上看到自己满脸恐惧的倒影。 三面都被封死，除了背后通往耶稣的那条笔直大路，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地方可走了！ “……这回真栽了，没想到还有能封锁我感知的存在。”米海拉咬着下唇，面色有些难看地说道。 事实上，先不说这诡异的石牆，当时光是耶稣突然转头这件事，就已经有些惊吓到她了。 毕竟她那所谓的“危险感知”，根本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的东西。 正常情况下，在耶稣转头的几分钟……几天，乃至几十天前，她就应该已经了然于心了才对。 这是她第一次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感到未知与陌生，因此她现在心里是真有点儿没底。 “我也没料到那怪物竟有这种诡异的力量……约儿，快！跟我走！” 身为凡人的约儿对眼前的局面反而并没有太多的恐惧，毕竟对方有这种力量，早就可以把她碾成碎片了，根本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 她歪歪脑袋，疑惑地看着耶稣，并轻声说道：“薇儿，我感觉耶稣好像没有要……” 但米海拉却不这么认为，她恼怒地打断约儿道：“别傻了！跟神有关的没一个好东西！啧，我先闪了！你可能没事我就不一定了！” 话音未落，她就朝着石壁一跃而起。 以那惊人的冲势看来，毫无疑问她能轻易地翻过高耸的石壁，逃脱这诡异的牢笼。 很快，她就稳稳站立在了巨牆顶端，并回过头，朝着底下的战士们喊话。 “士兵们！我会将这里的发生的一切通知你们的家人，或许你们今天就会死亡，或许还远远不到时候，但你们的牺牲值得所有人铭记！”她顿了半秒，继续喊道：“只有约儿你是自找的，我才不——” “嗵！” 话音未落，她就朝着地面一跃而下——以头朝下的姿势。 以那惊人的“冲势”看来，毫无疑问她的小脑袋会沉重地撞击在地面上，然后砸个稀碎。 米海拉也许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下面的几人却清楚地目睹了全过程—— 刚刚米海拉站在牆头，转头跟他们说着什么时，无比巨大的“上帝之手”竟从米海拉背后迅速而无声地鑽出！ 那比人还大的中指悄眯眯地往米海拉后脑勺上轻弹了一下，她便如子弹般飞速射向地面。 “啪哒——” 好在那石质的地面，不知何时已经成了一滩软烂的泥水。 “……” 半分钟后，满身泥泞的米海拉，狼狈地爬出救了自己一命的沼泽地，然后无视了头顶的耶稣以及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的士兵们，默默整理了一会儿仪容。 待米海拉擦乾淨脸后，伊万才有些迟疑地开口：“……长官，您刚刚难道是想——” “咳恩！当然不是！”活了二十一年的米海拉，脸皮终究还是比年轻人厚一些：“不用担心，一切都在计画之中，士兵们，跟我走！我带你们去会会那装神弄鬼的假耶稣去！” “是！” 士兵们闻言，齐刷刷地立正敬礼，不论从眼神还是表情，都看不出丝毫的质疑。 米海拉满意地看着恢復士气的士兵们，随后便领着部队，雄赳赳气昂昂地朝唯一可供通行的道路走去。 只有跟在队尾的约儿，朝自己的塑料闺密冷笑了一声：“自找？米海拉，妳等着……” 她从出生就跟米海拉相处在一起，当然看得出这厮此时的心虚。 自知理亏的米海拉，连看都没看自己的好闺密一眼，只不过底下迈腿的速度，明显提高了两成。 头顶的耶稣见此情景，缓缓点了点头，露出了和蔼而慈爱的笑容。 而当事人米海拉则瞥了眼头顶那弯微笑，咬牙切齿地举起了右手，对上帝发出了最诚挚的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