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人蜥
大约又是旧时代的怨念。 席卷的抗性很高，很快挣脱那股情绪，心生感叹，这地方几十上百年没人来过，只有他和沈忆两个愣头青，非人的生物又难以勾起旧时代的怨念，按说这么久积怨早该消弭，没成想还有能影响他的程度。 从这么高的地方下落，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嗡嗡作响，急促的气流让人口鼻间一阵辛酸。 席卷深吸一口气，体内因怨念而生的力量倾泻——按旧时代的说法，叫内息、灵力、魔力……什么都可以，换个村子可能都有不同的叫法，席卷习惯性叫它念力。 浅紫色的念力一闪而过，席卷籍此停滞，如此反复，一段一段下落着。 而下面的沈忆就要潇洒得多，她身后背负的短剑出鞘，漂浮在空中接住了它的主人，沈忆甚至还有闲心踩着剑翻了几圈，表达她愉快的心情。 寄托深沉怨念的扭曲之物，还能被人类使用的，就是城里也不多见。 她降低了速度，像是要等席卷一样，懒懒飘着。 只要有好吃的，这孩子就会开心，也算是好哄的了。 下落，席卷的嗅觉从刚刚的冲击中恢复，忽然捕捉到一阵奇异的味道。 是一种腥味。 不是沉闷的雨前那水汽的腥味，而是一种食rou饮血，积年累月堆积的腥臭。 席卷的瞳孔皱缩，在这瞬间，他的思考速度加快了数倍。 以较为直观的方式说明：他在空中回忆的话，可以水一集的时间。 这也是怨念侵蚀带来的“赏赐”，代价同样高昂，如果只有他自己是不会用的，但眼下前面还有个小姑娘。 近乎停滞的世界里，席卷控制着身体翻覆，凝视下方的地面。 常年浸泡在水里，这半边几乎都是泥水，浑浊无比，远处的湖水泛滥时会漫过来一部分，仔细想想，这种阴雨的天气里，过分活跃的水类总有跳过来的吧？但下方并无任何异味。 还有一个疑点是，远处的湖泊那么多活物，居然没有掠食者吗？ 席卷自认思维不算敏捷，但他有足够的时间思考。 最后，在他的眼里，浑浊的水面忽然涌起了水泡，极为密集，接着大片的水花缓缓腾起。 泥水稀薄的刹那，席卷看到了一对眼珠。 暗红色的眼瞳，中间是竖立的瞳孔。 至于为什么他能在十多丈的高度看得那么清，不是他目力惊人，而是，那眼珠有石磨大小。 脑内传来针扎般的刺痛，温暖的液体自眼底流出。 到极限了。 停滞的世界开始了运转。 “走！” 席卷大声呼喊，念力在脚底爆发，带着他急速下坠。 沈忆自然是极度信任他的，但两人间的默契还没有到这种一个字就能明白心意的地步，小姑娘也没有过经验，在原地愣了一瞬。 需要的就是这瞬息。 席卷超过了沈忆，刚过不到五尺的距离，就撞上了水中腾起的庞然大物。 “咔！” 沉闷的血rou碰撞声中，能够清晰听到骨骼断裂的声音。 是人的骨头。 那头扑来的怪物光是脑袋就有席卷家的厨房大，速度也是极快，血rou和火车对拼，应该没谁会觉得人没事，但这一撞至少让怪物失了力，歪歪倒向一边。 没有时间，席卷不能让自己侵蚀度极高的念力碰触沈忆，就只能这样挡一下。 沈忆的反应也是极快，抿着嘴唇驾驭飞剑冲下去，在席卷撞到楼前抱住了他，缓缓落到楼层中，急得要哭出来，却谨记着席卷之前教她不要乱动伤员的话，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 “大哥！” “没事，帮我按一按……骨头，大致到位就好。”席卷声音微弱地说着。 此时他胸口凹陷好一块，一根断口尖锐的骨头从腹部戳出来，上面十分喜感的粘着干辣椒。 有段骨头大约是扎进了肺，让席卷连说话都费劲，嘴角溢出血液。 “嗯！” 沈忆在城中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不过她却没有慌张，也不能慌张，以近乎冷漠的平静，将怀中男人凄惨的骨头按回去，她看过人体骨骼，大致的位置不会出错，还好席卷的扭曲也没到构造异位的程度。 席卷说不出话，眼瞳微微扩散，深沉的怨念在体内爆发，在他的脸上勾勒出蛇鳞般的纹路。 【复生】。 苦州以北的疾州崇拜蛇，蛇死而不僵的现象被他们视作神迹，怨念扩散，导致疾州境内的大蛇都有超速再生的能力，部分古老的存在几乎可以称作不死，席卷从那里得到了【复生】的术，不然大概漂不到苦州就死了。 以席卷的侵蚀程度，只要大脑不被破坏，任何伤势都能修复，固定骨骼是为了降低消耗。 “没事了。” 席卷轻声说，缓缓起身。 这个术十分方便，连骨碎和错位的部分都能调整，除了代价高，什么都好。 现在他的半边脸都是蛇鳞的纹路，看起来颇有些狰狞。 “大哥……”沈忆带着愧疚和担忧地站起来。 “有点丑吧，”席卷背对着沈忆，声音轻松，“不过比起下面那东西，还是要好看多了，哦对，弄脏你的裙子了，待会儿得洗一洗了。” 沈忆不再多说，上前一步眼神凶恶地看向下面的畜生。 只一眼，她就后悔中午为什么吃得那么饱了。 那过于邪门只能用“东西”二字来指代的东西，有着蜥蜴般尖长的脑袋和细长的身躯，没有四肢脑袋之后，全是手。 人的手。 剥了皮的蛇那样粉白的长条身躯上，数不尽的人手拼接在上面，如同毫毛一般抖动。 沈忆曾在父亲的桌上见过旧时代的东西，一张十分清晰的画像，好像是叫做“照片”，里面是很多人挤在一起挥着手的场面，角落用旧时代的字写着“千人音乐节”。 把那些手翻十倍，砍下来接上，大约就是这幅光景了。 密集的手臂招摇着，沈忆不禁胃里一阵翻滚，连席卷都皱起了眉头。 真是邪门他妈给邪门开门，邪门到家了。 蜥蜴巨大的脑袋被席卷撞歪了，在半空中，像木偶连接的结构一样，转了几周，没转回去，倒了。 巨大的竖瞳跟着转了几周，最后两只眼睛诡异地转动，分开锁定了席卷和沈忆，瞳孔内浮现两个漆黑的旧时代文字，一撇一捺。 连沈忆都认得： 【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