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六章 苏常宗被捕
苏牧沒有骗他,在十一月的最后几天,龙扬山的那些弟兄果真陆陆续续被放了回來,石有信此时心头才掀起惊涛骇浪,原來苏牧的能量果然如此的巨大,大到可以释放这些作乱地方的贼匪。 只不过他并沒有想到,苏牧之所以能够释放这些人,并非苏牧的本事,而是因为当初被任命为提举刑狱司公事的,是赵文瑄,而赵文瑄离开之后,便是赵文裴和刘质在署理刑狱司的公务。 郭正文和蔡旻对此自然不可能不闻不问,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圣旨却让他们断了阻挠苏牧的念头。 那是官家的一道手谕,召苏牧于年前入京面圣的手谕,然而让人有些意外的是,手谕先下发到了转运使司的手中,再由郭正文去对苏牧宣旨。 如果这是一道经过中书省制礼的正经圣旨,郭正文或许一点都不会忌惮,可这只是一道手谕,而且还特意先发到他的手中,让他交给苏牧,这里头的意味可就有些非同寻常了。 朝廷里头接过圣旨的人很多,但能够让官家亲自写下手谕,说明此人已经引起了官家的关注。 如果说先前郭正文还在怀疑苏牧的绣衣暗察身份是否真实,那么官家的这道手谕,无疑在告诉他,苏牧确实是朕的绣衣暗察,你郭正文就不要打他的主意了。 体会到这一层深意,郭正文也是心头大骇,如果官家连这个都知晓,那么官家会不会知晓他手里有一颗金色铜钱。 “不会的...大客卿说过,即便让人知道了,也不会有人敢动我...”郭正文喃喃自语道,可终究还是忍不住心虚起來。 此时他已经很确定,无论是裴府的死士陈震山,还是他身边的老都管,这二人的人间蒸发,绝对与苏牧脱不了干系。 一旦苏牧知晓了,那么皇城司自然也就知晓了,而当今天子,也就不可能不知情。 难道铜钱背后的那个组织,真的强大到了这等地步,即便官家知晓自己的臣子与这个组织勾结來往,也能够坐视不管。 亦或者说,这个组织跟当今官家之间,还有着不为人知的一些什么秘密。 即便他是一路转运使,守牧地方,权势滔天,事情到了官家的这个层次,也就不是他所能够揣测的了。 在他看來,官家便是盘踞于报座之上的真龙,睥睨着整个人间,而那铜钱背后的势力,却是无数隐藏于人间黑暗之中的阴影,他早已深刻地体会到这个组织强大到了何等地步。 因为他之所以能够成为淮南西路的转运使,便是因为他遇见了一个灰衣老者,那个灰衣老者给了他一颗铜钱,对他说了一句话,于是他就梦想成真了。 他已经过了爱幻想的年纪,在官场打拼了这么多年,对神神鬼鬼的东西,他是发自内心敬而远之的。 他也不相信那灰衣老者真是什么点石成金撒豆成兵的地仙人物,但他却知道,想要达成这样的目的,需要调动多少暗中的势力在运作,而且他毫不怀疑,这个组织在朝堂上的力量,绝对不会比任何一个势力弱小。 这一层层考量推敲下來,他也就只能老老实实,不敢再对苏牧动手。 但他不动手,并不代表别人不能动手,眼下市舶司被苏瑜大刀阔斧地整治,几乎被打造成了油盐不进的清水衙门,世家豪族和地方官府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可以说苏瑜在江宁已经是强敌环视,八面楚歌了。 所以即便他不会对苏牧动手,但世家豪族们绝对不会放过苏瑜,即便他郭正文发了善心,或者忌惮于官家的警告,让那些人不要动苏瑜,待得苏牧离开之后,自己也无法在压下望族们的怒火了。 而事实上,世家豪族已经开始展开了对苏瑜的报复,准确來说,是对苏家的报复。 他们之所以如此胆大妄为,不是因为他们看不出眼下的形势,而是因为他们拥有了最合适的打手,只需要为这个打手提供火力支援,在背后煽风点火,根本就不需要他们站到台面上來。 这个打手不是别人,正是苏家的苏清维。 被市舶司关押之后,苏清维很快就发出了求救信,而苏清绥大怒之下,狐假虎威,利用王家和王黼的关系,拉虎皮扯大旗,很快就向市舶司施加压力,将这件事情彻底化解掉了。 苏清维出來之后,便开始对苏瑜苏牧两兄弟展开报复,而这次指导他作战的,竟然是大哥苏清绥身边的那名女子,她竟然來到了江宁。 苏清维不是傻子,即便他的脑子不灵光,沒有过人的智谋,但还是能够看出个好歹來。 这些世家豪族分明就不怀好意,为他提供各种便利,还是想要拿自己当炮灰打头阵么。 虽然他不得不承认,苏瑜不近人情,不顾家族宗亲的血脉关系,“大义灭亲”在先,也怪不得他苏清维不仁不义在后,世家豪族能够看到这一点,并加以利用,实在是让人叫好的一记妙招。 苏清维不是不想收拾苏瑜,也不是不想假人之手,更不想拒绝世家豪族提供的强大助力,但他也不能傻乎乎给人当成借刀杀人的工具,和以后背黑锅的二愣子。 然而让他意外和愤怒的是,那个女人竟然应承了下來,对世家豪族提供的帮助,沒有一星半点拒绝,全盘皆受。 在她的调度之下,世家豪族在地方上的实力很快就展现出來,苏瑜家在江宁和扬州的生意,甚至在杭州的生意,几乎被一举击溃。 这些世家豪族财大气粗,本着损人不利己,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豪气,短短十几天的时间内,就让苏瑜家的生意全都关了张。 那些地下的灰暗势力也开始发动起來,四处给苏家的生意抹黑栽赃,地方官府配合默契,竟然将苏常宗也给抓了起來。 苏瑜进入市舶司之后,有了正经的公事,也就不便在染指生意,避免官商勾结的嫌疑,即便是苏常宗,也只是坐镇幕后,轻易不会出面措置生意上的事情。 可饶是如此,当店面纷纷出现危机之时,苏常宗也坐不住了,一边让人通知苏瑜和苏牧,自己却在第一时间赶到了店面去,沒想到却被抓了个正着。 苏清维本來还对那女人腹诽不已,可当他看到短短时间之内苏瑜父子三人就成了丧家之犬,心里莫提有多快活了。 此时的江宁府衙门里头,梁武直脸色通红,愤怒到了极点,却又只能枯坐在二堂里继续等待。 他以前好歹也是上元县尉,在地方上也有些说话的人脉关系,可调任了兵马都监察之后,却不上不下,上头有焱武军压着,有沒办法朝地方上伸手,官位是上去了,权力却又被削弱了。 苏常宗被抓之后,他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一面派人给苏牧报信,一面赶到了江宁府來。 因为他很清楚苏牧的脾性,家人便是苏牧的逆鳞所在,眼看着苏牧就要离开江宁,前往汴京,这地方上的官员和大族却又闹出这样的幺蛾子來。
他可是很深刻地体会过,苏牧发怒的时候是何等恐怖的一种场景。 作为兵马都监察,他可不想跟苏牧作对,所以第一时间就赶到衙门來,希望能够从中斡旋,当个和事老,否则双方一旦开战,他可就里外不是人了。 然而这些不开眼的竟然让他坐了大半个时辰的冷板凳,显然根本不怕事情闹大。 梁武直本來就是世家豪族扶植起來的官方势力,对世家豪族那一套实在太清楚不过,若说官商勾结,世家豪族与江宁府才是老祖宗,一看整治苏家的这些手段,他便知道,虽然是苏清维出面,但背后绝对是裴氏等世家豪族在兴风作浪。 裴氏是世家豪族的龙头老大,一向呼风唤雨,说是土皇帝一点都不过分,即便是江宁官府的人,也不敢对裴氏呼來喝去,反而要主动巴结。 因为地方官府在政务的发布和执行过程之中,若沒有世家豪族和朱门大户们的支持,根本就完不成任务。 举个简单的例子,一年两次的赋税和徭役征缴,如果沒有世家大族的支持,地方官府即便把老百姓放到磨盘上榨,也榨不出半两油水來。 更不用眼下大江南农业和商业齐头并进,无论哪一方面都是豪族在支撑着大框架。 可就是世家豪族这么个庞然大物,在苏牧來到江宁之后,却一次又一次被苏牧堵得走投无路。 先是剿灭倭寇和龙扬山贼匪这件事,世家豪族虽然摘清了出去,仍旧保持着表面的清白,可暗地里却承受了极大的损失。 沒有了倭寇在沿海的走私,这些世家豪族每一日都损失着大把大把的银子。 眼看着朝廷开了海禁,如果能够掌控市舶司,那么世家豪族非但能够将损失弥补回來,甚至还能够反过來赚取数十倍的利润。 可偏偏又出了官家下放王子到基层锻炼这样的事情,好不容易将这些个王子给打发走了,又留下了苏瑜这块硬骨头。 他们本以为不需要担心苏瑜,根本就看不上眼,可直到转运使司在与市舶司的争斗之中接连败北失利之后,他们才知道,苏瑜跟他那个该是的弟弟一样,同样都不是好惹的。 也正是因为这两兄弟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挠和破坏,世家豪族已经元气大伤,这让他们如何不想着报复。 世家豪族利益受损,根基受创,对于苏瑜和苏牧而言,其实并沒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他们同样是在损人不利己。 可往深处想一想,这些世家豪族的高楼,都是用穷苦百姓的白骨和膏脂在做基石,他们的琼楼玉宇是用老百姓的尸骨堆累起來的,而且还是杀人不见血的压榨。 苏瑜和苏牧确实沒能得到切实的利益,但他们却为大江南的老百姓,立下了千秋功德。 而更重要的是,若说有人最愿意看到世家豪族受挫,那么这个人是谁。 是当今的天子。 从这个层面來看,无论是苏瑜还是苏牧,都拥有着极强极敏感的政治嗅觉,或许地方上会对他们打击报复,但当今官家,绝对会为他们的所作所为拍案叫好。 至于父亲被绑这种事情,苏牧还沒定下策略,苏瑜已经开始动手了。 这个斯文人,在得到了石有信的龙扬山之后,便开始露出狰狞的爪牙來了。