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认母
在后世,杭州的涌金门乃是城内通往西湖景区的交界处,在大焱却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外城门。 此时涌金门外小瀛洲,洒洒沾巾雨,披披侧帽风,黄土绿草堆新坟,有那纸灰飞作白蝴蝶,也有泪血染成红杜鹃,待得日落狐狸眠冢上,夜归老妇哭断肠。 天公仿佛也为杭州文人最后的脊梁在哀悼,除了苏牧之外,似乎高慕侠等人,也都参加了陈公望的葬礼。 沙洲的对面,沿岸沾满了寻常百姓,其中也不乏并未投靠方腊,却又沒有为文人发声的胆小鬼,许是心有愧疚,只敢远观,不敢近前來吊唁。 陈公望最终也算是求仁得仁,无所怨也,陈氏早已哭干了眼泪,此时有些木然地跪坐在墓旁。 陈公望的儿女俱不在杭州,一切后事都是苏牧在cao持,若换了别人,此时该当作一纸祭文,歌功啼血,必将成为一时佳话。 苏牧又不是文史专家,脑子里也就那么些名篇,虽然中学时候背过韩愈的《祭十二郎文》,只要稍作修改,便能成为祭文中的名篇,但这是对陈公望最大的不敬,他也不会消费逝者。 诸人倒是希望苏牧能够临场作篇祭文,或者一些诗词也好,这样对他的名声大有好处。 可他们也知道苏牧对这个老儒生是发自肺腑的敬爱,断不会用这种事來为自己谋求好处,虽然有些可惜,但也对苏牧越发敬佩。 眼看着愁雨悲风,打湿了肩头,苏牧便解下自己的袍子來,披在了陈氏的身上,而后半跪在她的面前,轻声道。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老师驾鹤与辞,苏牧愿尊师娘为母,以尽孝道,望师娘成全!” 苏牧此举,使得在场之人无不感铭肺腑,一时间眼眶湿润,便是暗中监视苏牧的那些密探,都为之心酸。 陈氏本出身大户,知书达理,与陈公望相守半生,相敬如宾,尽享天伦,奈何杭州兵变,子女远游,老头子一走,她便孤苦无依,倒不是担忧今后生活潦倒窘迫,而是失去了陪伴,今后该如何独活? 苏牧一颗拳拳赤子心,陈氏又如何能拒绝,眼眶一红便将苏牧扶起,颤声道:“好孩儿…” 高慕侠本是杭州浪荡子,到汴梁闯荡,却得太尉高俅赏识,欲求之为螟蛉之子,高俅虽然声名狼藉,但想当他假子的人排到东华门去,高慕侠虽是个孤儿,但对高俅喜欢养假子的癖好也颇为鄙夷,初时一再拒绝。 高俅也是个妙人,于是被拒绝就越是不肯放过,这一來二往,高慕侠终于感受到高俅的真切心意,这才认了这个养父。 收了这个养子之后,高俅也是疼爱有加,高慕侠又是个奋进大志的好儿郎,二人渐渐也就沒了那层生分,高俅更是将之视为己出。 陈公望只是在杭州文坛有些微末名声,苏牧的名声比他要大太多,如今陈公望已死,陈氏这么一个孤苦老太婆,就更无所图,苏牧认母之举,完全沒有利益牵扯,若先前还有人对他说三道四,此次足以让这些人闭嘴一段时间了。 有鉴于此,高慕侠心底也生出了一些隐秘的羞愧,与苏牧相比,他认太尉高俅为夫,虽无高攀的本意,可之后在仕途青云直上,其中有多少是太尉干爹的帮衬,有多少是自己努力赢來的,他自然心知肚明。 从葬礼回來之后,他便跟童贯打了个商量,拨给了苏牧一座大宅子,雅绾儿虽然也搬了进去,但仍旧有高手看管着。 童贯虽然也是投官家所好才得以上位,但其实发自内心不喜高俅的为人作派,认为高俅有卵蛋却生不出儿子,还不如他这个沒卵蛋的。 不过他最是赏识有血性有骨气的汉子,起初很是看不起高慕侠,而后高慕侠勾当皇城司差事,潜入杭州搅风搅雨,眼下杭州已收复,他甚至还特意提及了高慕侠的功劳。 这不是给高俅面子,而是给高慕侠面子! 他已经将苏牧的相关事务都交给下面去打点,只要苏牧不跳出來争功,打了他的脸,其他的自然好说。 苏牧也沒有拒绝高慕侠的好意,沒能替苏牧求得应有的功劳,高慕侠总觉着亏欠了苏牧,若自己拒绝,这位皇城司勾当心里可就更不好受了。 这宅子庭院清雅,中庭后有莲池假山,园林虽小,却五脏俱全,地段又足够安静,颇合心意,也不需如何装潢,苏牧便让陈氏和贴身的丫鬟婆子们都住了进去,每日以养子礼待之,早晚嘘寒问暖,老人家也渐渐恢复了活力。 这日艳阳高照,凉风和煦,苏牧刚从陈氏那厢问安出來,高慕侠手底下的暗察子便找了上來。 “隐龙观那边已经安排好,大人随时可以出发了。” “嗯,劳烦诸位弟兄了。”苏牧微笑着答谢。 高慕侠已经证明了苏牧绣衣暗察的身份,皇城司的暗察子们哪敢在他面前造次,再者,苏牧在杭州力挽狂澜翻云覆雨的筹谋,早已得到了诸多暗察子们的敬意。 绣衣暗察乃当今官家钦点,纵观整个朝廷也才那么几个,身份隐秘至极,今次若非为了给苏牧洗脱冤屈,高慕侠也不会暴露这一层身份。 纵使如此,与童贯等一众高层沟通之后,除了皇城司的人之外,其他人是无法得知这个消息的。 虽然大家已经习惯了苏牧的谦谦有礼,但苏牧朝他道谢,这暗察子心里还是很舒坦的。 暗察子离开之后,苏牧想了想,还是來到了雅绾儿的别院。 苏牧虽然同样受到监控,但有高慕侠从中回护,童贯早已对他放心,但雅绾儿却不同,她是方七佛的义女,身份紧要,别院内外看守的规模,堪比同为阶下囚的方天定。 不过眼下诸多将领巴不得苏牧出现纰漏,好光明正大把他踢出局,以免哪天苏牧想不开,把事情都给曝光出來,就算他们仍旧能够保住战功,名声和议论上到底是不太好看的。 所以当苏牧來到别院,要带雅绾儿出去走走之时,看守们连忙向上锋请示,本以为苏牧是痴心妄想,沒想到上锋居然答应下來,而且还不许他们跟着! 那请示的看守像白日见了鬼一样惊愕不已,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请示了一遍,被上锋臭骂了一顿,才回來将苏牧放行了。 雅绾儿一直处于失魂落魄的状态之中,被内心的羞愧折磨得人比黄花瘦,原本修长高挺的身段,越是婷婷婀娜,又多了一份让人怜惜的楚楚幽怨。 这段时间苏牧沒少來看望,也沒有主动开过口,每日只是陪她坐一坐,淡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落。 到得今日,苏牧坐了一阵之后,看了看天色,便开口道:“我…今天带你出去走走吧…” 雅绾儿仍旧面无表情,嘴唇却微微抿着,苏牧不开口也罢,一开口她又痛恨起來,倒不是恨苏牧,而是恨她自己。
眼看着她又要陷入自责愧疚之中,苏牧也不由分说,霸道地抓住她的手腕就往外拖。 雅绾儿俏脸一红,顿时被激起了怒气,反手就往苏牧下巴推出一掌! 她的武艺本來就比苏牧高那么一丢丢,可沒有古琴在手,也沒有神女机这等巧器,加上连日來茶饭不思,力气上本就吃亏,近身rou搏哪里是苏牧的对手! “來得好!”苏牧心头暗自叫好,他早就想激起她的怒气,因为愤怒有些时候是好事,起码能让她的心不会逐渐死去。 只是一直沒有找着适合的时机,眼下又岂能放过。 苏牧这段时间也沒有闲着,养伤之余便缠着燕青这个便宜师哥,向他请教相扑和易容之术,眼下关节技更是犀利无比。 燕青的相扑术与后世的五形拳有些类似之处,称之为“虎扑”,作为交换,苏牧也将阴阳经功法传授给燕青,只可惜后者已经有了自己的内心功法。 内心功法这种东西,一旦选择下來,就很难再改弦更张,否则很容易乱入走火,纵使博学百家,燕青也不敢冒如此大的凶险。 不过他见识过乔道清给安茹亲王下的奇毒,也知晓苏牧曾经给雅绾儿下过毒,想必苏牧对用毒颇有心得,便提出要学毒术,这对于燕青來说,无异于如虎添翼之举,苏牧自然沒有拒绝的理由。 虽然修炼虎扑的时日尚浅,但苏牧有关节技和蒙古摔跤柔道等底子,很快就摸对了门路。 见得雅绾儿一掌推向自己的下巴,苏牧不退反进,偏头躲过雅绾儿手掌,疾若惊雷,一把将雅绾儿给抱住,扛在了肩上,另一只手却抓住了雅绾儿腰间的束带! “你敢动手,我就把你衣服扒下來!”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苏牧反手一巴掌便拍在了她的翘*臀上。 雅绾儿还嘴硬,苏牧猛然一喝一拍屁股,全身通电了一般酥麻,不觉轻颤起來,脸色羞红能滴出水來。 雅绾儿此时满心羞辱,全然忘记了心中对方七佛的自责和愧疚,却真不敢再动了。 不管苏牧是否言出必行,她也不能冒这个险,只能任由苏牧将她扛了出去。 这阳光洒在身上,顿时暖洋洋地舒畅,又被苏牧如此扛着,雅绾儿不由浑身发热,却又不好开口讨饶。 穿过中庭之时,陈氏与几个贴身丫鬟婆子正在做女工聊家常,见得如此情景,老太太全然忘记了仪态,快步走过來,怒叱苏牧道:“牧儿你这是作甚!” 刚搬进宅子之时,陈氏还有些生分,可人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陈氏很快就将这个宅子打理得井井有条。 发现雅绾儿这么个苦命姑娘之后,母性大发,时常给雅绾儿做些精致吃食,又陪她说话开导她。 对于幼年失怙缺少母爱,又是方七佛这么一个大男人拉扯大的雅绾儿來说,陈氏的出现无疑弥补了她生命之中最渴望的那一部分,慢慢就被陈氏敲开了心防,这一路來的经历该说不该说都跟陈氏竹筒倒豆子般倾泻了出來。 陈氏是发自内心疼惜这丫头,见得苏牧欺负她,哪里能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