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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各种不擅长

    北校场北,一座石亭中,主考官悠然坐立。

    他笑呵呵地看着校场上散散落落的数百人,他也觉得今日的考验内容十分有趣。

    日上三竿,传令兵昂着脖子,大声宣讲道:“今日考题,做一件你最不擅长的事,请在校场上自行开始!”

    主考官站起来,扶了扶腰带,望着场下补充喊道:“这个考题,乃掌门真人所设,目的是为了让你等清楚,你们来青山观,是拜师学艺,你们每一个人,都有无数缺点。修行之途道阻且长,如若来日遇到困厄,要知命数有常,莫强求不可得,莫自视过高—!”

    “开始——!”

    昨日已将考题公布,所以考生们都做了相应的准备。

    这个考验的目的就和胖主考官说的一样,青山观掌门杨廷铮出此考题,是为了让来拜师的所有人认清自己的弱小,知道但凡为人必有不足处,知道这世上总有人力不可及之事,知道你不可能做好每一件事。

    欲拜人为师者,需先谦卑自躬,知己之所弊、身之所短,然后才能虚心请教,俯首修习。

    但有少许考生,仍然会错了意。

    比如校场南角有个衣着光鲜的男子,带了几卷古书高声朗读背诵,故作愚钝沉思之态。这人并非不擅读书,只是想在这考验中投机取巧而已,他假装不擅读书,装出刻苦姿态背诵,然后把书文通篇背下,心里盘算的是,这样一来,既显得自己很努力,又显得很有读书的天赋。

    可这一切都被游走在场间的监考人们看在眼里。

    其余考生,所做之事各有特色。

    石亭前有个考生,拿着笔在一张纸上奋笔疾书,写着一些情情爱爱的句子,“日日思君不见君”、“为伊消得人憔悴”......想来他认为自己不擅谈情说爱。

    在一株柳树下,一个脸上落着几颗雀斑的女子背来了一捆木材,此时正手持一柄短斧,卖力的劈柴。时常劈歪,不一会儿就已劈歪好几次,扯得胳膊酸痛,坐在地上面目痛苦地舒展手臂。

    场地中央,一个矮瘦男子仰着头对天高歌,歌声岂止是五音不全,可说是鬼哭狼嚎,方圆十丈都无人接近。

    王知风想出的不擅长的事,竟是爬树,此刻他在校场边的林子前,找到一株巨大的松树,用一种滑稽的动作十分费力的往上爬,刚爬上树腰时低头向下看,就吓得腿软冒汗不敢动。

    赵人美在校场一侧,骑着一匹白马,马后拖着一辆板车,车上码着几排坛子。

    她举目四望,在场间寻找陈十七的身影。

    陈十七早就看到了赵人美,所以故意躲到了石亭侧面,想着校场上这么多人,她总该不会一个一个来找自己吧?

    陈十七昨日想了许久,想着自己最不擅长的事到底是什么,却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想来想去只有不会烤鱼,但难道要去把打地铺那鱼池里的观赏鱼抓了来这当众烤了?陈十七觉得实在不太妥,最终决定,今日的考核再小小做个弊。

    他自问演技一定比在场所有人都要好,什么久经官场的主考官,什么修行高深的青山观道人,都不可能看穿他的演技。

    所以他去库房借了纸笔,表演“拙劣”的书法。

    在山下登记时,陈十七报的家门是南荒深山一孤村。孤村少年不擅书法,这是很合情合理的事。

    他笨手笨脚地磨墨,故意往砚里多掺了水,磨出的墨汁又淡又稀。笨拙的握起毛笔,把手指的颤抖都演得恰到好处、入木三分,写字时百无聊赖的想着,我如此优异的表演,怎么还没监考人游走到我这来看看?

    陈十七在纸上写了一个歪歪斜斜的“道”字,心道若是真找个没写过字的乡野村夫,写出来的字也不过如此。

    正沉醉在自己的表演中,忽然闻见几丝酒香。

    一只白皙的手抓着盛满美酒的酒壶边缘,用力的将酒壶放在了陈十七面前的纸上,溅出许多酒水,打湿了陈十七正在写字的纸张。

    赵人美蹲在陈十七的面前,她的右手包裹着纱布揣在怀里,左手松开酒坛,微微提着红色道袍下摆,不悦道:“你躲什么?”

    陈十七盯着一脸固执表情的赵人美,沉默了一会儿,叹气道:“我昨天不是说了么,我认输,不论比什么我都认输。”

    赵人美道:“这种口头认输,对我来说毫无价值。”

    “我知道你想赢,但是。”陈十七无奈说道:“第一轮考核,你明明就赢我了,我在事实上已经输了啊,到底怎样我才算输?”

    赵人美冷眼道:“我听见有人传说,你看我是个女流之辈,所以故意谦让,让我赢的。”

    陈十七无奈道:“我明明就是个感悟境,你知道我肯定赢不了你,别人乱编故事,你干嘛不去找那乱编的人证明自己,找我有用吗?”

    “有用。”赵人美答到。

    陈十七:“......”

    陈十七看着一脸认真的赵人美,站起来不耐烦说道:“我认真的说一遍,我脾气并没有那么好,这里不是你老家,你不要以为,每个人都会看在你爹你爷爷的面子上,害怕你不敢惹你......”

    赵人美缓缓眯起了眼,目光不善道:“你什么意思?”

    陈十七双手叉腰,看着蹲在面前的赵人美,说道:“我的意思是,在我看来,你完全就是个没事找事的小孩,别人怕你爹怕你爷爷,所以才陪你玩,而我并不需要陪你玩,明白么?”

    赵人美站起来,靠近陈十七一步,四目相对。

    她比陈十七矮了半头,抬头看着陈十七,沉默了很久,说道:“我明白了。”

    她拎起酒壶,转身离开。

    陈十七本还在想着这姑娘会究竟还要如何胡搅蛮缠,没想到竟然答得如此干脆,真这么简单就明白了?

    她骑马拉着板车,最终停在校场中央,停在那个高声歌唱的矮瘦男子旁,因为只有这个地方空地大些,能停得下马和车。

    白马被那破锣歌声唱得有些烦躁,不停磨着蹄子、低声嘶鸣。

    赵人美翻身下马,坐在板车边缘,左手提起酒壶。

    她看向场间另一个方向。

    校场一角,东厢房少年石头带了一本书,书上写的尽是名门礼制,身材瘦小的石头时而翻翻书,然后认真地或盘腿正坐、或鞠躬致礼,做着各种礼仪姿态。

    赵人美拎起酒壶,酒水刚流入口中,她立马眉头一紧,就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包着纱布的右手连忙挡住脸,以遮蔽丑态。

    陈十七远远望着,嘀咕道:“这小姑娘到底在搞什么?”

    昨日赵人美得知考核内容后,便着人请问了掌门真人,征得了掌门真人同意,便派她的护卫在山中四处寻找,分别从住在山腰的劳工,住在前殿的宋国官员,以及不在观中的神策堂堂主住所中,找来了十壶酒。

    她最不擅长的便是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