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故事
一直到下午，这顿饭才吃完。 在席卷做饭的时候，有年纪不大的小女孩试图插手、没有青蛙吃闲得无聊的女人一直围观，还有不好意思让席卷一个人忙着的其他宾客。 可能最终的成品不是那么如意，但绝对没有食物被浪费。 席间，约嫂知道了先前发生的事，强撑着身体走出来挨个感谢阿公阿婆、丈夫的几位兄弟和席卷，那本就病恹恹的面容在今天显得更加苍白。 约嫂是个有主见的女人，即使被一众人拉着，还是挨个传达了谢意，最后在竹阿婆的陪伴下，抱着孩子回了房间。 令人感慨。 对于孩子的一样，约嫂也没说什么，眼中满是怜爱。 …… “鱼仔，今天真是辛苦你了，诶，这边灶上是啥啊？” 约正擦了擦汗走过来，他刚送走了亲朋，今天不喝酒也没什么拉扯的地方，就是陈大他们送的礼物贵重过头，掰扯了会儿。 “哪里的话，我刚漂来的时候大哥和村里人也没少帮衬，”席卷瞥了眼锅火，“给嫂子熬的，青菜瘦rou粥。” “好了吗？” 约正揭开盖来，便觉香气扑鼻，嗅着也不油腻，刚胡吃海塞完也能喝下去一些。 “可以喝的。” 席卷点了点头后，约正便迫不及待地舀了一碗，替媳妇尝尝味道。 一边喝着一边絮叨刚刚的话题。 “怪好喝的，这粥怎么做啊鱼仔？” “这也不难。” 收拾着东西的席卷跟他说了说做法，当然不是需要十来只鸡配的那种不难，不介意味道的话，东西洗净放锅里直接煮都可以。 …… 回到家里的时候，席卷和沈忆各抱着一盆剩菜，席卷手里还拎着一包食材，做饭的白糖用了半包，剩的半包被约正硬塞过来了，本来还有一堆东西，全都被席卷以用不到为理由拒绝了。 “城外的孩子都这么难吗？”跟在后面的沈忆忽然开口。 席卷摇了摇头，“我不清楚，但小鱼糕这样的绝对不会多，那样的侵蚀率，如果是在城中，在孕育的时候警报就会响了。苦溪村……有十多年没孩子出生了，说明这地方不适合孩子生活，现在有了，以后肯定要吃苦吧。” “这样啊……”沈忆转开话题：“真的要叫她鱼糕？听起来好怪。” 席卷调整了下背着东西的位置，回答道：“在城外名字要藏好，有说道的，嗯，如果你在城里翻过一些奇闻怪谈，会发现无论哪个地方都会有两种典型的故事——” “第一个，有怪物会在无人的场合呼唤小孩的名字，应了的就会被勾了魂儿，跟着怪物离开，再也不会回来，河边的水鬼、树林里山精之属大抵如此。” “第二个是怪物知道人的名字后，就会装成人来，呼喊名字带走小孩吃掉，或趁半夜偷走，如熊家婆、虎媪、麻猫子、大马猴等。” 沈忆想了想，摇头：“我没听过诶。” “哦，不是什么复杂的故事，我给你讲一讲吧。”席卷露出和善的微笑。 他很快挨个讲完这些孩子们熟悉的睡前故事。 年岁同样不大的女孩抖了抖，挤出勉强的微笑：“都是假的吧？都是吓孩子，告诉人别跟陌生人……” 席卷表情平淡。 沈忆的笑容消失：“是假的对吧？” “是真的哦，”席卷摇摇头，“严格来讲，这是一种人造的扭曲，城外的能造成孩子夭折的因素太多了，人们便都开始讲起故事，这些故事里的东西藉由怨念现世，相对的，别的怨念就会减少。” “各地特殊的禁忌大多都是这样的人造扭曲，只要不触碰到规则就会平平安安的。” 席卷无奈地回头看还在瑟瑟发抖的沈忆，“其实以你的实力，那些东西不够你一剑劈的。” “但还是好吓人啊！大哥下次不要给我讲这些了！” “好好好。” …… 晚饭是带回来的剩菜，沈忆也不嫌弃，吃得还是很多，在一堆残羹冷炙间找到自己喜欢吃的，她就会得意的叫出来。 伴随着夜色的沉郁，开心的小姑娘一点点畏缩下去。 夜晚。 席卷坐在堂屋，回忆着白天怀抱孩子的触感，张开五指，这双手，指节粗大，细细的茧子遍布掌心和指侧，摩挲起来有些硌人。 浅紫色的火焰在掌心燃烧起来，一点点遍布手掌，火焰熄灭后，席卷的双手变得光滑细嫩，一如……六年之前。 他按着木剑，久久静不下心来。 “大哥。” 黑暗里忽然传来一个畏怯的声音，是沈忆。 小姑娘抱着枕头被子，脚下提拉着草鞋，声音发抖：“大哥我今晚能睡这吗？” “雨季闷湿，会生病的，”席卷站起身来，“你回房睡吧，害怕的话……我坐你门口。” 沈忆猛地摇头：“不不不，门口坐着人不是更恐怖了吗？大哥你睡我床边吧。” 席卷无奈说道：“你已经有了字，是大姑娘了，不合礼数。” 见小姑娘实在害怕，想想这里距苦竹城数百里，举目无亲，小孩子会害怕也不奇怪，自己白天还那么吓她。 “也罢，我找竹席来坐你房间好了。” …… 云层堆积，不说月亮，半颗星星都望不到，伸手不见五指。 小姑娘半个时辰喊了席卷三次，这才昏昏睡去。 席卷倚着木床，依旧是静不下心来。 “嗯？” 他侧过头望向窗外，约正家的方向。 “第一天就来了吗？” …… 大马猴，在旧时代一说是山精野怪之属，顾名思义，长得像马一样高的猴子，一说是头颅尖窄有如马脸。 在苦州，就是长得极高的猴子。 狡诈凶残，好食幼儿，在傍晚黄昏时期观察村落，找寻落单的孩子，见到后，会用偷来的衣服将自己打扮成人去抱走孩子，开胸掏肺，吮血食rou。 若是找不见也不死心，会趁着夜色大人熟睡之际，偷走小孩子。 有新生儿的地方就会有它。 今晚的夜色很好，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这感受到婴儿气息，从深山老林跑来的怪物不由得高兴起来，发出“哼哼”的怪声，好似浓痰卡在喉咙。 它攀上那家人的门楼，望着亮光的房间。 黑色的窗纸挡不住。 攀到房顶，细长干枯的手指拨开瓦片和下面的稻草泥浆，尖长的眼睛凑过去，便看到那粉嫩的娃娃躺在母亲怀里吃奶。 许是巧合，那婴儿扬起脸来，一双琥珀般的眼瞳瞥来，又眯起眼低了下去，没哭没叫。 就是看见了，一个婴儿又能如何？ 屋里的人继续交谈。 “竹婆今晚就住下吧，天都黑了。” “不了，还得回去收拾下，村里就几步路。” “那让阿正去送送您。” “送什么，闭着眼我都能回去，看孩子去！” 和蔼的老妇站起身要出门，年轻夫妻拗不过她，只送到门口。 屋顶上被夜色遮掩的畜生想了想，一个孩子，不够吃，大人，可能打不过，老东西？好！ 它又悄悄翻下了墙，跟随那老太太走着夜路，亦步亦趋，脚步声完全重叠在一起。 夜风又吹了起来，脚下的泥土湿润黏滑，老人走不快。 它猴子般的腿脚粗大，几步就跟到了老人身后，没有打招呼的意思便要扭断她的脖子，它不吓人，被吓的人rou是酸的，不好吃。 而老太太却突然转过了脸。 这突兀的举动让畜生也愣在了当场。 猝然和这六分像人，脸上带着黄毛的畜生照面，是个人都得吓跑魂，老太太哑着嗓子喊出了声： “哎哟！这啊……” 畜生起了凶性，尖长的脸皱起来，像在笑一样，一爪子挥了过去—— “咔——” 令人惶恐的短暂沉默后，夜幕下，“咯啦咯啦”的声音响起，好像谁在咀嚼着难啃的骨头。 片刻，风静了，声也停了。 “啪嗒。” 踩在泥地上的脚步声继续，伴随着拖曳的声音，一个嘶哑的声音细细抛碎在风里： “哎哟，这可如何吃得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