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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 赵劼

    第三百零七章

    东京汴梁作为首善之地,既庄严又繁华且高贵,然则大焱的都城在历朝历代之中,却是规模最小,建筑最不壮观雄伟的。

    杭州江宁苏州扬州等都是南方重镇,无论走水路还是陆路,都能够方便快捷地前往东京。

    童贯等平叛军将士在七月即将进入中旬的时候,回到了东京,当今官家御驾亲迎,在紫宸殿上赏赐有功之臣,又宴请文武百官以庆功,在军队彻底糜烂,官家文治有余而武功不足的情况之下,这场胜利虽然是内战,却足以称得上普天同庆。

    待得官家召见了童贯之后,皇城司的大勾当高慕侠,才在义父高俅的带领下,來到了官家的御书房外头。

    世人皆以为高俅乃以蹴鞠而发迹,获得官家荣宠,他的义子高慕侠走的也是同样的老路子,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史家对高俅的评价其实有失偏颇,这位大焱皇帝的宠臣除了蹴鞠技高一筹之外,更让官家喜欢的是他在书画诗词上的造诣。

    官家先接见了高俅,而后才让高慕侠进了御书房,这不是官家第一次私自召见高慕侠,但见着官家之后,高慕侠仍旧感到很紧张。

    赵劼四十出头,留了三缕长须,面容清瘦,只穿了一身简单宽松的道袍,温文儒雅间又透着帝王的尊威,让人如沐春风却又不敢太过放肆。

    “唯武啊,坐下吧,你在杭州的事情,快跟朕好生说说吧。”

    官家一发话,官宦连忙搬來锦墩让高慕侠坐下,彼时高慕侠刚刚进入皇城司之时,表字唯武还是官家给取的,单说这份荣耀就足以让人羡慕了。

    高慕侠也不敢托大,始终沒有去坐那方锦墩,仍旧站着,诚惶诚恐地将杭州的事情一五一十都禀报赵劼,赵劼对此显然很满意。

    不过当听到高慕侠说,将那个绣衣暗察的名额给了苏牧,他也觉着很是诧异。

    赵劼醉心于书画诗词,自然听说过苏牧的新词,虽说杭州距离东京远了一些,但其实信息的传播速度并沒有想象之中那么慢。

    苏牧的那些诗词佳作早就传到了东京來,可想要入得官家法眼,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因为蔡京和童贯的发迹,让朝堂上的很多人都发现,这是一条发达的捷径,所以很多人都想将自己的人推荐到官家这里來,给官家进献书画诗词也成为了一种举荐人才的手段。

    既然与利益沾边了,那么寻常人的作品想要进入官家的视野,机会就不是很多了。

    好在苏牧的诗词传唱度实在太高,不久前官家还是看到了,而且喜欢得不得了,称之为文坛的新泉,言语之中颇有召见苏牧的意思。

    这也是他觉得吃惊的一个原因,堂堂杭州大才子,怎么就跟绣衣暗察沾了边。

    见官家不悦,高慕侠也不敢隐瞒,将苏牧在杭州的所作所为都说了一遍,想要证明苏牧是配得上绣衣暗察这个职位的。

    其实赵劼之所以不悦,并不是觉着苏牧配不上绣衣暗察这个官职,而是因为在他的眼中,苏牧该是个造诣非凡的文人,不该去沾武人的低贱差事罢了。

    赵劼有心将苏牧召进文官的行列來,可苏牧沒有经过科考,即便他是当今皇帝,这么做也不合规制,再者,这么贸然将苏牧塞进一个个都是老狐狸的文官集团,苏牧指不定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哪里还有心思吟诗作赋。

    所以当高慕侠离开皇宫之时,赵劼都沒有对苏牧的赏赐做出自己的决定,不过他终究还是默认了苏牧绣衣暗察的身份。

    毕竟这个名额是高俅当初为儿子求的,高慕侠能够将绣衣暗察的身份交给苏牧,说明苏牧必然有着过人之处,如此一说,这苏牧倒也算是文武双全了。

    再加上高慕侠所言那般,苏牧在杭州的表现实在让人太过震惊,赵劼沒有理由不相信自己的亲卫队,更沒有理由不相信皇城司这样的耳目眼线。

    迟迟不赏苏牧,是因为童贯为首的武将集团才是重点,苏牧说到底只是个平民身份,能够让他坐实绣衣暗察的官职就已经很不错了。

    高慕侠对此自是不解,回到家里,将自己与管家的奏对说了一遍,义父高俅才一一分析,为他道明了这其中的关节。

    正为官家沒有赏赐苏牧而闷闷不乐之时,一封从江宁发过來的谍报,让高慕侠腾地站了起來,正是苏牧关于倭寇与世家望族勾结,祸害沿海百姓的密报。

    高慕侠不敢擅自主张,将密报递给了高俅,后者却是眉头越皱越深。

    大焱朝除了文风鼎盛之外,经济水平更是达到了当时的世界第一,商贸极其发达,甚至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而此时的西方有些国家还是奴隶社会呢。

    然而这些都不过是个多彩的外壳,大焱确实富,但富的都是世家大族和商人大户,寻常百姓苦不堪言,税收跟不上,国库里其实并沒有想象之中那么有钱。

    官家沒有内帑支撑,也是穷得叮当响,边境上每年支付的岁币充其量只不过是九牛一毛,国内连年灾荒水祸,冗余的军队和官员,无论文官武官都**不堪,贪污受贿坐地还钱,这些才是国家的吸血鬼。

    赵劼虽然沉迷于书画诗词,但并不代表他对国家大事一无所知,相反,借助皇城司等一干亲卫力量,他对整个国家的走势都心知肚明。

    作为皇帝,他的财富竟然比不过江南的富户,需要蔡京童贯高俅等人为他搜刮民脂民膏來补贴皇家用度,建个园子都要征收花石纲,满世界收石头,还要引出方腊这样的大反贼來,不得不说是皇帝的悲哀。

    大焱确实是有史以來最富有的一个朝代,可他赵劼却是有史以來最穷的一个皇帝。

    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很复杂,也很简单,当时的市场经济体系虽然已经初具雏形,但缺少国家有效的监管和引导,在庞大的利益和效益之下,沒有有效的控制手段,便只能让财富流入世家和富户的手里。

    这些世家和富户尝到了甜头,便有更多的人,以更丰富的商业方式,加入了这个行列当中,商业便会越來越发达,而商户也会越來越有钱。

    当然了,这种东西愿买愿卖,除了惊人的产出之外,还要有足够的需求能力。

    大焱的权贵和上流社会奢靡不堪,在消费能力上是毋庸置疑的,可他们毕竟只是一小撮人,消费始终还是要靠百姓。

    可百姓越來越穷了,消费能力也就跟不上了,如此一來就越是支撑不起商户们这种华丽的表象了。

    于是他们又开始寻求新的商路,那就是海上的贸易了。

    在利益的驱使下,很多世家都发动朝廷里的力量,向官家谏言,重开海禁。

    然而官家是个胆小的,北面有大辽,西面有西夏,这两个地方常年sao扰,已经让爱好和平的官家头疼不已。

    不得已只能给他们岁币,说白了就是老子的国家有的是钱,你们这些穷鬼生蛮不要乱來,要钱我就给钱给你一边玩儿去,不要來打扰我们吟诗作赋做生意。

    这好不容易才用钱打发住了辽和西夏,官家不可能又开海禁,招來一群麻烦。

    所以开海一说,官家虽然看到了巨大的利益,但也看到了巨大的隐患,所以他是持反对意见的,而且反对得非常的坚决。

    既然开海无望了,国家又要收拾叛乱的烂摊子,还有数百万的灾民流民需要安置,可国家却沒有钱了,这该怎么办。

    于是官家便打起了世家富户的主意。

    事实上世家屹立不倒,对皇帝也是一种潜在的威胁,一旦世道有变,站出來资助反贼的,往往就是这些世家和富户,即便他们不资助,被反贼攻打之下,也能够从他们那里搜刮到极其恐怖的财富,从而为反贼们提供巨大的帮助。

    所以官家想对世家富户们动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当他收到高慕侠的密报之后,这种与世家富户对抗的想法便更加的强烈。

    对于官家而言,这些个倭寇都是不通教化的蛮夷,即便上岸來sao扰百姓,又能有多大的作为。他们还能比方腊厉害不成。

    真正的危害不是这些倭寇,而是倭寇背后的世家富户名门望族们。

    虽然分析的角度不同,但不得不说,最后得出來的结论,却是殊途同归的。

    苏牧想要表达的意思是,想要解决倭寇之乱,关键是在于打击这些世家富户,而官家想的则是,倭寇不足为惧,借打击倭寇,从这些世家富户身上捞些钱來花花,才是正事儿。

    无论如何,官家终于是找到了对世家大户们动手的由头,虽然他也知道撼动不了这些富户的根基,但该扯皮的时候总是要扯皮一下,让他们出点血,否则这些世家越发庞大起來,他这个皇帝可就真的坐不稳了。

    主意已定,他便再次召见了高慕侠,对苏牧的赏赐问題,终于有了自己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