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秦楚联姻
嬴稷母子终于与楚王相见了。 但相见的地方,不是在楚王宫正殿,而是在偏殿。偏殿最上方,设两王座,熊槐居左而坐,王座以下又设了几座。 嬴稷母子走到殿中,一时竟也踌躇了,不知如何落座。如若嬴稷上坐,那芈月必然要坐到下面去。论长幼尊卑,嬴稷断然不能比芈月更显尊贵;如若芈月上坐,嬴稷必然要坐到下面去。这样一来,楚王在上,秦王在下,岂不又辱了嬴稷? 芈月瞄了一眼,笑道:“多年未见,王兄还这般有趣。” 熊横假装没有听懂,哈哈一笑道:“是啊,整整二十一年不见了,没想到,月妹子还是这般婀娜妙曼啊。” 见熊横不提座位的事,芈月眼珠一转,道:“既然二十一年不见了,为何还不许月妹子与王兄亲近?” “月妹子这是哪里的话?你我本是同宗,你又认寡人为义兄,岂有不亲近之理?”熊横道。 芈月指着熊横旁边的空座道:“既然如此,王兄如何连个位置都不舍得给妹子设一个?” “诶,哪能呢?”熊横笑道:“这个位置,本来便是与妹子留的啊。”见嬴稷不悦,熊槐又道:“秦王也不必多心。论辈分,寡人还是你舅。今日寡人在此接见二位,绝非论国是,而是论骨rou。这不,寡人都安排在偏殿与二位见面,不就是想少些人打扰?既然论骨rou亲情,外甥你是晚辈,就委屈一下,坐到下面去吧。” “你,你……”嬴稷急道。 “哈哈哈,说得好!”芈月大笑,径直捡起一座,往两个上座中间一放,便坐了下来:“秦王是我儿,楚王是我兄,本宫坐在这里再合适不过了。待会儿吃酒,本宫还能给我儿夹菜、倒酒不是?当然,本宫也不能忘了王兄,本宫会像待我儿那般待王兄的。” 熊槐完全没有想到,芈月竟不顾及自己的太后之尊,自己捡了个座位坐下,又巧妙的化解了场上的尴尬,甚至还“仿佛”把熊槐一起给骂了。嬴稷“噗”的一声,差点就笑出声来。熊槐也憋着一口气,脖子上的青筋隐约可见。 芈月又对嬴稷道:“来,秦王,上座,坐到本宫身边来。” 嬴稷大摇大摆的走上去,坐下。芈月又指着楚国太子熊横道:“那谁,还不快给本宫搬个铜案来?没案,呆会儿本宫怎吃酒?再说了,本宫面前若没有家什挡着,未免也太显眼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是楚国的太后呢!” “你……”熊槐明知芈月拐弯抹角的骂了自己,却也只能认倒霉,吃了个哑巴亏,又指着熊横道:“快,还不去搬?” 熊横钢牙一咬,又对令尹景鲤斥道:“还不去?” “哈哈哈,”嬴稷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他完全没有想到,他的母亲竟然有这等手段。若不是芈月在场,面对这等局面,嬴稷还真不知如何应对。 待景鲤挺着个大肚子,拖着老迈的脚步,把铜案搬来、安置好,芈月又道:“恭喜王兄,三喜临门!” 熊槐冷道:“月妹子真是来打趣寡人了?” “妹子哪里敢哟?”芈月正言道:“这一喜,是王兄灭了越国。虽说是战国,但能轻易就灭一国者,近十年未曾有之。王兄不愧天下雄主!” 芈月这么一说,熊槐倒有些得意,方才的愤懑也缓解了些,摆手道:“哈哈哈,时也势也。” “这二喜嘛,便是秦楚盟好,楚王又多了一个昆弟之国。”芈月道。 熊槐冷哼一声,道:“好说。” 熊横插话道:“既然盟好,秦太后得有所表示才好。” 芈月笑道:“那是自然。” 嬴稷朝殿下一挥手,一众秦卒竟抬来二十口箱子,置于大殿正中。“开。”嬴稷道。旋即,二十口箱子齐齐打开,立时,一道道金光从箱子里迸出,将偌大的宫殿照得透亮。 “此乃十万金,是本宫的见面礼。”芈月道。 熊槐望着那些宝贝,眼睛瞪直了,须臾也舍不得离开。但嘴上,却是轻描淡写一般,道:“好说。” 芈月又心生一计,道:“本宫还有意将上庸归还王兄,还望王兄慷慨笑纳。” 还送上一城?不仅熊槐没想到,连嬴稷也万万没有想到。嬴稷正欲说话,却被芈月打断了:“上庸乃本宫封邑,本宫说了算。本宫回到咸阳,楚王便可差人来办理交割。” “月妹子豪阔,本王敬你一爵。”说罢,熊槐端起酒爵,一饮而下。喝罢,熊槐道:“这三喜,又是何喜?” “惊喜!”芈月笑道。 “哦?何等惊喜?”熊槐道。 “天大的惊喜!”芈月道。 “天大的惊喜?还不快快说来?”熊槐急道。 “不急不急,吃完了酒再说。”芈月道。 “究竟是何物,不能边吃酒边瞧?”熊槐心痒难耐。 “那东西,是搬不来的。”芈月凑到熊槐耳根前,低声道:“反正啊,是王兄最爱之物。” “哦?”熊槐的鱼眼珠子一转,大笑道:“吃酒!吃酒!” “既然相谈甚欢,要不,趁两位王上都在,把这盟书也一并签了?”芈月道。 “本王正有此意。”嬴稷对着熊槐举爵道:“寡人敬楚王!” 熊槐呵呵一笑,示意嬴稷放下,道:“寡人年岁已高,不胜酒力。不急不急!” 嬴稷顿时脸黑,却又无可奈何。他隐隐约约的听见熊横在一旁低声道:“沐猴而冠。” 这顿酒,足足吃了两个时辰,可熊槐对签订盟书之事,却只字不提。嬴稷好不担忧,万一签不下来,不仅意味着他这个新王的出师不利,还意味着万千生灵将被涂炭。所以,这就吃得也寡淡无味。而再看芈月,仿佛全然忘了自己的使命一般,频频和楚王、楚太子推杯,乐在其中。 从楚王宫出来,嬴稷道:“母后,我们何时回国?” “明日。”芈月道。 “这盟书,不签了?”嬴稷道。 “签。三日后签。”芈月道。 “母后为何如此笃定?”嬴稷道。 “猜的。”芈月道。 第二日,芈月和嬴稷便去向楚王辞行,踏上了北上的归途。一路上,嬴稷依旧闷闷不乐,心事重重。而芈月,望着故国山水,竟唱起小曲。咿咿呀呀的,旁人一句都没听懂,但都听出了她的高兴。 第三日,母子的车驾快要到丹阳,忽然,从背后追来百匹快马,领头的,正是楚国令尹景鲤。景鲤大喊道:“秦王留步,太后留步……” 嬴稷下令停车。果不其然,景鲤送来的,正是楚王的盟好国书,还代楚王说,愿与秦国永世为好。嬴稷签罢两份,自己留了一份,又下令继续赶路。 车上,嬴稷不解,母后如何有此神算?如何笃定楚国愿意结盟? 芈月笑道,不是笃定楚国,而是笃定楚王。芈月道:“楚王亦是人,且是男人。是男人,就必然有男人的弱点。” “贪利?”嬴稷道。 “是。不全是。”芈月道。 “好色?”嬴稷道。 “是。也不全是。”芈月道。 “还有甚?好颜面?”嬴稷道。 “三样都有。”芈月道:“以上三样,本宫都给了楚王,楚王能不遂意?收了本宫的钱财,占了本宫的封地,又吃了我的酒,玩了我的女人,岂不该遂本宫的意?” “您说甚,甚酒与女人的?”嬴稷更不解了。 芈月这才道来:在入楚之前,她便命人紧急在郢都置了一座大宅子,里面装潢极其豪阔,金银为栋,琉璃为瓦,水银为池,白玉为山,珊瑚为树,满地珍禽走兽,还养了许多的女人。那日在楚王宫吃酒,芈月便偷偷把钥匙给了熊槐,并说,如若楚王愿意结盟,整个宅子的所有东西都归他。 这不,第二日楚王便溜了进去。 “活脱脱一个酒池rou林也!想当年,殷纣王也不过如是。”嬴稷感慨道:“稷儿还有一事不解,楚王宫佳丽三千。还有甚女人,能勾起楚王的兴致?” “天下美女。”芈月道。 “秦女?魏女?”嬴稷道。 芈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燕女、齐女?”嬴稷道。 芈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还有?”嬴稷惊道。 “不仅有七国美女,还有越女、义渠女、月氏女……但凡这天下有的,都有。”芈月道。 “岂不是个百色园?”嬴稷拉长下巴道。 “王上也想女人了?”芈月道。 “母后!”嬴稷斥道:“哪有这般说你王儿的?” 咸阳宫,芈月面对樗里疾、魏厓、芈戎等一众权臣,开门见山道,当下有一要务,还得诸位叔舅cao持。樗里疾等人面面相觑,不明就里。芈月又道,此番与楚结盟,算是稳住了秦国的心腹大患。作为结盟的两个重要内容,一是互派质子,二是公室通婚。芈月笑了笑,道:“王上也快到加冠之年,这成亲之事也不可再拖。” 话音刚落,嬴稷的屁股一下从王座上弹起,急道:“寡人何时说过要成亲?” “自古儿女成婚,都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由不得王上做主。”芈月道:“你的父王已不在,此事还得本宫说了算。” “母后好不讲理!”嬴稷急道:“寡人不成亲,绝不!” “诶——”樗里疾笑道:“孔夫子曰,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王上早日成婚,也是为秦国计、天下计。” “甭管王上依不依。”芈月道:“这秦楚两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本宫与楚王说了,他挑选一个知书达礼的公主,这几日便要送到秦国来。不知各位叔舅,可有异议?” 魏厓笑道:“秦楚通婚乃是传统。在下仔细算过了,自周立国,秦楚公室通婚已十一世、七十四桩。” “既是传统,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便不能在你我手中给废了。这门亲事,老夫赞同。”樗里疾道。 “在下也无异议。只是这楚国公主尊贵,切不可怠慢,这大婚礼仪当隆重才是。”芈戎道。 “本宫也是这般想的。”芈月道:“那这样吧,大婚就由王叔总铺排,两位王舅为副。定要把婚事办得风风光光的。” 樗里疾话锋一转,道:“按周礼,大婚之前还是先加冠为好。” 芈月眉头一皱,没有搭话。 魏厓道:“嗯,这倒是。不过,周礼云,男子二十冠而……王上尚不及也。” “这也要因人而异、因时而异嘛。鲁襄公十二加冠,幽王十三加冠,赵文子加冠也不过十六嘛。”樗里疾道。 芈月暗忖,樗里疾显然是有备而来。如何应对? 樗里疾又道:“早两年加冠,王上还可替太后多生几个王孙,岂不更好?” “咯咯,王叔好聪慧也!说是为本宫添子孙,不也是为你老嬴家添子孙么?”芈月笑道:“不过,此事不必急在一时。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要一件一件的办。先把王上的大婚办了,再办冠礼就是。” 听芈月这样说,樗里疾也不好再纠缠,只得道:“也好。” 嬴稷原来不明白,自己为何对楚女没有好感。如今才恍然大悟:他一直认为,所有的楚女都和他母后一般,娇小的身段、窈窕的面容,却藏着一颗霸道蛮横的心脏。比如关于他娶妻这件事,芈月甚至都不跟他透个风,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就直接做成了铁案,而众人异口同声的竟都支持芈月的决定,嬴稷自己竟丝毫没办法反驳。心里即便有一万个不乐意,却也只能象征性的表示反抗:“若非寡人心仪的女人,寡人便不要。从哪儿来的,就自己回哪儿去。” “国与国之间的事,容不得你干不干、要不要!”芈月斥道。 “不要。就是不要。”嬴稷急道:“若是一个丑八怪,就让她跟母后睡去。” “哈哈哈!就怕到时候王上舍不得呢。”樗里疾道。 “再说说第二件事。”芈月道:“互派质子一事,诸位以为,谁合适?” 关于这件事,众人便没了主张——要不是没想好,想好了也不好说。这毕竟关乎被质者的命运和前程,绝不是件轻易而举之事。见众人低头不语,芈月又道:“王叔以为,大秦派何人去为好?” 虽说这大秦公子有二三十个,但真正有权势的,也不过几人。若是要将秦楚做成铁盟,非得要派王上身边的有权势的公子去,才能遂了楚王的意。而这些公子中,又以嬴稷的两个弟弟、芈月亲生的公子芾、公子悝为尊。若派公子芾、公子悝质楚,芈月会答应么?念及此,樗里疾犹豫道:“此事还真不好办。要不,两位也议议?” 魏厓见樗里疾将话题引到自己身上,也猜出了一二。樗里疾无非是想让他这个当舅舅的亲口说出公子芾、公子悝中其中一个的名字。魏厓笑道:“公室的事,魏厓一个外姓,就不便多言了吧?再说了,这二三十个公子中,一半的人,魏厓都不识呢。” “不熟,不熟。”芈戎附和道。 “是啊,着实棘手呢。”芈月又对嬴稷道:“王上以为如何呢?” 嬴稷想都不想,脱口而出:“派公子壮去。” “那……又换谁来秦?”芈月道。 “太子横。”嬴稷道。 “嗯,妥!”魏厓道:“公子壮乃大秦公室之长,位高权重,他去楚国,楚王必定会信我盟楚之决心。” “秦国没有太子,而公室之长,便是众公子中最尊贵者。换楚国一个太子,楚王也不会觉得有亏!”芈戎道。 “那就这样定了。”芈月道。 樗里疾本想再说点甚,但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这日后,三位嬴稷的叔舅,便开始忙碌起来。樗里疾负责总体方案,比如占筮婚期,算定吉凶,祭祀天地、祖先;照会各国及天子,邀其使节观礼;而婚礼当场,奏甚乐、餐食如何安排,几个楚菜、几个秦菜都要他来铺排。芈戎负责婚礼的护卫,咸阳宫的每一个旮旯角落都出不得一丝差错。魏厓则负责制三书六礼,包括聘书、礼书、迎书,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等礼节性事务,并时刻保持与楚国的交涉沟通,凡事都要楚王亲自点头才算。 一日,樗里疾正与芈月说嬴稷婚礼之事,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义渠县令还在咸阳,不知当请不当请?” “你是说那个野蛮人?”芈月道。 “正是!新王即位都一年了,义渠县令也不思回到草原,仍滞留咸阳……太后,怕是不妥吧。”樗里疾道。 芈月道:“那义渠,本来就是一片苍莽草原,也没啥政事,他回不回的,有何干系?” “如果他呆在咸阳,吃吃喝喝、游山玩水倒也罢了。太后有所不知,此人近来动作频繁,日日宴请官吏、结交权贵,且皆以厚利贿之……”魏厓道。 “哦?”芈月来了兴致道。 “魏将军所言甚是,太后不得不防。”樗里疾道。 “那好。”芈月道:“二弟,你这就去跟那野蛮人传个话,就说本宫召见!” 翌日,义渠县令瞿武入宫。瞿武向嬴稷、芈月行礼后,嬴稷便道,义渠县令入咸阳快一年了,寡人都还未单独召见,实在是有些失礼。不知在咸阳这些日子,县令都做了甚,又见了哪些人? 瞿武便道,卑职乃闲散之人,见的都是些旧人,不劳王上牵挂。 嬴稷道,县令曾是草原之主,威震八狄九夷,寡人岂能怠慢?说吧,还有甚事未了,寡人便与县令铺排。 瞿武毕竟久经沙场,即刻便明白了嬴稷的用意。如若自己不说些什么,嬴稷断然是不放心的。念及此,瞿武道,这些日子以来,他先后拜访了治粟内史、典客大人等。草原之人原本逐草而居,如今秦王不让义渠人随意迁徙,羊羔必然养得少了,义渠人的衣食堪忧。他琢磨着,治粟内史、典客大人一个管粮食,一个管边民,想请二位高抬贵手,给义渠人多拨些粮草供给。 嬴稷听罢,当场下令:“从今年起,每年给义渠拨付的粮食,由一百万石,增加为一百五十万石。” 瞿武叩谢道:“我王万年!” 嬴稷话锋一转,又道:“这粮食,也不是白白送的。要义渠人拿马来换。这样吧,以往义渠每年向寡人进贡马匹一万头,今年起,每年进贡一万两千匹,如何?” 瞿武暗忖,粮食增了五成,而这马匹才增两成,也是划算的买卖,当即便应承了下来。 嬴稷又问,“这一年下来,莫非就只见了这两人?如若只是为了粮食,早跟寡人禀报就不是了?” 瞿武又道:“几日来,在下先后拜访了严君、国尉。” 嬴稷诧道:“莫非严君与国尉也与县令有旧谊?” 瞿武道:“八年前,大秦灭义渠国,若不是严君和国尉手下留情,在下恐已不在人世。” 嬴稷道,如此说来,严君与国尉对你确有救命之恩,当面致谢也是应该。说到此处,嬴稷话锋又是一转,县令入咸阳近一年了,该见得的人也见得差不多了,不知还有何事烦忧,需要寡人出面的? 瞿武听得出,嬴稷这是在下逐客令,便道:“在下今日进宫,便是与王上、太后辞行的。只不过,还有一事,还请王上恩准。” “何事?”嬴稷道。 “义渠归化大秦已有八载。当年被羁押在咸阳的义渠公卿,大多垂垂老矣。敢请王上开恩,将他们都放回草原、了此余生吧?”瞿武道。 嬴稷这才知道,还有一群义渠的贵胄重臣在咸阳羁押着。年前他登极时,天下大赦,为何就没见樗里疾、甘茂上报过义渠贵胄的名册?樗里疾曾说过,除了杀人越货、jianyin掳掠等十恶不赦之人,皆可赦。既然连义渠贵胄的名字都不提,想必这些人比十恶还恶。那么,瞿武的请求,是不是该不拒绝? “这个好说。”芈月插话道:“本宫明日便与廷尉交代,秦王仁慈,隆恩浩荡,把这些人都放了就是。” “母后……”嬴稷诧道。 “谢过王上、太后!”瞿武赶紧拜道:“在下这就回去收拾一番,这几日就起身回义渠。” 嬴稷大喜,刚想着应承,却被芈月抢了话:“不急!不急这一时。旬日后王上大婚,县令暂且留在咸阳,吃杯喜酒再走不迟。” 瞿武谢恩后便下了殿。望着瞿武远去的背影,嬴稷不解道:“本来想他早点离开咸阳,免得再生是非。母后为何还把他留下来了?” 芈月道:“要让他走,只需王上下一道王命,将他逐出咸阳便是实在不行,设计将他诛杀,也不是不能。何须你我母子这般费心?” “那就诛了吧。”嬴稷道。 “不可。稷儿登极不久,内患未除,根基不稳,还不是四面树敌之时。”芈月道。 “此人是放不得,也杀不得?”嬴稷道。 “放他出了咸阳,到了草原,倘若再拉拢旧部、重cao旧业,岂不成了秦之大患?”芈月道:“再说,杀一人容易,杀千万人就难了。瞿武背后,是千万义渠人。杀了瞿武,义渠人皆反,你我又当如何?” “既然母后知道义渠人放不得,为何又要放虎归山、放了那些义渠贵胄?”嬴稷不解道。 “甚虎啊龙的?不过是群草原蛮夷,顶多是群无头苍蝇。如果没个领头的,断然也成不了事。”芈月道:“打蛇要打七寸,知道否?” 嬴稷恍然大悟,叹道:“母后的意思是,把瞿武软禁在咸阳?” “甚软禁不软禁的,说得也太难听了。”芈月道:“另外,除严君和国尉外,但凡瞿武这一年来所见之人,都要好生查一查,不得有丝毫纰漏。” “诺!”嬴稷道。 015洞房花烛 整个咸阳城,处处张灯结彩,三丈三尺宽的红毯从咸阳城南门渭阳门,一直铺到了咸阳宫里。红毯两侧,全部种上了三丈高、九寸粗的银杏,银杏上挂满了铜制鎏金的枣子。 官府与家家户户都发了三串爆竹、三斤酒、一斤rou。第一串是短爆竹,一丈八尺,大婚当日辰时放,嬴稷出城迎亲之时;第二串短爆竹,也是一丈八尺,乃是楚国叶阳公主入城后途经时放;第三串长爆竹,三丈三尺,则是在傍晚酉时三刻放,秦王与叶阳公主交拜时。待秦王大婚毕,家家户户才可吃酒吃rou。 秦王大婚,但凡是县道正职及以上官员,皆入咸阳朝贺。列国使节纷至,周天子也派了特使来贺。一时间,高车大马挤满了整个咸阳城,所有驿站爆满,房价竟直接涨了五倍,可谓是咸阳一时纸贵。 如此大的阵仗,秦立国以来从未有过。即便是当年惠文王迎娶魏国公主魏泠,其豪奢也不及其十分之一。 万众瞩目下,嬴稷和叶阳公主以红巾相牵,来到咸阳宫的大门口。 嬴稷一脸漠然,仿佛慷慨赴死的武士般,全然没有新婚大喜的模样。 樗里疾道:“新人受贺!” 旋即,太乐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樗里疾又道:“新人入堂!” 嬴稷对着叶阳公主一揖,便牵着红巾,请叶阳公主进门。到正殿前,嬴稷又朝叶阳一揖,叶阳这才迈开碎步,缓缓走入。 樗里疾道:“新人沃盥!” 寺人和叶阳公主的贴身丫鬟上前,收起新人手中的红巾,又撤掉酒樽上的盖巾,以匜取水三次,注入酒樽中。丫鬟端起酒樽,浇下,替嬴稷洗手;寺人端起酒爵,浇下,替叶阳洗手。在嬴稷和叶阳身下,分别放着两个一尺宽的金盆,以作接水之用。 樗里疾道:“新人对席!男西女东,阴阳交会。” 嬴稷又朝叶阳一揖,将其引入筵席,分东西而对坐。 樗里疾道:“新人同牢!” 所谓同牢,本是指新婚夫妇共食同一牲畜的rou。但秦楚饮食习惯迥异,秦人喜欢事牛羊rou之类的红rou,而楚人喜欢鱼虾之类的白rou,如何同牢就成了一道难题。好在樗里疾急智,效仿春秋名厨易牙的鱼藏羊rou,反其道而行之,将鱼rou放之羊rou中,再加岩盐、香茅同烤,羊rou酥脆、鱼rou鲜嫩,其味反而更鲜! 寺人切了块羊rou,丫鬟取了片鱼rou,又分别斟了两樽酒。嬴稷和叶阳先把酒吃了,寺人和丫鬟又将酒樽满上。嬴稷吃了口羊rou,又吃了口酒;叶阳吃了口鱼rou,也吃了口酒。 樗里疾道:“新人合卺,同甘共苦!” 寺人和丫鬟又端上两卺,卺以红丝相牵,以卺酌酒。 那卺,实将匏瓜一分为二,去其瓤;匏本是苦的,用来盛酒,那酒也苦的。新人各饮半卺,然后换卺而尽饮。 樗里疾道:“八拜天地!” 嬴稷、叶阳起立,站成一排,共拜天地。 樗里疾道:“夫妻对拜!” 嬴稷和叶阳又相对而拜。 拜罢,丝竹起,太乐唱: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见此盛举,樗里疾不禁哈哈一笑,又道:“餕余设袵!” 旋即,欢呼声鹊起。在寺人和丫鬟的牵引下,新人便朝寝宫走去。只见那寝宫,翠帷停烛,锦帐熏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