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雨季
淅淅沥沥的雨断续下了七八日，算是找到了感觉，乌云堆积，淋漓下了整夜。 雨季马上就要开始了，照例这将是一年里湿气最重的几个月，任何与水相关的怨念都会愈发深重，江流湖泊会比以往危险数倍。 席卷披着蓑衣撑着伞走过溪流，抬头望去，水里泛着浅淡的红色，是那些驳杂的怨念溶解所致，怨念高了些，但还是正常的水，不怕侵蚀率提高，喝下去也无妨。 而对水族之属来说，这是极其适合繁衍的水质，因此众多水族改换了习性在这个季节交配繁殖。 较以往湍急了许多的溪流浑浊起来，一条惨白的死鱼漂过，席卷拔了根水边的野草把它拦到岸上，稍一拨动，便有四五只鲜红丑陋的东西窜出来，在旧时代大约是叫小龙虾，据说是很受欢迎的食物。 但席卷觉得眼前这东西应该没有人下得去嘴： 它的头胸部分长得形似人脸，似笑非笑，遍体淋了血一样鲜红，两只小眼狭窄细长，恰恰卡在人脸上眼睛的部位，在人看来颇有些阴毒的感觉；一对螯足尖锐，闪烁着金属光泽，附肢同样细长，生有密集的倒刺，普通人被抱着大概要撕下rou来才能挣脱。 不知发生了怎么样的异变，它们居然能进到鱼腹中，最大的那只口中还在蠕动，吞吐着一截青黑的鱼肠。 死鱼漂到岸上，腹中又钻出数只壳都没长硬实的小虾，这些蠢物碎在怨念的影响下变得凶残，但到底还是蠢物，被拨弄开，绕了一圈没有找到食物就开始慌张乱走，一只小虾走到大虾眼下，被它一钳子卡住，“叽——”的一声，捏碎了脑袋，分尸，将沾满黄的绿的各色东西的钳子送到嘴边，隐藏在人脸下的口又开始蠕动。 恶心。 席卷一眼扫过，杀死这些影响心情的东西，和死鱼一起踢进了水中。 这个季节，水里东西能吃的只有水草了，富含怨念的水体也无法供给全部的养分，这些繁衍季变得格外凶残饥饿的东西就会开始大量捕食，最后体内满是怨念的沉毒。 村里人都有分寸，雨季他们甚至不会靠近水边。 “啪！” 扑腾的水花里，两条大鱼纠缠着漂过，尖厉的牙齿啃在彼此身上，状若疯狂地进食着，又一抹猩红飘散，水下无数细密的暗影追了上去。 席卷露出反胃的表情，离开了这里。 溪流的红色愈发深了。 他漂来的时候，大约是苦江分流的地方，那里是一片浑浊的猩红色，难以计数的鱼虾蛇鳖在水中纠缠着，交配、进食、繁衍……青黑红黄鳞片交映，白骨沉浮。 那副景象他再也不想看到了。 …… 近几日席卷经常往约正家里跑。 在城外生活不带脑子不行，也没有说闲话的，都在感慨这世道还有席卷这样的热心人。 席卷也十分注重距离和分寸，每次进门前必高声呼喊，喂奶更衣这些事都是沈忆帮衬着来，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忙完生宴后，约正为了女儿的生活又加了把劲，耕种、打猎、采药，苦溪村临山，有些珍贵的药材能卖大价钱，约正心里有分寸不会太深入，只围着周围寻觅。 能在城外生活那么久，他们的武力或许远逊于席卷，但生存的经验和智慧是席卷远不能及的，用不着cao心。 忙碌中自是抽不出太多时间，回来也说不了太多话，还有夜不语的规矩，逗一逗孩子，夫妻对视一会儿便入睡了。 一个新生儿，对他来说是幸福的负担。 作为阿公看好的后生，又有一身本事，约正在村里也吃得开，阿婆阿嫂们无事也会来帮衬，毕竟雨季闲着也是闲着，这阵子忙完了，约正肯定会挨家送只野鸡兔子什么的。 虽有些小小的市侩，但心都是淳朴了。 至于孩子的尾巴，大家都有所耳闻，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懂，阿公摆明了要约正接他的位置，在城外这种小聚落，闹得不愉快，是走是留，不过老人一句话。 这阵子下雨，约正约嫂谢了街坊邻居后，没让人家再来，雨水里的小小怨念，最好还是不碰，也就吃闲饭的沈忆，席卷有理由的——他是小瑾的干爹。 下雨天饭食不好带，便在约家做了。 席卷最近发现了个有意思的东西，他可以用家里的米麦坚果，跟孤鸟换些rou食，孤鸟不怕水里的怨念，吃鱼还是吃兔子没差，这个季节它不缺rou食，但它最喜欢的还是素的。 交换的开始是前阵子席卷宰了单翼鸟后赔了米，而前几天又有鸟提了只兔子来，带了一小包玉米走，作为母体的孤鸟明白了规律。 这几天席卷想到了什么就会画张图，和一小包米一起让孤鸟带回去，不到一个时辰东西就会回来，偶尔还会自作主张多拿一些，期望多换点米回去。 嗯，朴实的狡诈。 偶尔也会有送错的，比如昨天席卷画的是莲藕，居然送了条猪腿过来，或许是因为莲藕不在它的食谱上？ 倒也算意外之喜。 猪腿皮白，紧致而不坚硬，显然不是山猪，估计又是哪家惹到了它消灾送上的。 城外条件有限，村里有猪，但就那么几头，什么时候宰全村都有安排，平时有河鱼山野，不馋rou，相对的，真想吃也只能跑个几十里去附近的聚落交换。 算下来上次吃还是年前了。 锅中的猪肘猪蹄已经炖了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里，沈忆的态度从不屑一顾到现在蹲在柴煤炉前，恨不得把头插进去。 只是席卷走进来，发现还有个披头散发的人。 是蛙姑。 “青蛙，没了。” 她一脸的恍惚，缩在灶前像旧时代的猫。 雨季，除非她整夜守着，否则水里鱼那么多，抢不过的。 席卷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好别过脸，同时庆幸这次不用再看人吃青蛙，不用再拒绝她赠送青蛙的好意了。 沈忆抖了抖，“大哥，还有多久能吃啊？” 她在家吃得东西，绝对是比这里好的，但绝对不可能让她进厨房，沈忆很喜欢这样盯着锅里嗅着香味等出锅的感觉，有种为她准备的真实感和期待感。 席卷笑着拍了拍她，“小瑾睡了？” “睡了，一下雨她就睡得快。” 在她眼巴巴急切的眼神里，席卷揭开了锅盖。 席卷翻书见的做法很多，考虑到约嫂，没下太重的料。 去毛后剁了二十来块小块儿，焯水下锅，三五味香料，炖出的汤起先是白中泛褐的，接着下各样山菌、黄豆，揭开来香味扑鼻，皮rou骨汤已经是浅褐色。 席卷沾了沾汤水，夹了粒黄豆，烂了。 咂嘴，有些粘，约嫂还是少吃些好。 “小忆你尝下。” “来嘞！” 沈忆直接夺过席卷的筷子，戳中一块看重的猪腿rou，连皮带rou看着软软滑滑，一戳，皮rou直接从骨头上掉了下去，还好她眼疾手快才夹住，吹了两下直接塞进嘴里： “好烂！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